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这是故乡街道的真实写照。故乡苦旱,久晴少雨。只有小麦,玉米,洋芋和老槐树,白杨之类。从不产茶,却流传着一种茶饮,唤作罐罐茶。故乡人的生活中是少不了罐罐茶的。
罐罐茶起源究竟怎样,大抵已无从可考。只是在这贫瘠的土地上一代代的流传着,具有顽强的生命力。罐罐茶者,顾名思义,须得有茶有罐。孩童时,常见爷爷喝的罐儿,故乡土语谓作“曲曲罐”。大约八九厘米高,通体青灰,口小腹大,土陶制成。火盆上,架起柴火,一边熬茶,一边烤洋芋,甚是热闹,小孩见了很少不怦然心动的。而青灰也慢慢被烟火熏成了黑色。后来,曲曲罐便有了铁制的或腹更大,稍矮的。
罐罐茶的茶叶是有讲究的。故乡都是散装的陈茶,大多是云南过来的。不宜用袋装的,不然熬出的罐罐茶是没味的。故乡的罐罐茶之所以特别好,是因为使用了冰糖,大枣,桂圆,枸杞之类。桂圆最易入味,枸杞次之。大枣剥开烤一下,更易入味。冰糖则依个人口味而定。初次喝罐罐茶者,可觉味苦涩,多放冰糖以冲之。我们把熬罐罐茶谓作“炖茶”。常曰:“炖几罐儿”。在村子里,大多时候都能听见“走,去我们家炖几罐走”。
朴实的'山民用罐罐茶表达着热情,厚实。
从记事起,炖罐罐茶的工具就有火盆。后来生活好了,便有了蜂窝煤炉子,冬天取暖的炭火炉子,以至电炉子之类。最怀念的是火盆了煮茶了。土炕之上,围火盆盘膝而坐,不时添添柴火,等待煮茶的咕噜声,自然是很安逸的。北地苦寒,冬天,炭火炉子集取暖与煮茶一体,可实用了。三两亲友,偎在火炉旁边,有说有笑,抿一口茶,再嚼几口馍馍,这幸福能把一冬的积雪烤化。伏天,土细如沙,热风扑面。宜用蜂窝煤炉子或电炉子,可避免汗流浃背之态。电炉子小巧可乖,便于携带。出远门时,也方便了好多事,这就显示出它的优越性了。火盆大抵现在已没有了。爷爷是在我读三年级时去世的,最怀念的就是火盆了。
在那土墙围成的院落里。农忙时节,大约五点左右,男人们就要炖几罐茶,嚼几口馍了,这一上午的精神头儿就足了。女人们也是要喝罐罐茶的。午时回家,饭前或饭后,随你性子使然,再炖几罐,疲态尽去。要喝薄一罐茶是要花些时间的。那时,爷爷喝薄一罐儿,是要三两个小时的。老人们告诫,晚上喝罐罐茶是睡不着的。我是我行我素的。父亲是信的,有过一回经历的父亲晚上是不喝罐罐茶的。老人们煮的罐罐茶,水少而茶叶居多,亦不用冰糖,就是要炖出其味。入口,满是苦涩,喝薄时嗓子眼处却俱是甜润。也许,这就是黄土老人的人生哲理吧,把它炖在了罐罐茶里。罐罐茶,炖出了村庄三月天的麦子,油菜花,八月的麦菊。
故乡人的生活中是少不了罐罐茶的。就拿我说,几天不喝罐罐茶,就如馋嘴的猴儿般按捺不住了。现在,故乡这片热土沸腾着,故乡人挑担走千里的闯劲儿从未减却。故乡人走南闯北,到哪儿都飘着罐罐茶的香味儿。故乡的味道是三月的阳光挤进泥土,而罐罐茶里是家的味道。
那年我高三,黑色,忧郁,痛苦。临近放寒假,在我家饭馆做过工的一个娘娘要结婚,母亲说,你跟着去趟山里吧,散散心。
那是我第一次去南部山区,固原下车后,又坐了小客车绕进一个小镇,从小镇上又坐了电三轮,嘟嘟嘟的开进更深的山里。
我晕车,难受得头都抬不起来,偶尔睁一次眼,看见的全是山,高耸的,层峦叠嶂的,摆放在眼前。小三轮穿行在山间,绕来绕去,下车的时候,我瘫倒在娘娘的怀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娘娘兄妹三都在山外打工,家里用他们挣的钱盖了新房。其实,也就只有一间是砖房,其余两间还是土坯房,但和村子周围的房子比起来,已经显得很气派。
进了屋子,里面坐满了人,都围着一个大火炉,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小玻璃杯,细细的抿着杯中的茶水,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我皱皱眉,往屋子里面挪着。娘娘的父亲看见了我,立马拉我坐在火炉旁边,说:冻坏了吧,坐这烤烤。然后拿起炉子上一个用易拉罐改装的小茶壶,给我倒了一小杯水,递到我手里说:喝点热茶水,立马就暖和了。
我低头看着,水杯里的茶是一种深深的黄,上面还飘着几根细细的茶叶。我勉强着靠近嘴边,做出抿一口的样子,其实根本没喝到,又就势放下。乘着没人注意,我悄悄的挪到炕上。
炕上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张光秃秃的草席。可能坐的人多了,已经磨得光亮,就着太阳光看去,竟然也是亮闪闪的。但炕上热,娘娘给我拉下一个棉被盖在腿上,我的身上慢慢的暖和了。
屋里坐了大概十几个男人,都是村里的长辈,在商量娘娘结婚的具体事宜。其中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在不停的喝茶,偶尔也吐几下茶叶。娘娘的弟弟就站在火炉旁,看谁的茶水没了,赶快给加满。没人加水的时候,那罐茶就在火炉上不停的煮着,时间长了,就会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我忽然有些好奇,这和家乡的茶水不一样。我偷偷下了地,也靠近火炉,细细端详起那个茶罐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易拉罐瓶子,铁质的,上面去了盖子,用铁丝在腰身拧了一圈,然后伸出来一个长长的把,方便我们端茶。
我伸手去拿,一个老头惊呼道:小心,烫手呢!这女娃细皮嫩肉的哪能碰这个。喝水我给你倒。说着他端起茶罐给我又倒了一杯水。在他倒水的时候,我看见茶罐里至少放了半罐茶叶,都是大大的叶子,可能是砖茶。
我笑着:为啥用这个煮茶啊?老头也笑:香么!这叫罐罐茶,放在炉子上一直煮一直煮,越煮茶越浓,越煮茶越香,熬出味道了。听他这么说,我端起他刚给我倒的那杯茶,小心地抿了一口,真苦,还有一股涩味,片刻后,咂摸咂摸,嘴里竟然有了一丝香气,淡淡的,一股芬芳。
我又试着喝了几口,越喝越好喝,几杯茶下肚,我就爱上了罐罐茶。后面的几天,他们都在忙碌着,我没事做,也彻底忘记了高考的压力与烦恼,每天围着火炉自己给自己煮罐罐茶。有人进来烤火,我顺水给他们倒一杯,看他们品着,我就会很开心的笑出声来。
我们在山里待了五天,我哪也没去,品罐罐茶品上了瘾。后来回到家里,和外公提起,外公脸上爬满乡愁,他说:罐罐茶就是好喝,我都五十多年没喝过了。外公老家就是固原的,十七八岁来到我们这后,再没回过家。听着外公的话语,我竟然也开始想念罐罐茶了。
前段时间我去海南出差,给父亲买回来一些手工艺品,其中有一个漂亮的椰壳茶叶罐。父亲非常喜欢这个茶叶罐,时时带在身上,遇到认识的人就拿出来给人家看,还不忘说:“咋样,不错吧,我女儿从海南岛带回来的!”
一天,父亲去找老伙伴们下棋,回来后却像着了魔一般,把客厅、卧室、厨房统统翻了个遍,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他把茶叶罐丢了。
我劝他:丢了就丢了呗,下次去的时候再带一个回来;要不然咱就去商场买个更精致的!
父亲摇摇头不答应,依旧在屋里踱来踱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父亲固执起来像个孩子,真拿他没办法。
我一时犯了难,想让三亚的朋友邮寄一个过来,却难以启齿,再则耗时也太久;我们当地又没有卖的。正当我左右为难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何不自己动手做一个茶叶罐呢?
我去超市买回一个椰子,用小钢锯在椰壳顶部锯出一个圆形小盖,然后将椰汁倒入杯子。依据椰壳的内径,在圆盖上粘出一圈突台,再镶嵌上一个小小的把手。我又用小铲除去椰腔内壁上的白色果肉,清洗干净后,放到阴凉通风处晾干。等到椰壳的.干燥程度适合雕刻时,我的美术功底就派上用场了。我先用画笔画上线条,然后用小刀轻轻雕琢,一副寿星图就渐渐露出了真容。我用细砂纸将椰壳表面打磨光滑,稍微着色后,再罩上一层薄薄的透明漆膜,一个椰壳茶叶罐就这样诞生了!
虽然我制作的椰壳茶叶罐跟原来的那个相去甚远,但父亲十分高兴,依旧时时带在身上,遇见相熟的人他还是会拿出来给人家看,现在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