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文:
曹爽擅政,懿谋诛之,惧事泄,乃诈称疾笃。会河南尹李胜将莅荆州,来候懿,懿使两婢侍持衣,指口言渴,婢进粥,粥皆流出沾胸,胜曰:“外间谓公旧风发动耳,何意乃尔?”懿微举声言:“君今屈并州,并州近胡,好为之备,吾死在旦夕,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为托。”胜曰:“当忝本州,非并州。”懿故乱其词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忝荆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语。”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复虑。”于是爽遂不设备。寻诛爽。
安仁义、朱延寿,皆吴王杨行密将也,延寿又行密朱夫人之弟。淮徐已定,二人颇骄恣,且谋叛,行密思除之。乃阳为目疾,每接延寿使者,必错乱其所见以示之,行则故触柱而仆,朱夫人挟之,良久乃苏,泣曰:“吾业成而丧明,此天废我也,诸儿皆不足任事,得延寿付之,吾无恨矣。”朱夫人喜,急召延寿。延寿至,行密迎之寝门,刺杀之,即出朱夫人,而执斩仁义。
孙坚举兵诛董卓,至南阳,众数万人,檄南阳太守张咨,请军粮,咨曰:“坚邻二千石耳,与我等,不应调发。”竟不与。坚欲见之,又不肯见。坚曰:“吾方举兵而遂见阻,何以威后?”遂诈称急疾,举兵震惶,迎呼巫医,祷祠山川,而遣所亲人说咨,言欲以兵付咨。咨心利其兵,即将步骑五百人,持牛酒诣坚营。坚卧见,亡何起,设酒饮咨,酒酣,长沙主簿入白:“前移南阳,道路不治,军资不具,太守咨稽停义兵,使贼不时讨,请收按军法。”咨大惧,欲去。兵阵四围,不得出,遂缚于军门斩之。一郡震栗,无求不获,所过郡县皆陈糗粮以待坚军。君子谓坚能用法矣。法者,国之植也,是以能开东国。
正德五年,安化王寘鐇反,游击仇钺陷贼中,京师讹言钺从贼,兴武营守备保勋为之外应。李文正曰:“钺必不从贼,勋以贼姻家,遂疑不用,则诸与贼通者皆惧,不复归正矣。”乃举勋为参将,钺为副戎,责以讨贼。勋感激自奋,钺称病卧,阴约游兵壮士,候勋兵至河上,乃从中发为内应。俄得勋信,即嗾人谓贼党何锦:“宜急出守渡口,防决河灌城。遏东岸兵,勿使渡河。”锦果出,而留贼周昂守城。钺又称病亟,昂来问病,钺犹坚卧呻吟,言旦夕且死。苍头卒起,捶杀昂,斩首。钺起披甲仗剑,跨马出门一呼,诸游兵将士皆集,遂夺城门,擒寘鐇。
文言文翻译:
三国时期的曹爽骄纵专权,司马懿想要杀了他,又恐事谋划不秘而泄露了,于是就对外宣称自己得了重病。河南令尹李胜要去荆州上任,前来问候司马懿,司马懿让两个婢女扶着自己出来,又拉着婢女的衣角指着嘴巴表示自己口渴了,让婢女端来一碗粥,司马懿却喝得胸上都流满了粥汁。李胜说:“外面传言说您的痛风病发,怎么会这么严重呢?”司马懿声音微弱地说道:“听说你屈身在并州。并州离胡人很近,你要小心防备,我生命垂危,以后怕见不到你了,小儿司马师、司马昭就托付你多多照顾了。”李胜说:“我在荆州,不是并州。”司马懿装出满脸糊涂的神色说:“哦,你才刚到并州啊?”李胜又纠正了他一次:“我在荆州。”司马懿又说:“我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胜在离开司马府后,非常高兴地对曹爽说:“司马老头儿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神色相离,不用忧虑他了。”于是曹爽就放松了对司马懿的戒备,使得司马懿终于有机可乘,杀了曹爽。
安仁义、朱延寿都是吴王杨行密的将军,朱延寿又是杨行密夫人的弟弟。自从平定淮南后,安、朱二人骄纵放肆,并暗中商议着谋反。杨行密知道后,想要除去这两个人,于是就谎称自己得了眼病,每次接见朱延寿派来的使者,都将使者所呈上的公文胡乱指评,走路也常因碰到屋柱而摔倒,虽然有朱夫人在一旁搀扶着他,也要很久才能苏醒过来。杨行密哭着说:“我虽然功业已成,可是却丧失了视力,这是老天要废我啊。儿子们都不能担当重任,幸好有朱延寿可以托付后事,我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朱夫人听了后暗自高兴,立即召朱延寿入宫。朱延寿入宫的时候,杨行密在寝宫门口迎接他,等到朱延寿一踏入寝宫,就杀了他。朱延寿死后,杨行密下令将朱夫人逐出了宫廷,将安仁义斩首。
东汉末年,孙坚发兵讨伐董卓,率领数万大军来到了南阳,发文请求南阳太守张咨支援米粮。张咨说:“孙坚是二千石的太守,和我职位一样,不应该向我调发军粮?”于是不加理会。孙坚想要见他,张咨也不肯相见。孙坚说:“我刚刚起兵就受到这样的阻碍,以后如何树立威信呢?”于是谎称自己得了重病,消息很快传开了,全军士兵都非常担心,不但延请医生诊治,并且焚香祝祷。孙坚派亲信告诉张咨,想将军队交由张咨统领,张咨贪图那些兵力,于是率领五百个兵士,带着美酒来到孙坚的营中探望。孙坚躺在床上见他,过了一会才起身设酒宴款待。二人喝得正高兴的时候,长沙主簿进入营帐求见孙坚,说:“前几天大军来到南阳,前行的道路没有修好,军中物资缺乏,太守张咨又拒绝提供军粮,使得大军无法按计划讨贼,请将他收复并按军法处置。”张咨惊慌失措想要逃走,但是军队已经将他团团包围,没有办法逃出去,于是众兵将张咨绑在军门前斩首。郡民听说后非常惊讶,从此对孙坚的要求无不照办。后来孙坚所经过的郡县都准备好粮草等待他的'军队取用。君子认为孙坚懂得用“法”。法是建立一个国家的根本,这也是孙坚后来能够开创吴国的原因之一。
明武宗正德五年,安化王朱寘鐇叛变。游击将军仇钺被俘,京师谣传仇钺投降了叛贼,而兴武营守备保勋则是外应。李东阳说:“仇钺一定不会投降贼人。至于保勋,如果因为他和寘鐇有姻亲关系,就怀疑他是贼人的外应,那么凡是和贼人有交往的,都会害怕而不敢归附我们了。”于是推荐保勋为参将,仇钺为副将,将讨贼的任务交给他们。保勋十分感激,暗暗发誓一定要消灭贼人。仇钺在贼营中谎称生了病,暗中却集结旧部在河岸边等候保勋的部队,伺机接应。不久得到了保勋的书信,就唆使人告诉贼将何锦说:“要赶紧调派军队防守河口,严防朝廷大军决堤灌城。并阻击东岸的朝廷军队,不要让他们渡河。”何锦果然上了当,命令周昂守城,自己则带着军队去河口防守。仇钺又谎称自己的病情加重,于是周昂前去探视,仇钺正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看到周昂来后就说:恐怕自己的死期到了。然后趁周昂不注意,突然起身杀了周昂,砍下他的首级。接着仇钺披上盔甲拿起剑,骑上快马冲出营门,召集从前的部下,一举攻下城门,擒获了寘鐇。
《资治通鉴·魏纪·司马懿诛曹爽》
大将军爽,骄奢无度,饮食衣服,拟于乘舆;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又私取先帝才人以为伎乐,总万机,典禁兵。
初,清河、平原争界,八年不能决。冀州刺史孙礼请天府所藏烈祖封平原时图以决之。爽信清河之诉,云图不可用,礼上疏自辨,辞颇刚切。爽大怒,劾礼怨望,结刑五岁。久之,复为并州刺史,往见太傅懿,有忿色而无言。懿曰:“卿得并州少邪?恚理分界失分乎?”礼曰:“何明公言之乖也!礼虽不德,岂以官位往事为意邪?今社稷将危,天下凶凶,此礼之所以不悦也!”因涕泣横流。懿曰:“且止,忍不可忍!”
冬,河南尹李胜出为荆州刺史,过辞太傅懿。懿令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懿不持杯而饮,粥皆流出沾胸。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懿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懿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当忝荆州“。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故爽等不复设备。
太傅懿阴与其子中护军师、散骑常侍昭谋诛曹爽。正月,帝谒高平陵,大将军爽与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散骑常侍彦皆从。太傅司马懿以皇太后名义下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召司徒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据爽营,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羲营。因奏爽罪恶于帝。爽得懿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
桓范至,劝爽兄弟以天子诣许昌,发四方兵以自辅。爽疑未决,范谓羲曰:“此事昭然,卿用读书何为邪!于今日卿等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质一人,尚欲望活;卿与天子相随,令于天下,谁敢不应也!”羲兄弟默然不从,自甲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饨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也!”
爽乃通懿奏事,白帝下诏免己官,奉帝还宫。爽兄弟归家,懿发洛阳吏卒围守之。戊戌,有司奏:“黄门张当私以所择才人与爽,疑有奸。”于是收爽、羲、训、晏、飏、谧、轨、胜并桓范皆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俱夷三族。
(《资治通鉴·魏纪·司马懿诛曹爽》有删改)
译文:
大将军曹爽骄奢无度,饮食衣服都和皇帝类似;家中充斥着宫廷才有的珍玩,(曹爽)又私自将明帝的才人当做歌舞伎乐,总揽大权,掌管禁兵。
当初,清河国和平原国为了地界争论不休,历时八年都不能解决。冀州刺史孙礼请求用朝廷所藏的明帝封平原王时的地图来判定边界。曹爽相信了清河国的说法,说地图已经不能用了,孙礼上奏章辩解,言辞直率而激烈。曹爽大怒,弹劾孙礼,心怀怨恨,判了他五年徒刑。后来,孙礼又做了并州刺史,前往拜见太傅司马懿,神情愤怒,不说话。司马懿问:“你嫌并州刺史职务低呢,还是生气处理地界的事?”孙礼说:“明公怎么讲这么奇怪的`话?孙礼虽然没有才德,难道会将官职和往事放在心上吗?如今社稷就快要处于危难之中了,天下都骚动不安,这才是我不高兴的理由。”边说边流泪。司马懿说:“先别这样,要忍耐别人忍受不了的事。”
冬季,河南尹李胜出任荆州刺史,去向太傅司马懿辞行。司马懿叫两名婢女服侍,他拿衣服,衣服掉落;指着嘴巴说口渴,婢女进粥,司马懿不拿杯子直接饮用,结果粥都流出来洒在胸口。李胜说:“大家都说明公旧病发作,没想到身体竟然这样了!”司马懿装作半天才缓过气来的样子说:“年老病重,生死不过是早晚的事。委屈你到并州为官,那里靠近胡地,要做好防备!这一别恐怕不再相见,就把小儿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托付给你了。”李胜说:“我是回到本州,不是并州。”司马懿故意听错,问道:“你才到并州?”李胜又说:“将到荆州。”李胜回去后,告诉曹爽说:“司马公奄奄一息,身体和神魂已经分离,已经不值得考虑了。”因此曹爽等不再防范司马懿。
太傅司马懿暗中与其子中护军司马师、散骑常侍司马昭谋划如何除掉曹爽。嘉平元年(249年)正月,皇帝谒高平陵,大将军曹爽与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散骑常侍曹彦都随侍在侧。太傅司马懿以皇太后名义下令,关闭城门,带兵占领武库,召司徒高柔持节代理大将军的职务,占据曹爽的军营。太仆王观掌管中领军事,占据曹羲的军营。然后向皇帝上奏曹爽罪恶。曹爽看到了司马懿的奏章,城里的信息又不通,十分窘迫不知所措。
桓范到了曹爽那里,劝曹爽兄弟带天子到许昌去,征发四方的军队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曹爽迟疑未决,桓范对曹羲说:“此事昭然若揭,你是读书人还不明白吗?今日情形下你们曹家这样的门户,即使只求贫贱平安度日还能做到吗?况且平民百姓抓了一个人为人质,还想以此为条件试图活下来。你们现在和天子在一起,挟天子号令天下,谁敢不听!”兄弟二人都默不做声,不听从桓范的主张,自入夜至五鼓,最后曹爽将刀扔在地上说:“即使免官了,我也不失为富家翁。”桓范哭道:“曹子丹是何等人物,竟生出你们兄弟二人,像猪和牛一样蠢笨。哪里料到今天竟然因为你们被灭族。”
曹爽于是把司马懿的奏章转交给皇帝,禀告皇帝,请求下诏罢免自己的官职,然后奉送皇帝回宫。曹爽兄弟回到家里,司马懿立即派出洛阳官吏和兵士将曹家团团围住。
戊戌日,主管官员上奏:“宦官张当私自将所挑选的才人送给曹爽,怀疑他们之间有勾结。”于是抓捕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飚、丁谧、毕轨、李胜和桓范一起入狱,弹劾他们大逆不道,与张当都被诛灭三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