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我一段老时光,独坐在绿苔滋长的木窗下,泡一壶闲茶。不去管,那南飞燕子,何日才可以返家。不去问,那一叶小舟,又会放逐到哪里的天涯。不去想,那些走过的岁月,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一株遗世的梅花,守着寂寞的年华,在老去的渡口,和某个归人,一起静看日落烟霞。——白落梅
白落梅经典散文
月明中秋
清风推开浮云的遮掩,月光洒向壮美的河山。那一轮明月,经朝历代,圆了又缺,缺了又圆。青山万里,是游子追寻的脚步;长河百代,是慈母织补的衣衫。流淌的月华,泼洒着浅淡的水墨,展开一轴无边的温婉画卷。人间万户,在桂花香影的轩窗外,共此一天皓月星光。
又逢中秋,又是圆月高挂的良夜佳辰。那些沉积在远古的传统文化,开始被清秋的蛩声唤醒。中秋,最早出现在《周礼》一书。而中秋节,起先制定于唐朝,又盛行在宋代。古代帝王有春天祭日、秋天祭月的礼制。这种拜月祭天、祈求团圆的习俗,从风云的唐宋至烟雨的明清,一直流转到繁华的今日。
一轮清清朗朗的明月,让多少久别重逢的喜悦挂上桂影婆娑的枝头,又让多少合家团圆的亲人在月光下偎依取暖。它淌过千年的时光,见证了无数离合悲欢的故事,依然以纯粹清绝的风姿遥挂在深邃的苍穹,接受着世人千古不变的虔诚膜拜,将明净无尘的灵韵付与人间大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依稀记得乡间村落,家家户户围坐在庭院里,焚香拜月,对着篱畔的菊花,吃上团团圆圆的月饼。到如今的城市人家,亲友良朋相聚在楼台窗下,饮酒望月,细数着宁静温馨的流年。丝丝缕缕的记忆,如同菊花的幽香,在月光下轻浅地浮动。
苍莽的群山一次又一次涌动着潇潇秋意,那来自高古的天空将目光与灵魂漂洗得莹洁透亮。今夜,谁停下幽雅的琴弦,在花间月下,独酌一壶佳酿,相期在缥缈的云汉。谁在风清露白的中宵,空闻凄清的雁声,遥忆故乡的明月。谁在那玉宇琼楼,乘风而舞,唱一阕“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千古词章。那海上升起的明月,照见如梦的佳期。那无声栖落的秋思,又悄入谁人的家中。
月光下晶莹的霜露,打湿了远方匆匆的步履。那涉水而来的是仗剑江湖的李白吗?他飘逸浪漫的诗心在长风万里的云海遨游。那飘蓬辗转的是寄身他乡的杜甫吗?他忧国忧民的情愫在天地之间纵横驰骋。那乘风而去的可是把酒问青天的苏轼?他轻盈灵动的思绪在天上宫阙恣意挥洒。还有吟咏“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张九龄,还有许多的文人墨客,他们带着天南地北的风物人情,用浓淡各异的水墨将月亮点染得千姿百态,留给后人旷达温婉的诗篇。
一曲《彩云追月》从迢递的古道飘然而来,弦声撩拨起一池的秋水,余音袅袅的意蕴在极远极近处隽永起伏。夜已经很深了,那轮月亮在很深的夜里更加的圆润亮丽、剔透晶莹。她轻盈地流泻在瓦屋、窗台、回廊和石径上,弥漫着历史的深邃无垠,也携带着大自然的慈爱与平和。她沉落在澄净的秋水中,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是这样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秋风打湿了悠远的时空,那轮被水墨浸染的圆月,沉淀着的千秋不改的如画江山,朝代更迭的煌煌政史,还有万古长存的天地人和。
一只青鸟,打远处的南山飞过,穿过秋天的帘幕,落在故园的楼头。青砖黛瓦的院墙衍生了斑驳的苔藓,带着时光的痕迹,带着岁月的性灵。那株古拙的桂花,像一位安宁的老者,深情地守望着一段又一段悠远的历史。摇曳的灯光下,慈母那双渐渐苍老的手,颤抖着思念的抚摸,将远方的游子呼唤。还有饮露的寒蝉,唱彻了夜晚的梧桐,将经秋的心事风干。
秋水般明净的风,自悠长的小巷吹来,轻轻拂过沿街高挂的红灯笼,像一片片流动的红云。清凉的院落围坐着欢聚的家人,洁净的桌几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与精致的月饼。他们品茶赏月,感受着团圆的幸福,一种简单平实的幸福。轻盈的桂花飘落在石阶上,弥漫着幽淡的芬芳。不知是谁,临着高楼,唱起了满月的歌,一轮清澈,一轮明朗,徐徐地向幽蓝的天幕舒展。
那一轮明净如水的白月光,从远古到今朝,从乡村到城市。它沐浴过古人,又照耀着来者;它守侯清风,又静待白云。它流淌过江南的水乡,跋涉过塞北的烟尘,抵达了清秋的人间,将祥和与宁静,团圆与温馨留给天涯的旅人,留给纷纭的众生。
白落梅经典散文欣赏
光阴的故事
穿过烟雨
乌衣巷的那扇木门
还是从前的模样
湿润的青石板路
分明有着过客行走的印记
却在流淌的光阴里
将经年的故事
从有过到无
木楼上
有人倚着栏杆
看一只南飞的燕子
纵是远赴征程万里
也会回到古旧的屋檐
栖息在简朴的巢穴
跟老去的主人
讲述当年衔泥筑梦的.往事
谁家的墙院
爬满了清凉的绿藤
带着对凡尘的不舍
缓慢地经历人世的荣枯
青砖黛瓦的缝隙里
长满了苔藓的记忆
在多雨的南方
静守一段苍绿的岁月
这样的别无所求
流水的门前
渐瘦的影子从雨巷中走出
匆匆赶往红尘的渡口
青石的河岸
一叶小舟划过了昨天
摇桨的艄公
回忆一段同船共渡的缘份
一位来自他乡的远客问
梦里思量遍
不解有缘无
桥的对岸
是另一段旧梦无边
沧桑的戏台
褪去了戏子的妆颜
曾经粉墨登场的青衣
唱过了大江南北
又唱断了悲欢人生
如今住在寻常的人家小院
过着平淡的流年
老树下
一座荒废的古庙
是谁的菩提道场
落满尘埃的钟鼓
敲不醒莲台的寂寞
尝风饮雨的旧院里
还有一个不知年岁的老僧
和一口装满落叶的枯井
静看尘世的云烟过眼
白落梅经典散文精选
寂寞重来
我抛掷了往事缤纷的戏台,将自己从梨园的梦境里隔开。自此后,慵懒是我的姿态,优雅是我的情怀。想当初,说什么孽缘情债,唱什么相思成灾。戏里戏外,谁又将谁主宰。到如今,洗去了胭脂粉黛,卸下了浓妆艳彩。客往客来,谁又将谁倦怠。我让回忆成空白,我视浮生若尘埃。纵然落叶在梦中徘徊,明月在窗前等待,我也不会为谁容颜更改。谁说戏子注定悲哀,看我将清凉的过往深埋。独倚在禅寂的长榻上,等一场梨花的寂寞,重来。
我是一个孤独的伶人,坐在秋天薄暮的黄昏,回忆过往似水的烟云。我以为掩上韶光的重门,就可以寻到自己的真身。我是一个寂寞的伶人,流年是我的青春,黑白是我的灵魂。在这乱世的红尘,我总是用自己的泪痕,装扮着别人的酸辛。我是一个凉薄的伶人,命运在我的手心,雕琢了冷暖的烙印。我用一世起落的浮沉,换取短暂安稳的如今。从此只做一个荒寒的伶人,独自坐在消瘦的烟火里,漠漠地看一段老去的光阴。
是什么,让你舍弃了春花秋月的庭院,走进这游龙戏凤的梨园。从今后,身似飘零的大雁,寄居在万户的屋檐。心如清冷的婵娟,装点在别人的窗前。唱罢了多少锦瑟付流年,又唱良辰美景奈何天。只见你眉间欢颜,心中哽咽。说什么海誓山盟到永远,说什么沧海桑田永不变。不过是水上情缘,梦里云烟。如果有一天,褪去这戏子的妖艳。消瘦的菱花镜里,是否还能照见昨日的红颜?
夜未央,人惆怅,你越过红杏横斜的院墙。这景象,恍若当年的一段西厢。那寂寞如水的闺房,一盏孤灯为谁照亮?那温润如玉的绣床,月光在上面静静流淌。掩上碧纱窗,让你我深情对望。你为我抚平眉间的忧伤,我给你擦拭鬓角的风霜。你为我褪去戏子的容妆,我给你流露真实的模样。我说你是我梦里的檀郎,你说我是你前世的秋香。都说好梦似黄梁,纵然这一夜倾城的释放,会成为他年追忆的迷惘。谁又会后悔,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媚似海棠的韶光。
白落梅央视散文:东方明珠
这就是上海滩。一座风起云涌的城市,一座海纳百川的城市,一座芳华绝代的城市。这座城,连空气都充满诱惑,骨子里都透露出高傲,它时尚前卫,风情大气。它是昔日的十里洋场,又是如今的东方之珠。这座城市,有着海一样的襟怀,它容纳万千的故事,波澜壮阔之后,又会被温软的柔情倾倒。许多人来到这座城,创造了其非凡的人生。因为,上海本身就是一个传奇。借世博会之机,让我们走进上海,走进上海人美好的生活,看一段倾城的海上风云。
清晨的外滩,刚刚苏醒。雾中的高楼,褪尽了一夜的灿烂繁华,披上了朦胧的色彩。黄浦江畔,汽笛的鸣响,破开平静的水面,将日出江花写成一幕撩人心扉的风景,所有的记忆在顷刻间被打开。那些黑白的影像,还有过往的时光,从来都没有被这个纷繁的城市给遗忘。
远处海关大楼的东方红钟声悠悠响起,上海每一天新的生活就是从这钟声开始。屹立江岸的东方明珠塔,将上海昨天的故事开始续写。人群如潮涌,奔向不同的高楼大厦,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仓促间,将热情抛洒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又感染了从不同地域匆匆而来的人们。
浦江两岸,涛声依旧,每一天都有无数艘轮船在江上来来往往。辽阔的水面,敞开胸怀,默默地听人们诉说各自的人生。他们在这里打捞故事,拾捡心情,放逐梦想。浪里浮沉,多少人在母亲河岸,淘尽离合悲欢。时间却没有给人留下丝毫的伤痕,也不给人有任何失意和慵懒、懈怠和徘徊的理由。
上海,带着与生俱来的优势。风格迥异的外滩万国建筑群,让这个国际大都市总是引领时代走在前端。这座璀璨的城市,仿佛只是眨眼,就优雅地换上了崭新的衣衫。一旦走进这千姿百态的大都市,没有谁,愿意回头。上海的历史,融进苏州河的水,一路缓缓流淌。也曾碧波荡漾,一次次冲洗人们的灵魂,擦亮了古旧的记忆,让我们更加清醒地明白,上海这座担负领军重任的城市,用其坚韧的脊梁承担着多少他人的企盼。一个城市的繁华,不会将根深蒂固的性格改变。浓厚而独特的海派文化,浸染至城市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缝隙。新的事物可以丰沛思想,也可以让过去沉淀出更醇香的风味。上海的每一天,都可以珍藏在回忆里;上海的每一天,都继续着昨日的传奇。
听一段老唱片,一如上海老爵士把我们带回到老上海的迤逦的当年。那具有东方韵味的爵士音乐,将淡忘了的黑白记忆重新镀上了斑斓的感情色彩。黑色的胶片,在老唱机下吱呀出木门翦窗的淡然。沉浸在婉转的音乐里,怀揣了对这座城无尽的爱。细碎的音符遥远而恍惚,潜入灵魂,总是会不经意地打湿双眼。
老唱机的唱针旋转,恍若时光流转,深情中又带有一种洒脱。而上海霓虹幻彩的生活,就在这流转中延续着。时光似明利的剪刀,总是裁去复杂的章节,留下简洁的片断。徜徉在怀旧的思绪里,又难免被光阴催促,生怕会在转瞬间,抓不住这座城市倏然而逝的身影。
最美的,还是夜上海的风情。闪烁的霓虹下,南京路就像一个打扮得新潮时髦的女子,妩媚、招展。绚烂的灯火簇拥在一起,碰撞出亮丽的火花。多少的黯淡,都会在顷刻间变得妖娆夺目。来往的观光车、涌动的人流、琳琅的店铺、摇曳的灯箱,尽现上海的小资情调和大都市的时尚风情。在永安百货公司楼上,有吹萨克斯表演的人。流转的旋律,如同一杯醇香的红酒,让我们温柔地品尝。短暂的沉醉,再回到现实,夜上海依旧,依旧这般倾城。
在上海,沧海桑田也许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可是清新从来都不会彻底地取代古旧,一种深厚的文化不会被涌动的潮流给湮没。上海,是一杯精心研磨、调配、烹煮和尝饮的咖啡,浓郁的芳香弥漫了整个城市,时光已经走远,余香还久久挥之不去。当人们在享受新上海的前卫与繁华时,同时也会回味老上海的妩媚和风情。
石库门的弄堂如同一道悠远的记忆,顾盼悠悠的风景,牵引出旧上海烟火的感动。石库门里弄荡漾着一股老上海的风情,没有装饰华丽的院落,没有姹紫嫣红的风景。然而弄堂深处深藏着百年的老坛,将巷子熏得微醉。几点黄花和青苔,就仿佛鲜活了人生。弄堂其实并不深长,细碎的阳光,却似要钻进人的心里,掀开封存已久的情感。
一朵爬墙的牵牛花,将院里的春色、浮华的记忆,探看无余。半开半掩的窗户,阳台的晾衣竿,老旧的木楼梯,都是这里的主角。那些糯糯的吴侬软语,被唱进了窄窄的阁楼上。弄堂里,一声栀子花、白兰花的轻唤,拂起过往,淡淡的清凉。
百乐门的门墙,早已换成了旋转的落地窗。在五光十色的夜景下,像是披了一件华美的旗袍,曼妙的风姿唤醒了沉睡半个世纪的海上旧梦。那些唱着《夜来香》的天涯歌女,又给今天的夜上海划上了一道岁月的痕迹。斗转星移,多少事物,因为上海而沉浮,也因为上海而重生。在上海,旗袍是一道典雅的风景,东方而知性的美丽总是让人滋生出无尽的想象。无论它多么的古意,这些年却一直拥有着最青葱的年华。是旗袍的韵致,将上海女孩柔美的身段、优雅的气质,衬托得更加风姿万种。她们身着旗袍,嘴角轻笑,眉宇间的神韵会令人想起旧上海那些倾城的女子。旗袍于她们,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情结,也与这座都市有着不能割舍的缘分。
脱下了旗袍的上海,又有一种惊世的美丽。它的风华,天然无需雕饰,从来都在一颦一笑间。我们变换着不同的角度,看到的是这座城市水一样的风韵,以及那些铺洒在城市如花的幸福。
此时的黄埔江,依旧泛着微微的波澜。水中的涟漪荡漾着深深浅浅的从前,从无到有,从缓至急。而我们,不必沉入江底,去打捞历史的烟尘。只需,将浦江的记忆、上海的传奇,从容地装进囊中。
记住这座城,它叫上海滩。
白落梅央视散文:走进紫禁城
这是一个需要携带激情走进的城市,这是一座需要携带勇气走进的皇城。你将喧嚣抛在身后,留下一片纯净的思想,紫禁城已向你张开博大的`襟怀。这座皇城在历史时空风云浩荡,用大气辉煌铸就了显赫与威望。仿佛一粒尘埃拂过,便纷呈万象;一点墨迹滴落,便肆意汪洋。
故宫那道厚重的高门在帝王的背影中关闭,又在百姓的生活中开启。昔日被皇权封锁的紫禁城,如今,平民百姓只需凭一纸印着故宫图腾的门票,就可以大步流星地闯入帝王的宫殿,随心所欲地赏阅高墙内的风景。就在你跨越皇城那巍峨壮丽的宫门,迈进深宫那至高无上的门槛时,故宫的记忆似冰河破裂,刹那间在历史的河道奔腾翻滚,一泻千里。
曾经辉煌显赫的紫禁城,尽管如今依旧璀璨纷繁,却成了一座虚空的城池。白天有喧闹的过客游走,夜晚却是亡灵的影子徘徊。二十四位皇帝陈列在史册里,在曾经专属于他们自己的那片天空叱咤风云,飞扬跋扈。而一代又一代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以及宫女太监只不过是飘荡在故宫的粉尘,一阵微风便可以将其吞噬殆尽,后人在透明的幻影里还能寻觅到什么痕迹?只能在琉璃瓦、汉白玉石,以及万千条赤金的腾龙和无数代表吉祥的饰物中依稀看见当年华丽的影子。
明崇祯皇帝的龙床余温尚存,李闯王已破城而入,在热浪蒸腾中坐上了龙椅。草寇击败了帝王,粗布换成了龙袍,然而他也不过是紫禁城一颗闪烁的流星,用热血划过一道鲜红的印记,最终灰飞烟灭。陈圆圆甚至还没来得及给李闯王跳一曲霓裳羽衣,八旗壮士已似流沙般奔泻而来,将李自成的帝王之梦席卷一空。
万种天风狂骤,黄尘湮没了古道,硝烟弥漫了战场,饮血的刀剑将河流斩断,将山峦劈开。拽紧欲望的缰绳,高举权势的旗帜,用荒蛮野性战胜王者至尊,从此告别贫瘠的塞外,在文明的疆界里坐拥河山,君临天下。雄风劲吹的大地,连懦弱都是坚决的,烈焰焚烧的天空,死亡亦是悲壮。
纷乱过后是平静的祥和,大清皇帝的龙蟠御辇装载着贵胄与荣华,在紫禁城行驶了几百年。鼎盛之后是黯淡的沉寂,从几时开始,八旗子弟抛弃了战马,丢掉了刀剑,沉湎在温柔富贵乡里遛鸟唱戏,赌马斗蛐蛐。在压境的坚船利炮面前,那丧失斗志的高头战马还是草原跋扈的铁蹄吗?那消融雄心的八旗子弟还是塞外呜咽的苍狼吗?
江山不是铁铸的,皇城不是铁铸的,大清的国土也不得不屈服于列强的铁蹄,无论是命定还是天数,当大清最后一个帝王溥仪被逐出紫禁城,故宫就真的是一座亡灵的城池了。偌大的宫殿只留存破碎的记忆,每一天,都看得到历史的烟云在紫禁城的上空弥漫,无影无痕,却又挥之不去。
脱去龙袍的紫禁城隐没了当日的霸气与庄严,你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金銮殿,傲慢地游览当年帝王举行朝会与盛典之地。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是外朝中心,也是故宫三大主殿。大殿内装饰得金碧辉煌,庄严绚丽,雕花镶金的朱门,柱上的蟠龙似要腾飞而起。雕龙宝座上的历代帝王,连同他们的霸业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只留下一抹没有温度的华贵背影和几声遗憾的叹息。
春秋数载,乱云飞渡,多少英雄为争这方宝座,血溅易水,埋骨荒山。莫说是坐上龙椅,统治天下,就连故宫的红墙都无法攀越,已随着倒塌的旗杆,战死途中。他们的宏图大志终究高不过紫禁城的云天,历史上没有一场争夺不动魄惊心,狂舞之后,留下的又是怎样的一种觉醒?
真实的历史是不容许有谎言的,就像紫禁城的乾清宫,清澈坦荡,将浑浊的世象看得清清楚楚。殿堂上悬挂着一方写着“正大光明”的镶金大字,它没有一双饮恨苍天的眼睛,只是清如明镜,照彻着恢弘的过往,如今被琉璃的寒光划破,曾经滔滔不止的帝王河岸,已经干裂。可还有一个卓绝的拓荒者,铲去华美的废墟,灌溉热忱的血液,还给河流一泓明澈的清澜。在这巍然庄严的朝堂后面,又有花团锦簇的宫殿,藏匿着天之骄子的绝代红颜。
紫禁城粉饰了一道华贵的高墙,禁锢着妩媚柔艳的诱惑,又锁住了孤独凄清的灵魂。也曾旖旎万端的坤宁宫,如今是这般的宁静,这位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在漫长的一生中又得到过帝王的几度怜惜?都说温柔软化雄心,富贵断送追求,当帝王厌倦了杀伐屠戮,又怎能不眷恋六宫粉黛的温软?红颜一笑抵得过万马千军,有多少卓然不凡的君王,将博大辉煌的江山沦陷在一只瘦瘠的酒杯中?
御花园是一座人间乐园,富丽堂皇的庭台楼阁、水榭轩落,仿佛要将天下瑰丽的景致都占尽。御花园是迷宫,整座紫禁城都是迷宫,走进去的人会不经意将自己迷失在龙飞凤舞、莺歌燕语的幻境里。据说整个紫禁城的建筑布局都是遵循星相而陈列的,九千九百九十间房屋,就像九千九百九十颗星辰,星罗密布地镶嵌在紫禁城的天空,你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无端地闯入,又怎么可能不迷路?
闪烁的群星中,那个披着龙袍、光芒万丈的人,就是帝王,他是故宫里唯一的太阳。只是这枚太阳,虽有群星笼罩,却无法将温暖洒向每一个人,他在万星丛中傲然地孤独着。这些意态纷呈的美丽,被画匠融入丹青里,被文人写进水墨中,被艺术家绘进瓷器里。曾几何时,紫禁城的灵魂已经被掏空,只剩下琉璃彩金装点的外壳,支撑着这浩大的皇城。
落日楼头,是谁将栏杆拍遍,那朱红的门环,还留有哪个帝王的手温?思想像一匹孤马,你追忆着过往,却忽略了现在,行走于现在,又丢失了过往。走过寂寥的冷宫,不再为红颜留下铿锵的叹怨,彷徨在玉石的阶梯,不再为帝王留下磅礴的抒情。
天地间是一片亘古的肃穆,奔腾的血液在寂静中渐渐舒缓平和。那恣意泼洒的水墨已经冷却凝固,连同纷扬飘散的尘埃也找到了归宿。此时的紫禁城无比的深邃,深邃得可以容纳万千世界;又无比的寂寞,寂寞得只剩下时光的影子。
仰望星辰,紫禁城的月亮被谁摘去了光环,却依旧圣洁宁静。勇敢地走出空城,用一颗明亮的心去创造奇迹,来迎接盛世太平。当过往在星空流转,美丽如潮水徜徉时,黎明的脚步已经近了,一轮璀璨的朝日会喷薄而出,照澈祖国的壮美山河。
白落梅散文一:烟月不知人事改
给我一段老时光,独坐在绿苔滋长的木窗下,泡一壶闲茶。不去管,那南飞燕子,何日才可以返家。不去问,那一叶小舟,又会放逐到哪里的天涯。不去想,那些走过的岁月,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一株遗世的梅花,守着寂寞的年华,在老去的渡口,和某个归人,一起静看日落烟霞。
开间茶馆吧。在某个临水的地方,不招摇,不繁闹。有一些古旧,一些单薄,生意冷清,甚至被人遗忘,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还有那么,那么一个客人。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下,将一盏茶,喝到无味;将一首歌,听到无韵;将一本书,读到无字;将一个人,爱到无心。
怎样的一场落叶匆匆,让死亡也这般地灿烂从容。都说韶光如梦,看惯了秋月春风,人生故事本相同,可终究,无法割舍一段美丽的相逢。往事就像一场无言的秋红,流水光阴也不过是梅花三弄。纵算水尽山穷,叶落成空,那老去的年华依旧可以风姿万种。纵算岁月朦胧,天涯西东,依然可以觅寻当年遗落的影踪。
世事早已擦肩而过,我们又何必反复追忆,反复提起。是时候和昨天告别了,忘记一切,也原谅一切。是真的忘记,做到心平气和,在安稳的现世里,循规蹈矩的过日子。不再追求虚浮的奢华,不再喜好俏丽的颜色,不再渴望热烈的爱情。只愿在简约的四季里,穿粗布素衣,和某个平淡的人,一同老去,相约白头。
将万千心事寄放天涯的年龄早已过去,那份年少时的冲动,也被岁月消磨得荡然无存。不再那么奢望一场盛世繁花的相遇,不再期待月圆的重逢。春秋置换,开始让自己做一株草木,理性又安静地看着人世变迁。懂得唯有遵从宿命,才可以离合不惊;唯有恪守理则,才可以枯荣随缘。
雨从檐角下落,风在窗外穿行。这样的日子,适合倚楼听戏,临池赏荷,眉间留三分浅笑,眼底藏七分冷傲。车水马龙的市井繁华,被理所当然地关在门外,细雨轻烟留在了心底。如此安宁,哪怕过到无人问津的地步,亦不觉孤独。
花事已过,而我在匆匆时光里,无端地错过了花期。总以为,那些散落的芬芳,是爱的流转,是对华年最美的深铭。直到眉宇间,再也寻不见一丝青春的痕迹。才知晓,过往许多纯净的恩宠,都还给了流光。是不是每个人,走到最后,扫尽尘埃,都会把日子过到一无所有?也许那时,才能够在纷扰的人群里,得到安然。
林下相逢,不问因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奔走,会突然发觉,那些说好了携手天涯的人,竟早早分道扬镳了。这世上岂有真正不被更改的诺言,纵是山和水,天与地之间,也会有相看两厌,心生疲倦的一天。所以,淡然心性,各安天命,如此,就真的简单了。
我是船,静静地漂浮在时间的河上。人海茫茫,也曾为了一段萍水相逢,迷失过最初的方向。隔岸灯火已阑珊,而我打捞着一轮水中的月亮,止不住内心无尽的荒凉。在时间的河上,已然忘记那些落花无言的过往。当年的承诺,是我对青春撒下的谎。走过千回百转的岁月,不要问我,是否饮尽了尘世的风霜。
人只有将寂寞坐断,才可以重拾喧闹;把悲伤过尽,才可以重见欢颜;把苦涩尝遍,就会自然回甘。信了这些,就可以更坦然地面对人生沟壑,走过四季风霜。言者随意,但生命毕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一寸时光,都要自己亲历,每一杯雨露,都要自己亲尝。
如水的岁月,如水的光阴,原本该柔软多情,而它却偏生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削去我们的容颜,削去我们的青春,削去我们仅存的一点梦想,只留下残缺零碎的记忆。这散乱无章的记忆,还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吗?
人总是在企求圆满,觉得好茶需要配好壶,好花需要配好瓶,而佳人也自当配才子。却不知道,有时候缺憾是一种美丽,随兴更能怡情。太过精致,太过完美,反而要惊心度日。既是打算在人世生存,就不要奢求许多,不要问太多为什么。且当每一条路都是荒径,每一个人都是过客,每一片记忆都是曾经。
许多人想行云流水过此一生,却总是风波四起。平和之人,纵是经历沧海桑田,也会安然无恙。敏感之人,遭遇一点风声,也会千疮百孔。命运给每个人同等的安排,而选择如何经营自己的生活,酿造自己的情感,则在于个人的心性。
只有一个走过岁月的人,才会说,不要轻易许诺,不要轻易说爱,否则有一天,你终会为自己的曾经懊悔。真的如此么?同样有许多人,把所有的过往,都当作是一种磨砺,是人生最珍贵的篇章。其实,在纷扰的浮世,恩怨情愁都可以化开,荣辱幻灭转身被人遗忘。你在意的人事,你害怕的江湖,只是那么的寻常。
来路是归途,每个人,从哪里来,就要回归哪里去。时间的长短,不是自己所能掌控,人的生命,就如同枝头的花朵,有些落得早,有些落得迟。
总有人说,待到老去,老到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咀嚼回忆度日。然而人的一生,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美好、值得回味的。也许待你回首过往的时候,会发觉,所有的相逢,所有的拥有,都那么的不值一提。甚至会觉得是一种无奈与悲哀,就像是一张洁净的白纸上,被泼染了墨迹。
人生是什么,是在三月的早春,看一群燕子,于古老的庭院衔泥筑巢。是在清凉的夏季,看满池莲荷,寂寞地在水中生长。是在风起的深秋,看一枚落叶,安静地赶赴美丽的死亡。是在落雪的冬夜,看一尾白狐,遁迹在荒寒的山林。
我种今生因,谁得来世果。高原里浩荡的长风不语,来去无心的白云不语,神山圣湖不语。它们为了一个简单的诺言,可以永生永世守口如瓶。就让我对着温厚宽容的岁月,许下善良的心愿,唯愿这世间的每一条河流都可以清澈无尘,每一座山峦都可以平和沉静,每一片草原都可以不分彼此。愿山河静美,盛世长宁。
你总是说我淡然,其实你不知道,我只不过假装让往事如烟。自从来到这烟火人间,就深刻地知晓,人生本就没有永远。可还是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相信因果尘缘。你可知,我多想擦去所有的从前,只为和你在茫茫人海里,重新遇见,只为和你一起,等新月变圆……
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远离纯净,开始漫步在红尘的烟火里。在茫茫世海里追逐,寻找所谓的归宿,其实人又何曾有真正的故乡,都只是暂将身寄,看几场春日芳菲,等几度新月变圆。停留是刹那,转身即天涯。
白落梅散文二:我不去寺庙好多年
那份尘封的美丽让我柔弱的心慢慢地趋于沉静。人生原本就有许多的事无法预测,那些曾经茫然的故事在今夜仿佛渐次地清晰。谁说日子过得久了,连感伤也会变的遥远起来。似乎真的是这样,在岁月面前,我的感伤已不再锐利,那些疼痛也在老去。因为心也会变老,当心老了,所有的感觉都不会再有初时的新奇。
今晚,我试图让自己在月光的幽径下行走,只是满地的落花,带着暮春的味道,让心底滋生了些许的清凉。一个女子,携着月色的心情,怀揣落寂的思绪,独自在惆怅的夜色里黯然地行走。我希望,这是一条通往寺庙的古道,我并没有一颗出世的心,并不想皈依山水禅境,远离烟火红尘。只是想沐着这无边的月色,沿着落花的幽径,寻觅一个清净无尘的地方。那儿必须有深掩的重门,有雕花的窗棂,有青苔的石阶,有幽淡的'檀香,倘若还有缥缈的木鱼声会更好。我得找个僧者,煮一壶香茗,点一盏香油灯,下几盘围棋,或者谈论经文。那将会是一种极其宁静的境界,所有的意念都会变得空灵。很多时候,我都是在梦境中徜徉,想象着庙堂里清净的梵音,氤氲的香雾,随着月光流进我的心里。
我去寺庙,已有好多年。我并非是一个极端厌世的女子,也没有超然脱俗的气韵,亦无飘逸高古的情怀。我去寺庙,不是因为崇信神圣的佛教,不是祈求众佛的庇护,也不是为了逃离今生的苦难。
我去寺庙,只是因为喜欢,喜欢那道厚重的门槛,喜欢院中几株斑驳的梧桐,喜欢庙堂缥缈的云雾,喜欢那些形象各异、姿态万千的菩萨,喜欢僧客厢房里那一方独有的清净。在许多悠闲的日子里,我总是怀着一段莲花的心事,到寺庙去追寻那份空渺的意境。江南的古刹多半座落在人迹稀少的深山,倘若不遇烧香季节,庙里总是透露出一种隔世的寡静与萧然。也曾因为厌倦人世拥挤而去寺庙寻求清静,也曾随着庸碌的人流同去寺庙。更多的时候,我喜欢独自漫步在斜阳的山径,踩着落叶去寺里听暮鼓声。当那两扇厚重的门扉合上时,仿佛我的前世也被关在里面。欲去叩门,却知道自己只是凡尘中的女子,那里本不是我栖息之地。于是,我有过很多次的徘徊,徘徊在寺院的门口,直到那些卖香烛的小店也陆续把门关上,直到那些为人称骨相面的江湖术士收摊归去,我才会怀着失落的心情离开。陀红的夕阳,照见我孤单的身影,我却不知道该拾拣哪一条路,又该沿着谁的生命兀自地行走?
其实,我常常会在烟雨时节去寺庙,踏着那条已被山雾封锁的小径。撑一把淡色的伞,采几茎竹枝或荷叶,去寻找沐临山色的庙宇楼阁。僧者们是否在庙堂聚会研经,吸取山中清泉,煮水烹茗,清兴盈然。在漫长的出世生涯里,他们常以烹茶品茗来消度光阴。“春烟寺院敲茶鼓,夕阳楼台卓酒旗。”诗中描绘出茶鼓声下寺院幽静苍远的意态,隐隐的又透露出一种岁月的薄凉。我不知道那些僧者是否会对年复一年的生活而心生疲惫,面对绵密无休的烟雨而感到厌烦与浮躁。细细想来,这又是多么的寻常,他们原本就不是飘然淡远的仙者,只是凡尘中的出世者,有着比世人稍微平静的心。可这颗心经不过岁月的磋磨,经不过时光的荏苒,它也会生锈,也会在不经意的日子里邂逅平凡的感动,邂逅一些浮华的色彩。世间的因果轮回,任谁也无法真正地挣脱。我不禁心生疼痛,也许世人向往的清净之处成了一些僧者囚禁身心的牢笼,那一座深院高墙又何尝不是万丈深渊?就连飞鸟也只是暂时的栖息,它们最终都要带着轻松的心展翅飞翔。我梦想着在深山古刹栽种菩提,梦想着在青石阶梯静扫落叶,梦想着擦拭佛陀身上的尘埃。可是我却无法肯定自己可以安稳地住下,无法肯定自己可以这样终此一生的重复,我无法肯定,我一入寺院,从此可以不再离开。
我还是想去寺庙,在薄暮的月色中走失。我多么想怀揣一卷经书,借着清风明月行走在去庵庙蜿蜒的山路上。涉过重叠的山水,走完悠长的台阶,门环上的铜锁,将我拒在高墙之外。我知道我不会在深夜敲开院门,不会乞求她们收容这个寻求安静的女子。我也只是想在澄净的月光下来此走上一遭,在石阶上端坐一晚,让所有的纷呈繁华都归于岑寂。我不奢望谁为我开启这道重门,更不奢望与她们一起灯下研经,月下听禅。倘若真有人开一道门容许我进去,说不定我会跪于蒲团上,铰断青丝,酬谢她慈悲的心肠。事实上,我并不希望如此,我只想静坐一晚,在无声无息的清寂里试想着该以哪种姿态生存,好好地过完这仅有的一次人生。我之与寺庙,只是有着一段难解的情缘,在过尽千帆的心境里仍渴望与它无言地相对。原谅我这颗眷恋世俗的心,窗台的花还等着我去浇水,桌几上的那阕词还等着我填完,小屋的尘埃还等着我去擦拭。天亮了,我就离去,这被夜露沾湿的轻衫,我也得洗净晾干。
暮春的江南却依然带着些许的寒意,心里满是生命潮汐的涌动,凭着这些感触,我知道,寺庙留给我的却是久久的怅然。我是一个无根无蒂的飘萍,游走于纷繁的城市,在倦累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寻求一处安静的所在。于是,不管我去了哪座城市,可以不观赏繁华的街市,可以不品尝风味的美食,却不能不去寻找当地的寺庙。无论是名寺古迹,还是小庙深庵,我都要进去沾一身的檀香味,换来片刻的道骨仙风。庐山的东林寺、扬州的大明寺、镇江的金山寺、杭州的灵隐寺……都留下了我悄然的足迹与风一样背影。已记不得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追寻空灵,那儿也许可以弥补我人生的某些缺陷,却无法遣去我灵魂深处的寂寞。我只是无数行者中的一个,只是平凡的香客,在人流涌动的寺庙同他们一起朝拜菩萨,看漠漠的烟尘飞扬,看尽人生的百态。这一刻,我明白,人生无处不红尘,我们早已将红尘带进了寺庙,寺庙也只是红尘。当我踏出那道木质的门槛,又究竟是一种沉沦还是一种新生?在我回头的那一瞬,已记不起前世的梦,只是此生的结局是否也早已注定?我真的只是一个凡尘中的女子,涉不过生命的河流,在老去的时光里,我变得更加的木然与缓慢。
我不去寺庙,在如烟如梦的山霭雾岚之中,在遥尘隔世的庙宇宝殿,我的灵魂早已深藏在某个有莲花的角落。今生我做不了一个飘然超逸的隐者,做不了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我总以为,我最终会走进寺庙,栖居这疲倦的身心。我总以为,在我厌恶人世的时候,会选择在寺庙度过此生。我多年来怀着古典的清愁,向往着山林清净的归所。可是却无法不期盼有一个将我珍惜,与我同老,我想这个人在哪,我梦里的归处就该在哪。寺庙的空灵让我无限的追忆,可是我已没有澄澈的心怀去守护那份纯净。我是红尘中一只倦飞的鸟,尽管需要在寺院千年的梧桐树上栖身,需要在大殿的檐角上眺望远方,可是寺庙终究不是我最终的归宿。我的归宿在哪,我也不知道,只是在碌碌的尘寰独自行走,漫无边际地行走,没有尽头。谁来知晓我的冷暖,谁来用温柔背负我这如莲的一生?我不去寺庙,我怕佛会为我开启心门,我不想纵容自己透支着来世追寻山水空灵的梦。我是倦鸟,我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巢穴。请允许我做个平凡的女子,拥有最平凡的幸福。
晨钟暮鼓虽然空渺,却唤不回我入世多年的心。氤氲香雾纵然迷离,却无法荡尽世俗的尘痕。千年梧桐纵然荫凉,却无法遮住盛世的天空。无论我有多么的想要逃离,无论我多么的想要放弃,无论我多么的欢喜寺庙那一方清净,哪怕是徘徊在禅境的边缘,都是好的。可我不去寺庙,我怕走进去会再次迷失自己。我不能让红尘荒废了我,我也不能荒废了红尘。纵然山水都穷尽,纵然沧海化桑田,纵然拼却年华,我都不能。我有一头秀发,是否要等到迟暮之龄,才会开花?如果是这样,那我期待在瞬间老去。我不去寺庙,我只想要一个安定的家,在朴素的真实中安顿这脆弱的灵魂。
夏季将要来临,我不去寺庙,已有好多年。天地无言,群山静寞,流水也失去了原来的韵脚。曾经蚀骨的疼痛恍如隔世,心已不再泛起层叠的涟漪。然而这一切,并非是因为我不去寺庙,这些年的逃避并没有让我停止过对寺庙的向往。当一些事情经历过了,也就不会再去计较得失。今夜,我将经书翻出来拿到月光底下晾晒,在书页里,层层叠叠夹满了许多去寺庙的门票。那些五彩的香花券,记载着我所有的过去。在书页苍黄的那一角,我写下了几个字:原来,我去寺庙,已有好多年。
白落梅散文三: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我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前因的,已经记不得。我曾无数次地想象,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是伶人?是诗客?是绣女?直到有一天,我走进禅林古刹,与佛祖邂逅,才知道我的前世,一定是佛前的一盏油灯。因为当我点燃它的那一刻,就明白此番相遇,是久别的重逢。前世的我,在殿堂潜心修炼,不为成佛,不为修仙,只为今生可以幻化为人,也学山林里的千年白狐,和某位书生或者凡夫结一段尘缘。
佛说,五百年的修炼,才换来今生的擦肩。每一天,我都与许多路人匆匆擦肩;每一天,我都与众生结下不解的宿缘。我知道,只需凭借一朵微笑,一个回眸,就可以找到那个和我缘定三生的人。我是有幸的,有幸在今生可以用如流的笔墨,写下历代高僧禅意的故事,无须浓墨重彩去描摹,只是轻描淡写地诉说。我相信他们的魂灵,会在宁静的夜晚,踱步来到我的窗前,只是迟迟不肯惊扰我的尘梦。
也曾去寒山寻访僧踪,也曾去佛国求取心经,也曾采折一枝莲荷,并暗自认定它是我前世相思过的那一朵。小的时候,我以为佛是无情的,出家的人要离尘隔世,了却一切情缘。后来才恍然,佛是深情的,他把情感给了众生,把淡漠留给了自己。许多高僧,虽然可以参悟命运的玄机,却也不能更改已经编排好的宿命。他们和我们一样,要不断地经受转世轮回,只为终有一天,可以达到涅槃的境界。而耽于凡尘的你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可以乘一叶兰舟,放逐到莲开的彼岸。
所谓从善如流,就是这般,我今天的去路,也许就是你明日的归途。有一天如果我们在奈何桥上相逢,请一定不要忘记,曾经在红尘共有的那一段苍绿流年;不要忘记,曾经相伴跪蒲,在佛前许下的那段灵山旧盟。多少姹紫嫣红,都被菲薄的光阴给无端辜负;多少赏心乐事,都被莫名地关在寻常院落里。既然留不住青春,错过了昨天的那枝花,又怎能再错过今朝的这壶茶。
我深信,我和这些高僧,生生世世都有着不能割舍的缘分。我就像轮回道里一缕飘逸的游魂,在他们参禅悟道的故事里,修一段菩提的光阴。我的世界,从此简单而宁静,淡淡的荷香,淹没我对凡尘最后一点渴望。一次次看着他们飘然远去的背影,我没有站在原地守望,蓦然转身,以为走过几世,未来的岁月还是那么漫长。我在佛慈悲清澈的眼神里,看见经年如水的约定,看见不可回避的脉脉深情。
我是这样的无意,在一扇半开半掩的轩窗下,让禅意的文字,盛开在许多个宁静的夜里。不是为了给某个故事,埋下深沉的伏笔,只为了在众生的心底,栽种一株菩提。请相信,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也许我是你前世一直无法解除的棋局,你是我今生永远不能猜透的谜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