
7. 正册判词之湘云
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
判词: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赏析】
《红楼梦》以“写儿女之笔墨”的面目出现,这有作者顾忌当时政治环境因素在。因而,书中所塑造的众多的代表不同性格、类型的女子,从她们的形象取材于现实生活这一点来看,经剪裁、提炼,被综合在小说的原型人物的个性、细节等等,恐不一定只限于女性。在大观园女儿国中,须眉气象出以脂粉精神最明显的,要数史湘云了。她从小父母双亡,由叔父抚养,她的婶母待她并不好。因此,她的身世和林黛玉有点相似。但她心直口快,开朗豪爽,爱淘气,又不大瞻前顾后,甚至敢于喝醉酒后在园子里的青石板凳上睡大觉。她和宝玉也算是好友,在一起,有时亲热,有时也会恼火,但毕竟襟怀坦荡,“从未将儿女私情萦心上”。不过,另一方面,她也没有林黛玉那种叛逆精神,且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薛宝钗的影响。在史湘云身上,除她特有的个性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封建时代被赞扬的某些文人的豪放不羁的特点。
史湘云的不幸遭遇主要在八十回以后。根据这个《乐中悲》和脂砚斋评注中提供的零星材料,史湘云后来和一个颇有侠气的贵族公子卫若兰结婚,婚后生活还比较美满。但好景不长,不久夫妻离散,她因而寂寞憔悴。至于传说有的续写本中宝钗早卒,宝玉沦为击柝的役卒,史湘云沦为乞丐,最后与宝玉结为夫妻,看来这并不合乎曹雪芹原来的写作计划,乃附会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的回目而产生。其实“白首双星”就是指卫若兰、史湘云两到老都过着分离的生活;因为史湘云的金麒麟与薛宝钗的金锁相仿,同作为婚姻的凭证,正如脂批所说:“后数十回若兰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目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那么,“提纲”是怎么“伏”法的呢?这一回写宝玉失落这金麒麟恰巧被湘云拾到,而湘云的丫环正与小姐谈论着“雄雌”“阴阳”之理。这初看起来,倒确是很象“伏”湘云与宝玉有“缘”,况且,与“金玉姻缘”之说也合。黛玉也曾为此而起过疑,对宝玉说了些带讽刺的话。其实,宝玉只是无竟中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就象袭人与蒋玉菡之“缘”是通过他的传带,交换了彼此的汗巾子差不多。这一点,脂班次说得非常清楚:“金玉姻缘已定,又写一个金麒麟,是间色法也。保颦儿为其所感,故颦儿谓‘情情’。”绘画为使主色鲜明,另用一色衬托叫“间色法”。湘云的婚姻是宝钗婚姻的陪衬:一个因金锁结缘,一个因金麒麟结缘;一个当宝二奶奶仿佛幸运,但丈夫出家,自己守寡;一个“厮配得才貌仙郎”,谁料“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最后也是空房独守。“双星”,就是牵牛、织女星的别称。故七夕又称双星节。总之“白首双星”是说史湘云和卫若兰结成夫妻后,由于某种尚不知道的原因,很快就离异了,成了牛郎织女。这正好作宝钗“金玉良缘”的衬托。《好了歌注》:“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脂批就并提宝钗、湘云,说是指她们两人。可见,因回目而附会湘云将来要嫁给宝玉的人们,也与黛玉当时因宝玉收了金麒麟而“为其所感”一样,同是出于误会。
8. 正册判词之可卿
画: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
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赏析】
秦可卿本是被弃于养生堂的孤儿。她从抱养她的“寒儒薄宦”之家进入贾府以后,就堕入了罪恶的渊薮。她走上绝路是贾府主子们糜烂生活的恶果,其中首恶便是贾珍这些人形兽类。《好事终》有一点是颇令人思索的:那就是秦可卿在小说中死得较早,接着还有元春省亲、庆元宵等盛事,为什么要说她是“败家的根本”呢?难道作者真的认为后来贾府之败是象这首曲子所归结的“宿孽总因情”吗?四大家族的衰亡是社会的、政治的客观规律所决定的,封建统治阶级的生活腐朽、道德败坏也是其阶级本性所决定的。纵然曹雪芹远远不可能有这样的认识,又何至于把后来发生的重大变故的责任,全推在一个受贾府这个罪恶封建家庭的毒氛污染而丧生的女子身上,把一切原因都说成是因为“情”呢?原来,这和十二支曲的《引子》中所说的“都只为风月情浓”一样,只是作者有意识在小说一切人物、事件上盖上的瞒人的印记。作者在很大程度上为了给人以“大皆谈情”的假象,才虚构了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但是,这种“荒唐言”若不与现实沟通,就起不了掩护有政治性的真事的作用。因而,作者又在现实中选择了秦可卿这个因风月之事败露而死亡的人,作为这种“情”的象征,让她在宝玉梦中“幻”为“情身”,还让那个也叫“可卿”的仙姬与钗、黛的形象混成一体,最后与宝玉一齐堕入“迷津”,暗示这是后来情节发展的影子,以自圆其“宿孽因情”之说。当然,作者思想是充满着矛盾的。以假象示人是不得已的。所以他在太虚幻境入口处写下了一副对联,预先就一再警告读者要辨清“真假有无”。
我们已经知道,贾府后来发生变故的直接导火线在荣国府,获罪而淹留在狱神庙的宝玉、凤姐都是荣国府的人。宝玉的罪状,不外乎“不肖种种大承笞挞”时所传的那种口舌。宝玉固然有沾花惹草的贵族公子习气,但决不至于象贾珍父子那样无耻,使这一点成为累及整个贾府的罪状,当然是因为在政治斗争中敌对势力要心量抓住把柄来整治对方。现在偏要说这是风月之情造的孽,关且把它归结到它的发端---秦氏的诱惑。但即使就这个起因来说,也不能不指出,这一切宁国府本来就更不象话。比如,若按封建礼法颓堕家教论罪,贾敬纵容子孙恣意妄为,就要比贾政想用严训教子就范而无能为力更严重,更应定为“首罪”。王熙凤的`弄权、剑财、害命,也起于她协理宁国罕。贾珍向王夫人流泪求情请凤姐料理丧事,纵容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取去”,使她忘乎所以。铁槛寺害命贿赂后,“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的作为起来”。而办这样奢靡的丧事,又因为贾珍与死者有特殊关系。凤姐计赚尤二姐、大闹宁国府,事情也起于贾珍、贾蓉。而贾蓉又与凤姐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他还是与凤姐最亲的秦氏的丈夫哩!然而,尽管如此,“风情”“月貌”以至秦可卿本人,都不过是作者用来揭示贾府中种种关系的一种凭借,贾府衰亡的前因后果,自有具体的情节会作出说明的,这就象作者在具体描写冯渊、张金哥之死的情节时毫不含糊一样。秦可卿“判词”和曲子中的词句的含义,要比我们草草读去所得的表面印象来得深奥,就连曲名“好事终”,我们体会起来,其所指恐怕也不限于秦氏一人,而可以是整个贾府的败亡。
9. 正册判词之李纨
画: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
判词: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赏析】
在小说中许多重要事件上,李纨都在场,可是她永远只充当“敲边鼓”的角色,没有给读者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这也许正是符合她身分地位和思想性格的---荣国府的大嫂子,一个恪守封建礼法、与世无争的寡妇,从来安分顺时,不肯卷入矛盾斗争的旋涡。作者在第四回的开头,就对她作了一番介绍,那段文字除了未提结局外,已可作为她的一篇小传。她是一个封建社会中被称为贤女节妇的典型,“三从四德”的妇道的化身。清代的卫道者们鼓吹程朱理学,宣扬妇女贞烈气节特别起劲,妇女所受的封建主义“四大绳索”压迫的痛苦也更为深重。象李纨这样的人,在统治者看来,是完全有资格受表旌,立牌坊,编入“列女传”的。虽则“无常性命”没有使她有更多享晚福的机会,但她毕竟在寿终前得到了“凤冠霞帔”的富贵荣耀,这正可以用来作为天道无私,终身能茹苦含辛、贞节自守者必有善报的明证。然而,曹雪芹偏将她入了“薄命司”册子,说这一切只不过是“枉与他人作笑谈”罢了,这实是对儒家传统观念的大胆挑战,是从封建王国的黑暗中透射出来的民主主义思想的光辉。
10. 正册判词之妙玉
画: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
判词: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赏析】
来自苏州的带发修行的尼姑妙玉,原来也是富家小姐一。她住在大观园中的栊翠庵,依附权门,受贾府的供养,却又自称“槛外人”。这正如鲁迅所揭露的:“要做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实际上她并没有置身于贾府的各种现实关系之外。她的“高”和“洁”都带有矫情的味道。她标榜清高,连黛玉也被她称为“大俗人”,却独喜欢和宝玉往来,连宝玉生日也不忘记,特地派人送来祝寿的贴子。她珍藏的晋代豪门富室王恺的茶杯,对她也是个讽刺。她有特殊的洁癖。刘姥姥喝过一口茶的成窑杯她因嫌脏要砸碎,但又特意把“自己日常吃茶”的绿玉斗招待宝玉。所谓洁与不洁,都深深打上了阶级和感情的烙印。她最后流落风尘,好象是对她过高过洁的一种难堪的惩罚。象妙玉这样依附于没落阶级的人,怎么能超然自拔而不随同这个阶级一起没落呢!
有人说《红楼梦》是演绎“色空”观念的书,这无论就作品的社会意义或作者的创作思想来看,都是过于夸大的。曹雪芹的意识中是有某种程度的“色空”观念,那就是他对现实的深刻的悲观主义。但《红楼梦》决不是这种那种观念的演绎,更没有堕入宣扬宗教意识的迷津。曹雪芹对妙玉这个人物的描写,很能说明问题。作者既没有认为入空门就能成为一尘不染的高人,也没有因此而特意为她安排更好的命运。
原稿中妙玉的结局与续书所写是不同的。续书写妙玉的遭劫是因为强人觉得她“长的实在好看”,又听说她为宝玉“害起相思病来了”,故动了邪念。这与妙玉的“太高”、“过洁”的“偏僻”个性又有什么相干呢?这倒是续书作者一贯意识的表现:在续作者看来,黛玉的病也是相思病,故有“心病终须心药治”,“这心病也是断断有不得的”一类话头。问题当然并不仅仅在于怎样的结局更好些,而在于通过人物的遭遇说明什么。续书想要说明的是妙玉情欲未断,心地不净,因而内虚外乘,先有邪魔缠扰,后遭贼人劫持。这是她自己作孽而受到的报应。结论是出家人应该灭绝人欲,“一念不生,万缘俱寂”。这也就是程朱理学所鼓吹的“以理禁欲,去欲存理”。而原稿的处理,显然是把妙玉的命运与贾府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这样,妙玉悲剧所具有的客观意义,就要比曲子中用“太高”、“过洁”等纯属个人品质的原因去说明它,更为深刻。
11. 正册判词之巧姐
画: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
判词: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赏析】
贾府丑事败露后,王熙凤获罪,自身难保,女儿贾巧姐为狠舅奸兄欺骗出卖,流落在烟花巷。贾琏夫妻、父女,“家亡人散各奔腾”。后来,巧姐幸遇恩人刘姥姥救助,使她死里逃生。这些是佚稿中的情节。那么这样描写巧姐的命运,在小说之中,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没有泥?我们认为它很有可能表现出作者曹雪芹在经历过长期的贫困生活后,思想上所出现的某些接近人民的新因素。
作者描写刘姥姥形象的真正用意,并不象小说所声称的那样是因为贾府大小事多,理不出头绪来,所以借她为引线;也不是为了让她进荣国府闹出许多笑话来,供太太小姐们取乐,借以使文字生色。作者安排这个人物是胸有成竹的。脂批指出,小说在介绍刘姥姥一家时说“略有些瓜葛”,是数十回后之正脉也。这就是说,刘姥姥一家在后半部中因巧为板儿媳妇,真的成了贾家的亲戚,而且是正派亲戚。“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在“树倒猢狲散”的情况下,贾府主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已发展为骨肉相残。到那时,肯伸手相援的都是一些曾被人瞧不起的小人物,如贾芸、小红、茜雪等,而曾作贾府上下嘲弄对象的刘姥姥,不但是贾府兴衰的见证者,反过来,她也成了真正能出大力救助贾府的人。要把被卖作妓的巧人火坑里救出来,就不外乎出钱和向人求情,这对刘姥姥来说,是不容易的。接着,招烟花女子为媳妇,则更要承受封建道德观念的巨大压力。在脂批看来,“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其实,这正是在考验关头表现一个农村劳动妇女的思想品质,大大高出于表面上维护着虚伪的封建道德的上层统治阶级的地方。
贾巧姐终于从一个出身公侯之门的千金,变成了一个在“荒村野店”里“纺绩”的劳动妇女了,就象秦氏出殡途中,宝玉所见的那个二丫头那样。与前半部十二钗所过的那种吟风弄月的寄生生活相反,巧姐走上了一条全新的自食其力的生活道路。于是刘姥姥为巧姐取名时所说的话得到了证验。曹雪芹思想的深度是一般封建时代的小说家所难以企及的。脂批的思想,就有很大的距离。续书者就更不用说了,在他看来,女子失节,不如一死;既沦为烟花女,便无“余庆”可谈;招巧姐而使她成为靠“两亩薄田度日”的卑贱的家妇,刘氏也算不得“恩人”。所以续书让巧幸免于难,并且最后非让她嫁到“家资巨万”的大地主家不可,还让“刘姥姥见了王夫人等,便说起来将来怎么升官,怎么起家,怎么子孙昌盛”。这与曹雪芹的原意,真有天壤之别。
当然,曹雪芹笔下的刘姥姥,身上也戴着封建阶级精神奴役的沉重枷锁;说王熙凤能“留余庆”,“积得阴功”,也完全是一种阶级偏见;《留余庆》宣扬“乘除加减,上有苍穹”的冥冥报应的迷信思想,更明显的属封建糟粕。这些无疑都应批判剔除。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使作者产生“劝人生,济困扶穷”思想的实际生活基础,把它与封建剥削阶级惯于进行的虚伪、廉价的慈善说教区别开来。
12. 副册判词之香菱
画: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
判词: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赏析】
香菱是甄自隐的女儿,她一生遭遇是极不幸的。名为甄英莲,其实就是“真应怜”(脂评语)。按照曹雪芹本来的构思,她是被夏金桂迫害而死的。从第八十回的文字看,既然“酿成干血痨之症,日渐赢瘦作烧”,且医药无效,接着当写她“香魂返故乡”,亦即所谓“水涸泥干,莲枯藕败”。所以,戚序本第八十回回目就用“娇怯香菱病入膏肓”。可是,到了程乙本,不但回目另拟;而且续书中,还让香菱一直活下云,在第一百零三回中,写夏金桂在汤里下毒,要谋害香菱,结果反倒毒死了自己。以为只有这样写坏心肠的人的结局,才足以显示“天理昭彰,自害自身”。把曹雪芹对封建宗法制度摧残妇女的罪恶的揭露与控诉的意图,改变成一个包含着惩恶劝善教训的离奇故事,实在是弄巧成拙。
林黛玉《葬花辞》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树,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研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入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依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依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丧?
依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诗词鉴赏】
《葬花吟》是林黛玉感叹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也是作者曹雪芹借以塑造这一艺术形象,表现其性格特性的重要作品。它和《芙蓉女儿诔》一样,是作者出力摹写的文字。这首风格上仿效初唐体的歌行,在抒情上淋漓尽致,艺术上是很成功的。
这首诗并非一味哀伤凄恻,其中仍然有着一种抑塞不平之气。“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就寄有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懑;“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岂不是对长期迫害着她的冷酷无情的现实的控诉?“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则是在幻想自由幸福而不可得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愿受辱被污、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这些,才是它的思想价值之所在。
这曾诗的另一价值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探索曹雪芹笔下的宝黛悲剧的重要线索。甲戌本有批语说:“余读《葬花吟》至再,至三四,其凄楚憾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下批。有客日:‘先生身非宝主,何能下笔?”即字字双圈,批词通仙,料难遂颦儿之意,俟看玉兄之后文再批。’噫唏!阻余者想亦《石头记》来的,散停笔以待。”值得注意的是批语指出:没有看过“玉兄之后文”是无从对此诗加批的;批书人“停笔以待”的也正是与此诗有关的“后文”。所谓“后文”毫无疑问的当然是指后半部佚稿冲写黛玉之死的文字。如果这首诗中仅仅一般地以落花象征红颜薄命,那也用不着非待后文不可;只有诗中所写非泛泛之言,而大都与后来黛玉之死情节声切相关时,才有必要强调指出,在看过后面文字以后,应回头来再重新加深对此诗的理解。由此可见,《葬花吟》实际上就是林黛玉自作的诗谶。这一点,我们从作者的同时人、极可能是其友人的明义《题红楼梦》绝句中得到了证明。诗曰;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如。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似谶成真”,这是只有知道了作者所写黛玉之死的情节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以前,我们还以为明义未必能如脂砚那样看到小说全书,现在看来,他读到过后半部部分稿子的可能性极大,或者至少也听作者交往的圈子里的人比较详尽地说起过后半部的主要情节。如果我们说,明义绝句中提到后来的事象“聚如春梦散如烟”、“石归山下无灵气”之类,还可由推测而知的话;那么,写宝王贫穷的“王孙瘦损骨嶙峋”,和写他因获罪致使他心中的人为他的不幸忧忿而死的“惭愧当年石季伦”等诗句,是再也无从凭想象而得的。上面所引之诗中的后两句也是如此:明义说,他真希望有起死回生的返魂香,能救活黛玉,让宝、黛两个有情人成为眷属,把已断绝的月下老人所牵的红丝绳再接续起来。试想,只要“沉痼”能起,“红丝”也就能续,这与后来续书者想象宝、黛悲剧的原因在于婚姻不自主是多么的不同!倘若一切都如程伟元、高鹗整理的续书中所写的那样,则宝玉已有他属,试问,起黛玉“沉痼”又有何用?难道“续红丝”是为了要她做宝二姨娘不成?
此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等末了数句,书中几次重复,特意强调,甚至通过写鹦鹉学吟诗也提到。可知红颜老死之日,确在春残花落之时,并非虚词作比。同时,这里说“他年葬侬知是谁”,前面又说“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飘泊难寻觅”等等,则黛玉亦如晴雯那样死于十分凄惨寂寞的境况之中可以无疑。那时,并非大家都忙着为宝玉办喜事,因而无暇顾及,恰恰相反,宝玉、凤姐都因避祸流落在外,那正是“家亡莫论亲”、“各自须寻各自门”的日子,诗中“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或含此意。“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几句,原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怜落花而怨及燕子归去,用意甚难把握贯通。现在,倘作谶语看,就比较明确了。大概春天里宝黛的婚事已基本说定了,即所谓“香巢已垒成”,可是,到了秋天,发生了变故,就象梁间燕子无情地飞去那样,宝玉被迫离家出走了。因而,她悲叹“花魂鸟魂总难留”,幻想着自己能“胁下生双翼”也随之而去。她日夜悲啼,终至于“泪尽证前缘”了。这样,“花落人亡两不知”,若以“花落”比黛玉,“人亡”(流亡也)说宝玉,正是完全切合的。宝玉凡遭所谓“丑祸”,总有别人要随之而倒霉的。
先有金钏儿,后有晴雯,终于轮封了黛玉,所以诗中又有“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双关语可用来剖白和显示气节。“一别秋风又一年”,宝玉在次年秋天回到贾府,但所见怡红院已“红瘦绿稀”(脂评),潇湘馆更是一片“落叶萧萧,寒姻漠漠”(脂评)的凄凉景象,黛玉的闺房和宝玉的绛芸轩一样,只见“蛛丝儿结满雕梁”(脂评谓指宝黛住处),虽然还有宝钗在,而且以后还成其“金玉姻缘”,但这又怎能弥补他“对境悼颦儿”时所产生的巨大精神创痛呢?“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这些只是从脂评所提及的线索中可以得到印证的一些细节,所述未必都那么妥当。但此诗与宝黛悲剧情节必定有照应这一点,大概不是主观臆断吧;其实,“似谶成真”的诗还不止于此,黛玉的《代别离?秋窗风雨夕》和《桃花行》也有这种性质。前者仿佛不幸地言中了她后来离别宝玉的情景,后者则又象是她对自己“泪尽夭亡”(脂评)结局的预先写照。
有人说,《葬花吟》是从唐寅的两首诗中“脱胎”的(《红楼梦辨》)。诗歌当然是有所继承借鉴的,但不应把文艺创作的“源”和“流”的关系弄颠倒了。说到《葬花吟》在某些遣词造句、意境格调上利用前人之作,实不必到明人的集子中去找。唐初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中“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之类为人熟知的诗句还不足以借取利用吗?即如葬花情节,也未必径取唐寅将牡丹花“盛以锦囊,葬于药栏东畔”事,作者的祖父曹寅的《楝亭诗钞》中也就有“百年孤冢葬桃花”的诗句,难道还不足以启发他的构思吗?
但这些都是“流”,都仅仅是利用,既不表现诗的主要精神,也决不能代替作者源于现实生活的创造。何况,如前所述,此诗中,作者运笔鬼斧神工之处,完全不在于表面上那些伤春惜花词句的悱恻缠绵。
当然,《葬花吟》中消极颓伤的情绪也是极其浓重且不容忽视的。它曾对缺乏分析思考能力的读者起过不良的.影响。这种情绪虽然在艺术上完全符合林黛玉这个人物所处的环境地位所形成的思想性格,但毕竟因作者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借所倾心的人物之口来抒发自己的身世之感,而显露了他本身思想的弱点。我们同情林黛玉,但同时也看到这种多愁善感的贵族小姐,思想感情是十分脆弱的。
[知识拓展]
秦可卿 《红楼梦》中的金陵十二钗之一。在人间,她小名可卿,是营缮郎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宁国府重孙贾蓉的原配夫人,贾府通称蓉大奶奶。在仙界,她是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妹妹,乳名兼美,意为兼钗黛之美,表字可卿,谐音“情可亲”,原是个钟情的首坐,管的是风情月债。
出生
秦可卿是个弃婴,被养生堂收养。营缮郎秦业因当年无生育,便向养生堂抱养了她,给她起了个小名唤可儿。同时抱养的还有一个男婴,但是没能养活。秦业五旬之上生了秦钟,就是秦可卿的弟弟。秦业为官清廉,宦囊羞涩,家境清寒。且为人正派,家风清肃,十分重视对秦可卿姊弟俩的教育。
秦可卿长成个大美人,因父亲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嫁给贾珍之子贾蓉为妻,脂砚斋评她“贫女得居富室”。原著特别交代她的小名贾府从无人知道,意味着她出身养生堂的秘密被秦业隐瞒得好好的,贾府始终相信她是秦业的亲生女儿。
秦可卿嫁入贾府后,获得了合族上下的同声赞美。尤氏护着她,贾母怜惜她。凤姐与她感情尤深,时常去找她说话。每逢此时,贾宝玉也屁颠屁颠跟着。有一次,贾珍之妻尤氏请贾母、王夫人等赏梅,贾宝玉要睡午觉,秦可卿请缨去安排。贾宝玉在她的卧房里梦入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将她许配与贾宝玉,意欲让贾宝玉领略人间仙界第一等美色,从此看破男女之情,回归孔孟经济正路。贾宝玉梦醒时失声喊叫“可卿救我”,令秦可卿心里纳闷,又不好细问。
丧礼奢华
秦可卿丧礼极尽奢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来官去。看板时几副杉木板贾珍皆不满意,到底买下了薛家木店里的一副出自潢海铁网山,原是给义忠亲王老千岁准备的樯木板,贾政谏言说以秦可卿的身份不配享用此物,贾珍也不肯听。为了丧礼上风光些,贾珍又从大内红人戴权手上为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前程,还特地请了凤姐协理。更有六公、四王等当朝显贵都来设祭送殡。出殡后寄灵于贾府家庙铁槛寺。
秦可卿的丧礼埋伏一系列重大祸患:丫鬟瑞珠触柱而亡,宝珠请愿自任义女,出殡后守灵铁槛寺;凤姐在铁槛寺弄权,间接害死张金哥一对情侣;最严重的是贾珍擅用潢海铁网山樯木板,接上了后来贼寇入室抢劫、海疆戡乱一条线索。
秦可卿死于腊月初二,她的丧礼却在翌年八月,间隔达九个月 ;从她的病情来看,似乎是病逝,从她的判词、曲子及对鸳鸯的自述来看,似乎又是自缢。她的死所以成为悬案。
死后显灵
秦可卿死后显灵两次,一次在大观园责问凤姐辜负了当年的嘱托,一次教鸳鸯自缢,引入太虚幻境。后来又出现在贾宝玉真如福地(太虚幻境的幻象)梦中。
全书结尾处,贾政、贾蓉扶贾母、秦可卿、凤姐、鸳鸯、林黛玉灵柩回南安葬。
与贾宝玉的关系
贾宝玉和秦可卿是叔叔和侄儿媳妇儿的关系,不过贾宝玉梦游太虚的时候,贾宝玉在梦中和秦可卿发生了房事。所以在梦中是夫妻关系。并且可以说,秦可卿是贾宝玉的第一个梦中情人。
秦可卿是个美人,即便放到今天,她依然男人心目中的尤物,说不定更是某个达官贵人之藏娇亦未可知。我自读过此书,亦恋过此女,只可惜梦一场。
《石头记》中迷一样的人物,实则只有一个——秦可卿,也是此书问世以来,多少人都在猜测的一个人。而对她点评留下记载的文章亦不下千篇,且千篇之几乎一律——秦可卿这女人是个水性杨花,是风情万种,是和贾珍、和贾宝玉有性关系的,如此不一而足。但书本上没有一处真真切切描写这样的内容,只能靠每个读者去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秦可卿和公爹贾珍有那么一腿,倒是有人证的,“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里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可是焦大酒后吐真言。可要把“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放在贾宝玉和秦可卿身上,就错了,因为他们是叔侄关系,就如王熙凤和贾蓉。
而此时贾宝玉才十三岁呀,每一个男人和女人一样,是要进入青春期的,标志就是女子有初潮,男子首次梦遗。贾宝玉首次梦遗之前,确定不可能和秦可卿有半点不轨之事的,当然更别提和其他女子了。而贾宝玉第一次梦遗恰恰就是在秦可卿的房中发生的,而且还是给花袭人发现的呢。警幻教授的云雨之事,实则就是贾宝玉首次梦遗,相信大多数男人首次梦遗时的梦里都这样发生过同样美妙的剧情,我不讳言自己梦里就是这样发生过的。
秦可卿虽说和公爹有那么点不堪,可是我还得说秦可卿人本不错。为什么呢?这女人确是那个年代能够获得公婆认可的,肯定是那个年代的好媳妇,“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由她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作为婆婆的婆婆的婆婆如此喜欢她,谁又能说这女人不好呢?尤其是“行事又温柔和平”,这就是放在今天,也一定是贤妻良母,只不过她遇上了虎狼公爹。尤氏评媳妇则“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情的人儿,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尤氏这样的女人能嫁给贾珍,应该说是很俊美的,从尤二姐的容貌能想象得尤氏是比较俊美的,可在智商方面也应该说是无用的女人,但是她对儿媳妇的评价,至少是从中国的.“三从四德”来点评的,而媳妇和她丈夫的事,应该说她不知道,可面上的事,却看得很清楚,秦氏做得还真不错。
为什么现代好事者非得围着秦可卿那一点点的事进行渲染放大呢?我们不得不就秦氏为人和好事者的心理解释一下。秦可卿这女人按现代说法,她就是一自认为聪明绝顶之人,实则是一傻大姐。首先她在贾府里也算正牌夫人,可以说有头有脸,而贾珍是什么人,她的公爹,一个玩弄女人感情的混混。这俩人搞到一起,无事则罢,有事这一辈子都得完蛋。而秦氏想要拒绝这个混混公爹也是有可能的,因为那个时代的男女是“授受不亲的”,连面都不易接触的,所以还是秦氏有半推半就的心理。而且在男女事上,秦氏肯定是想跨出那条红线的,只是在那个深宅大院里,接触一个男人也是不容易的。我们不去评秦氏在男女事上的认识和选择对与错,但是她在找贾珍这男人肯定是错的,也许只是她在错误的地点碰上错误的男人,使得她成为问世以来给所有好事男人一个想象的空间。
而好事者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是一群在女人眼中的“有贼心没贼船胆”的男人。这些人整天想女人都想出病了,会写点东西就在笔下胡说一通,没有的事偏在笔下生出一堆。只在翻一翻时下的书籍和网络,凭空捏造的故事一堆一堆的。不会动笔的呢,就和朋友闲聊之胡吹海侃。《红楼梦》没看透,甚至连贾宝玉第一次梦遗的事没发生时,怎就猜想秦氏和宝玉之间有性关系呢?而宝玉梦中说出的话不过是因为他在作者笔下是块不凡的顽石,“日有所想,夜有所梦”罢了。而且秦氏真和宝玉有点什么,她断然不留宝玉在房中休息的,因为心中有鬼,也是肯定不敢那样大方让宝玉去她房中休息的。
秦可卿在平常生活中,我们还真是找不到让周围人不满意的品行,也许知道的人不敢说出来,唯有焦大那个醉鬼酒后吐了真言,也只能说焦大不懂政治艺术。因为现在的官场上,同事之间基本都是你混我混大家混,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在法庭上作证人,不,叫污点证人。君不见否?好多贪官都是在走上法庭了,就有很多平时称兄道弟的同僚下属站出来义正词严地检举揭发。
所以说象焦大这样的人虽有大功,但别想升官,一个字——傻!而秦可卿呢?也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