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
找回迷失的自己,
我已一身轻松。
隔岸逡巡着,
这条奔流千载的大河,
裹挟着几千年,
智慧和文明浩浩东去,
我的眼帘,
挂满一片清泪。
无数的浪花飞溅,
飞溅起朵朵金莲,
有清韵袅袅飞升。
缥缈处,
闪动着万千工匠,
忙碌的身影。
我的呼息,
因你而顺畅,
我的心脏,
因你而搏动,
我的旅途,
因你而漫长,
我的生命,
因你而重生。
就要离开了。
离去前,
整理一下凌乱的行装,
面向这条大河,
肃然而立,
深深地鞠躬。
(第二首)
一木一浮生。
挤过人群的森林,
光阴又被风,
吹掉了许多叶子。
我捡起枯黄的部分,
匍匐在,
一座石窟面前,
从中汲取,
生命宏大的气魄。
莲花在心中绽放,
我翻醒一只,
蝴蝶神秘的眼角,
流水跳过,
黑夜的玻璃,
白藕推开淤泥。
一切像波纹,
移向幽深的远处。
(第三首)
我本是一粒微尘,
在万佛面前无腿可立。
我应该削去,
身体尖锐的污垢,
以光滑和纯净,
贴近佛祖高贵的神坛。
风化,
水蚀,
地震,
这些自然的野兽,
不断繁殖暴虐的后代。
石头从,
历史的掌心出发,
诉说,
1500多年的荣辱兴衰。
时光的刀片,
割下了,
无法抚平的残酷和伤痕。
但佛主,
依然拈花而笑,
神情一面湖水。
(第四首)
我试着站起来,
省略掉,
生活中的转弯抹角,
潜伏回一日三餐。
欢笑的瀑布,
奔跑在阳光下,
很快就跑得远远的了。
悲伤的河水,
却总是,
以逆时针方向,
重复倒流。
衣食虚无,
住行空洞,
我找到我的影子交谈。
舌头挑起是非,
我陷在,
一个词语中不能自拔。
我问归宿。
或者云顶。
只有萤火虫,
压低嗓音劝我。
黑夜再黑,
它总有撕不破的真理。
(第五首)
我望回去,
石窟庄严的坐姿,
绚然铺呈,
菩萨,
弟子和护法诸天,
安排高处的寂静,
与我执手相握。
神圣纷至沓来,
比爱情的脚步更快。
我踩死的花草,
开始复活,
箜篌排箫、
筚篥和琵琶......
(第六首)
正一佛,
静坐微笑。
一坐千年,
又一笑千年。
这是,
晋北高原的云冈石窟。
五万一千尊,
石雕金身,
栩栩如生,
呼之欲出。
以千姿百态的'身姿,
抒发同一个主题。
所有的塑像,
都在微笑,
又都在思考,
哲思照亮四壁。
一种思想,
在洞窟中,
历经千年剥蚀洗礼,
要么是万钧雷霆,
要么是醒世神曲。
扩张或浓缩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每尊佛,
都怀揣一个梦寐。
穿过前世今生,
端坐于,
武州山麓的云冈石窟,
于人海深处,声色不露。
1500年风雨如磐,
1500年是是非非。
佛的眸子,
一如既往地澄明,
清澈了然。
(第七首)
河的源头伸向远古,
远古得不见尽头,
于渺然处,
渺渺又悠悠。
河岸始建于,
那个北魏朝代里,
盘据在,
武州山秃矮的岩壁下。
100多年的钎锤,
碰撞之声,
敲响了,
无数次暮鼓晨钟,
砸飞了,
无数个春夏秋冬。
时至今日,
响声不落,
敲击不止。
我已失聪,
在那个阳光呼啸的中午,
在那穴1500年前,
香火鼎盛的灵岩石窟。
其实,
我早已迷失了自己。
刚刚,
踏入河道的一瞬间,
疲惫的身影,
尚未投映到北魏的皇墙上,
甚至来不及感受一丝,
王者的霸气和佛祖的悲悯,
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
扯成缕缕游丝,
悄悄地遁去,
遁去……
悄悄地,
溶进一朵浪花,
嵌进一纹岩隙,
化入一星儿色彩,
游弋南北,
不辨东西。
这个时候,
彷徨于迷津渡口,
久久等待,
迟到的指点迷津之人。
这等待,
漫长难熬。
等待,
其实为了完成,
一个夙夜不息的约定。
终于来了——
法果,
一位在坚岩之间,
撞开千佛窟门的高僧。
满面尘风,
缓缓走来,
把西天灵鹫山,
轻轻移至北魏的疆土,
移进,
百姓空茫的心中。
昙曜,
一位遭遇法难,
又虔心复法的沙门统。
衣着鲜亮,
昂首阔步,
将帝王的功勋,
与佛门的慧光揉成一团,
垒砌出一条,
承载时空与历史的不朽堤岸。
已足够了。
足够我走出迷津,
任意逍遥于翻卷着,
历史尘埃的万顷碧波之中。
在这个,
日渐寒冷的季节,
在这个,
日益萧条的正午,
走向前去,
牵住那,
一袭旧色衣襟,
轻抚着,
结满厚茧的巨手。
辗转三世后的今日,
重温,
那一记轻抚,
只为了,
千年后的再一次邂逅。
云冈石窟,位于山西大同市城西武周山南麓,已有1500多年历史,与洛阳龙门石窟、甘肃敦煌莫高窟齐名,被中外人士誉为“石窟三圣”。云冈石窟创建于北魏鲜卑族拓跋珪建都平城(今大同)的时期,尤其是北魏文成帝继位后,崇尚佛教之风盛行,大修佛寺,风靡一时,主要洞窟完成于北魏迁都洛阳之前,历时40余年。洞窟绵延约1公里,山腰石壁上,佛龛如蜂窝,疏密有致地镶嵌在云冈半腰。现存洞窟53个,石雕造像5. 1万多个,是我国最大的石窟群之一,也是世界闻名的艺术宝库。雕像大至十几米,小至几公分,但他们的形态、神采都很动人,有的居中打坐,慧眼圆睁;有的盘膝打坐,闭目养神;有的飞天飘舞;有的击鼓敲钟,处处显示着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梵宇开金地,香龛凿铁围。
影中群像动,空里众灵飞。
邀福功虽在,兴王代久非。
谁知云朔外,更睹化胡归。
[诗名]题云冈石窟寺(全诗12句)
[作者]宋昱,唐代人,天宝年间官至中书舍人。
[注释]●梵宇:泛指佛教寺庙,石窟。●香龛:指神像佛龛。●邀福二句:意指捐钱修造石窟和佛寺的人们,希望得到赐福的功劳虽在,但时代更迭,岁月流逝,人事变迁已大不相同。●云朔:云,指云中郡,即大同。朔,指朔州,今朔县。●化胡:指和尚、高僧。
耸峰危阁与天齐,俯瞰尘寰处处低。
亿万化身开绝嶂,三千法界作丹梯。
乾坤再辟雷初奋,海岳重光月指迷。
我欲凌虚朝王陛,好从灵鹫问金泥。
[诗名]云冈佛祠
[作者]王度,清代山东泰安人,顺治三年任大同知府。
[注释]●化身: 指石窟中众多的佛像。●开绝嶂:打开了高耸险峻犹如屏障的'山,此处指云冈 (武周山)。●三千法界:指佛祖释迦牟尼所教化的范围。●丹梯:登天往上界的梯。●海岳重光:海洋山岳重放光辉。●月指迷:指佛法可指示人出迷途。●灵鹫:灵鹫山,佛教想像中的山,佛家说此山是佛祖释迦牟尼修身成佛的净土。●金泥:金泥驹,金蹄马,悉达多太子(释迦牟尼) 出家时乘坐的马。此句暗示作者也想出家求佛。
影驰空碧宠窟云,活现神佛五万尊。
逢客欣说尧舜日,开颜便是笑天尊。
[诗名]大同云冈石窟
[作者]王树远
于云,我是偏爱的。
不是因为它是威力无边的大自然现象,藏着某种神秘的玄机。比如雷,我就不大喜欢。我喜欢静的东西,好多时候,我感觉那雷过于喧嚣了些,也把什么东西夸大其辞了。比如一个人,夸夸其谈有时候还能咬着牙忍受,而一味地夸大其辞,却是实在让人受不了的。
云不是。更多的时候,云是一种安静的存在,有时候你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先说春天。怎么说呢?春天总是不一般的,因为它是一切的开始。“一年之季在于春”,或者“春种一颗粮,秋收万粒籽”,但这一切,其实是从一场雨开始的。一场雨,一场春天的雨一下起来,对季节没有感觉的人,都会在突然之间大吃一惊的。因为他们看见了春天神奇的出现。春雨是怎么来的呢?当然是一片云牵了来的。我们总会惊讶于一场大型晚会的恢弘或者精彩,却常常不会在意这场晚会的策划者。云当然是春天的策划者,云把雨当成了一场晚会的开场序曲,雨把某种信息传递出来,花就开了,树就绿了,蝴蝶和蜜蜂就都翩翩上场了。
夏天的时候,云才会张扬一些,只有这个季节,它们才偶尔会把面孔黑下来,一下子让天空变成另外一种颜色。往往这个时候,那些调皮的雨点就会落下来,噼哩啪啦地把地上的庄稼弄湿。这时候的云,更像是要吓唬那些雨点一下子,当那些雨点都从天上落下去了,它也就又露出了本来的样子。策划者有时不太好当,不发发脾气,总有演员会出花儿。
其实说了这么多,我是想说说云冈的云。
云冈是一个地名,在某个古城的西边。古城曾经叫云中,也曾经叫平城。云中和平城都是好名字,这两个名字会让我想起历史,想起一片很大的云从一个城市飘过。时间就是云,时间行走的方式其实就是云行走的方式。所以云不会停下来,当云飘过一个城市的时候,时间也就飘过去了。这个城市现在的名字我也喜欢,它是一种容纳,因为容纳,所以大同。
大同往西有一条道,这条道是一条古道了。因为有河在山山梁梁间穿行,于是人也在这儿穿行。河流永远是人类的开道者,大多数早以前的路似乎都是傍着河的。有人说这条古道是西口之路,曾经有一批一批的中原商人沿着此道走出关外,把关内的'东西带出去,又把关外的东西带回来。在几百年前,那个想“向天再借五百年”的叫玄烨的皇帝,也是从这条路上引着他的蚂蚁一样的大军西行的。那次远行,他的目标是某一个欲望膨胀的叛乱者的脑袋,更是要把一个皇帝的威风播撒在这贯穿大半个国土的古道之上。现在,这条古道是国道。当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走在这国道之上,一个叫云冈的地方总是叫他们肃然起敬。是冈?是云?还是云下的冈?冈上的云?
我经常从这条国道往西。我从这个曾经叫云中的城市一直往西,会路过云冈,路过云西,我是要到一个叫左云的我的故乡。这一路之上,我总感觉自己是和云同行的。有时候,我又感觉我就是一片行走的云。
我走在路上,左边是很深的沟,曾经叫河,以前肯定有过大水,后来偶尔有水,也不太大,像是被黄土挟持下来的,不情愿留下,却又走不掉,便使性子般慢慢地变得憔悴。右边便是冈,普遍不高,似乎有人叫武周山,但不知道究竟哪一段是。或者都是,或者都不是。但我觉得还是叫冈好,不高也不低,不挺拔也不峻峭,偶尔会有一个好性子的男人,坐在某一个高处,看着沟里的流水,用吃饱了莜面的嗓子唱出一段“对坝坝的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冈上有花有草有来去的牛羊,偶尔还会有一种不大但很猛的鸟飞过,那种鸟叫鹞子。鹞子是北方的鸟,所以北朝就有一首“男子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起,群鸟两向波”的民歌。当然了,这些都是陪衬,当暮色朦胧,有佛坐在石头之间,向心而诵;有飘带起舞,翩翩向天;有箜篌缭绕,悠扬成眠。
还有一次,我是坐在冈上的,云就在头之上,似动不动,蓝天只是可有可无的底色;恍然之间,云又在身之边,触着脸蛋,触着头发,还会钻进衣袖,然而却是没有声音的,然而却是决不让人触到的。飘飘然,便觉得整个人是坐在云之上了;便觉得人也是云里的云了。
此时看冈,此时看云,才知道云冈不是云下之冈,不是冈上之云,而是云之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