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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人物句子美文朱自清

时间:2016-03-13 15:09

朱自清散文中关于环境描写的句子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桔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桔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背影》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荷塘月色》

人物描写的名家美文(全文)

背影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

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

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

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

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

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

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

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

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

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

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

我再三回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

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

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

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

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

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

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

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

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

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

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

”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

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

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

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

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我赶紧拭干了泪。

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

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

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

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

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

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

”我望着他走出去。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

”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中不禁又簌簌地流下泪来。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

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

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

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

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

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

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唯膀子疼痛厉害,,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老王 杨绛我常坐老王的三轮。

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据老王自己讲:北京解放后,蹬三轮的都组织起来;那时候他“脑袋慢”,“没绕过来”,“晚了一步”,就“进不去了”。

他感叹自己“人老了,没用了”。

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因为他是单干户。

他靠着活命的只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有个哥哥死了,有两个侄儿“没出息”,此外就没什么亲人。

老王不仅老,还只有一只眼,另一只是“田螺眼”,瞎的,乘客不愿坐他的车,怕他看不清,撞了什么。

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一只眼。

他那只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见。

有一次,他撞在电杆上,撞得半面肿胀,又青又紫。

那时候我们在干校,我女儿说他是夜盲症,给他吃了大瓶的鱼肝油,晚上就看得见了。

他也许是从小而瞎了一眼,也许是得了恶病,反正同是不幸,而后者该是更深的不幸。

有一天傍晚,我们夫妇散步,经过一个荒僻的小胡同,看见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面有几间塌败的小屋;老王正蹬着他那辆三轮进大院去。

后来我坐着老王的车和他闲聊的时候,问起那里是不是他的家。

他说,住那儿多年了。

有一年夏天,老王给我们楼下人家送冰,愿意给我们家带送,车费减半。

我们当然不要他减半收费。

每天清晨,老王抱着冰上三楼,代我们放入冰箱。

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价相等。

胡同口登三轮的我们大多熟识,老王是其中最老实的。

他从没看透我们是好欺负的主顾,他大概压根儿没想到这点。

“”开始,默存不知怎么的一条腿走不得路了。

我代他请了假,烦老王送他上医院。

我自己不敢乘三轮,挤到医院门口等待。

老王帮我把默存扶下车,却坚决不肯拿钱。

他说:“我送钱先生看病,不要钱。

”我一定要给钱,他哑着嗓子悄悄问我:“你还有钱吗?”我笑说有钱,他拿了钱却还不大放心。

我们从干校回来,载客三轮都取缔了。

老王只好把他那辆三轮改成运货的平板三轮。

他并没有力气运送什么货物。

幸亏有一位老先生愿把自己降格为“货”,让老王运送。

老王欣然在三轮平板的周围装上半寸高的边缘,好像有了这半寸边缘,乘客就围住了不会掉落。

我问老王凭这位主顾,是否能维持生活。

他说可以凑合。

可是过些时老王病了,不知什么病,花钱吃了不知什么药,总不见好。

开始几个月他还能扶病到我家来,以后只好托他同院的老李来代他传话了。

有一天,我在家听到打门,开门看见老王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

往常他坐在蹬三轮的座上,或抱着冰伛(yǔ)着身子进我家来,不显得那么高。

也许他平时不那么瘦,也不那么直僵僵的。

他面色死灰,两只眼上都结着一层翳(yì),分不清哪一只瞎、哪一只不瞎。

说得可笑些,他简直像棺材里倒出来的,就像我想像里的僵尸,骷髅上绷着一层枯黄的干皮,打上一棍就会散成一堆白骨。

我吃惊地说:“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他“嗯”了一声,直着脚往里走,对我伸出两手。

他一手提着个瓶子,一手提着一包东西。

我忙去接。

瓶子里是香油,包裹里是鸡蛋。

我记不清是十个还是二十个,因为在我记忆里多得数不完。

我也记不起他是怎么说的,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们的。

我强笑说:“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他只说:“我不吃。

”我谢了他的好香油,谢了他的大鸡蛋,然后转身进屋去。

他赶忙止住我说:“我不是要钱。

”我也赶忙解释:“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既然自己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

”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

我把他包鸡蛋的一方灰不灰、蓝不蓝的方格子破布叠好还他,他一手拿着布,一手攥着钱,滞笨地转过身子。

我忙去给他开了门,站在楼梯口,看他直着脚一级一级下楼去,直担心他半楼梯摔倒。

等到听不见脚步声,我回屋才感到抱歉,没请他坐坐喝口茶水。

可是我害怕得糊涂了,那直僵僵的身体好像不能坐,稍一弯曲就会散成一堆骨头。

我不能想像他是怎么回家的。

过了十多天,我碰见老王同院的老李。

我问“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早埋了。

”“呀,他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儿的第二天。

”他还讲老王身上缠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么沟里。

我也不懂,没多问。

我回家看着还没动用的那瓶香油和没吃完的鸡蛋,一再追忆老王和我对答的话,捉摸他是否知道我领受他的谢意。

我想他是知道的。

但不知为什么,每想起老王,总觉得心上不安。

因为吃了他的香油和鸡蛋?因为他来表示感谢,我却拿钱去侮辱他?都不是。

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zuò)。

胡适我小时候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一块儿玩。

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

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的习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的。

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个先生样子”,遂叫我做“穈先生”。

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穈先生了。

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装出点“先生”样子,更不能跟着顽童们“野”了。

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门口和一班孩子“掷铜钱”,一位老辈走过,见了我,笑道:“穈先生也掷铜钱吗

”我听了羞愧的面红耳热,觉得大失了“先生”的身份

大人们鼓励我装先生样子,我也没有嬉戏的能力和习惯,又因为我确是喜欢看书,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过儿童游戏的生活。

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里去“监割”(顶好的田,水旱无忧,收成最好,佃户每约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我总是坐在小树下看小说。

十一二岁时 ,我稍活泼一点,居然和一群同学组织了一个戏剧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枪,借得了几副假胡须,就在村口田里做戏。

我做的往往是诸葛亮,刘备一类的文角儿;只有一次我做过被一箭从椅子上射倒下去,这算是我最活泼的玩艺儿了。

我在这九年(1895-1904)之中,只学得了读书写字两件事。

在文字和思想(看文章)的方面,不能不算是打了一点底子。

但别的方面都没有发展的机会。

有一次我们村“当朋”(八都凡五村,称为“五朋”,每年一村轮着做太子会,名为“当朋”)筹备太子会,有人提议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队里学习吹笙或吹笛。

族里长辈反对,说我年纪太小,不能跟着太子会走遍五朋。

于是我便失掉了学习音乐的唯一机会。

三十年来,我不曾拿过乐器,也全不懂音乐;究竟我有没有一点学音乐的天资,我至今不知道。

至于学图画,更是不可能的事。

我常常用竹纸蒙在小说书的石印绘像上,摹画书上的英雄美人。

有一天,被先生看见了,挨了一顿大骂,抽屉里的图画都被搜出撕毁了。

于是我又失掉了学做画家的机会。

但这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之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儿做人的训练。

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就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便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

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

她看我清醒了,才对我说昨天我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要我认错,要我用功读书。

有时候她对我说父亲的种种好处,她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

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的股。

”(跌股便是丢脸,出丑。

)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

到天大明时,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学。

学堂门上的锁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学堂门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门。

先生家里有人把锁匙从门缝里递出来,我拿了跑回去,开了门,坐下念生书,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我是第一个去开学堂门的。

等到先生来了,我背了生书,才回家吃早饭。

我母亲管束我最严,她是慈母兼任严父。

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我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错了事,她只对我一望,我看见了她的严厉眼光,便吓住了。

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睡醒时才教训我。

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我,然后行罚,或罚跪,或拧我的肉。

无论怎样重罚,总不许我哭出声音来,她教训儿子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

有一个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饭,在门口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背心。

这时候我母亲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来叫我穿上。

我不肯穿,她说:“穿上吧,凉了。

”我随口回答:“娘(凉),什么

老子都不老子呀。

”我刚说了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母亲从家里走出,我赶快把小衫穿上。

但她已听见这句轻薄的话了。

晚上人静后,她罚我跪下,重重的责罚了一顿。

她说:“你没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事

好用来说嘴

”她气得坐着发抖,也不许我上床去睡。

我跪着哭,用手擦眼泪,不知擦进了什么微菌,后来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

医来医去,总医不好。

我母亲心里又悔又急,听说眼翳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头舔我的病眼。

这是我的严师,我的慈母。

我母亲二十三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

这种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一万分之一二。

家中财政本不宽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经营调度。

大哥从小便是败子,吸鸦片烟、赌博,钱到手就光,光了便回家打主意,见了香炉便拿出去卖,捞着锡茶壶便拿出押。

我母亲几次邀了本家长辈来,给他定下每月用费的数目。

但他总不够用,到处都欠下烟债赌债。

每年除夕我家中总有一大群讨债的,每人一盏灯笼,坐在大厅上不肯去。

大哥早已避出去了。

大厅的两排椅子上满满的都是灯笼和债主。

我母亲走进走出,料理年夜饭,谢灶神,压岁钱等事,只当做不曾看见这一群人。

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门”了,我母亲才走后门出去,央一位邻居本家到我家来,每一家债户开发一点钱。

做好做歹的,这一群讨债的才一个一个提着灯笼走出去。

一会儿,大哥敲门回来了。

我母亲从不骂他一句。

并且因为是新年,她脸上从不露出一点怒色。

这样的过年,我过了六七次。

大嫂是个最无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个能干而气量很窄小的人。

他们常常闹意见,只因为我母亲的和气榜样,他们还不曾有公然相骂相打的事。

她们闹气时,只是不说话,不答话,把脸放下来,叫人难看;二嫂生气时,脸色变青,更是怕人。

她们对我母亲闹气时,也是如此,我起初全不懂得这一套,后来也渐渐懂得看人的脸色了。

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还难受。

我母亲的气量大,性子好,又因为做了后母后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

大哥的女儿比我只小一岁,她的饮食衣服总是和我的一样。

我和她有小争执,总是我吃亏,母亲总是责备我,要我事事让她。

后来大嫂二嫂都生了儿子了,她们生气时便打骂孩子来出气,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话骂给别人听。

我母亲只装做不听见。

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门去,或到左邻立大嫂家去坐一会,或走后门到后邻度嫂家去闲谈。

她从不和两个嫂子吵一句嘴。

每个嫂子一生气,往往十天半个月不歇,天天走进走出,板着脸,咬着嘴,打骂小孩子出气。

我母亲只忍耐着,到实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

这一天的天明时,她便不起床,轻轻的哭一场。

她不骂一个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苦命,留不住她丈夫来照管她。

她先哭时,声音很低,渐渐哭出声来。

我醒了起来劝她,她不肯住。

这时候,我总听得见前堂(二嫂住前堂东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房门开了,一个嫂子走出房向厨房走去。

不多一会,那位嫂子来敲我们的房门了。

我开了房门,她走进来,捧着一碗热茶,送到我母亲床前,劝她止哭,请她喝口热茶。

我母亲慢慢停住哭声,伸手接了茶碗。

那位嫂子站着劝一会,才退出去。

没有一句话提到什么人,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这十天半个月来的气脸,然而各人心里明白,泡茶进来的嫂子总是那十天半个月来闹气的人。

奇怪的很,这一哭之后,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太平清静日子。

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有时候也很有刚气,不受一点人格上的侮辱。

我家五叔是个无正业的浪人,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我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大概总有什么好处给他。

这句话传到了我母亲耳朵里,她气得大哭,请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她当面质问他,她给了某人什么好处。

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度过了少年时代,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

我十四岁(其实只有十二零两三个月)便离开她了,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管束过我。

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十九,十一,廿一夜 鲁迅东京也无非是这样。

上野的樱花烂熳(màn)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fēi)红的轻云,但花下也缺不了成群结队的“清国留学生”的速成班,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

也有解散辫子,盘得平的,除下帽来,油光可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

实在标致极了。

中国留学生会馆的门房里有几本书卖,有时还值得去转一转;倘在上午,里面的几间洋房里倒也还可以坐坐的。

但到傍晚,有一间的地板便常不免要咚咚咚地响得震天,兼以满房烟尘斗乱;问问精通时事的人,答道,“那是在学跳舞。

”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如何呢

我就往仙台的医学专门学校去。

从东京出发,不久便到一处驿站,写道:日暮里。

不知怎地,我到现在还记得这名目。

其次却只记得水户了,这是明的遗民朱舜水先生客死的地方。

仙台是一个市镇,并不大;冬天冷得厉害;还没有中国的学生。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

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jì)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福建野生着的芦荟,一到北京就请进温室,且美其名曰“龙舌兰”。

我到仙台也颇受了这样的优待,不但学校不收学费,几个职员还为我的食宿操心。

我先是住在监狱旁边一个客店里的,初冬已经颇冷,蚊子却还多,后来用被盖了全身,用衣服包了头脸,只留两个鼻孔出气。

在这呼吸不息的地方,蚊子竟无从插嘴,居然睡安稳了。

饭食也不坏。

但一位先生却以为这客店也包办囚人的饭食,我住在那里不相宜,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说。

我虽然觉得客店兼办囚人的饭食和我不相干(gān),然而好意难却,也只得别寻相宜的住处了。

于是搬到别一家,离监狱也很远,可惜每天总要喝难以下咽的芋梗汤。

从此就看见许多陌生的先生,听到许多新鲜的讲义。

解剖(pōu)学是两个教授分任的。

最初是骨学。

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xié)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

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介绍自己道:“我就是叫作藤野严九郎的……”后面有几个人笑起来了。

他接着便讲述解剖学在日本发达的历史,那些大大小小的书,便是从最初到现今关于这一门学问的著作。

起初有几本是线装的;还有翻刻中国译本的,他们的翻译和研究新的医学,并不比中国早。

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上学年不及格的留级学生,在校已经一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

他们便给新生讲演每个教授的历史。

这藤野先生,据说是穿衣服太模糊了,有时竟会忘记带领结;冬天是一件旧外套,寒颤颤的,有一回上火车去,致使管车的疑心他是扒手,叫车里的客人大家小心些。

他们的话大概是真的,我就亲见他有一次上讲堂没有带领结。

过了一星期,大约是星期六,他使助手来叫我了。

到得研究室,见他坐在人骨和许多单独的头骨中间,──他其时正在研究着头骨,后来有一篇论文在本校的杂志上发表出来。

“我的讲义,你能抄下来么

”他问。

“可以抄一点。

”“拿来我看

”我交出所抄的讲义去,他收下了,第二三天便还我,并且说,此后每一星期要送给他看一回。

我拿下来打开看时,很吃了一惊,同时也感到一种不安和感激。

原来我的讲义已经从头到末,都用红笔添改过了,不但增加了许多脱漏的地方,连文法的错误,也都一一订正。

这样一直继续到教完了他所担任的功课:骨学、血管学、神经学。

可惜我那时太不用功,有时也很任性。

还记得有一回藤野先生将我叫到他的研究室里去,翻出我那讲义上的一个图来,是下臂的血管,指着,向我和蔼的说道:“你看,你将这条血管移了一点位置了。

──自然,这样一移,的确比较的好看些,然而解剖图不是美术,实物是那么样的,我们没法改换它。

现在我给你改好了,以后你要全照着黑板上那样的画。

”但是我还不服气,口头答应着,心里却想道:“图还是我画的不错;至于实在的情形,我心里自然记得的。

”学年试验完毕之后,我便到东京玩了一夏天,秋初再回学校,成绩早已发表了,同学一百余人之中,我在中间,不过是没有落第。

这回藤野先生所担任的功课,是解剖实习和局部解剖学。

解剖实习了大概一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兴地,仍用了极有抑扬的声调对我说道:“我因为听说中国人是很敬重鬼的,所以很担心,怕你不肯解剖尸体。

现在总算放心了,没有这回事。

”但他也偶有使我很为难的时候。

他听说中国的女人是裹脚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我怎么裹法,足骨变成怎样的畸形,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本级的学生会干事到我寓里来了,要借我的讲义看。

我检出来交给他们,却只翻检了一通,并没有带走。

但他们一走,邮差就送到一封很厚的信,拆开看时,第一句是:“你改悔罢

”这是《新约》上的句子罢,但经托尔斯泰新近引用过的。

其时正值日俄战争,托老先生便写了一封给俄国和日本的皇帝的信,开首便是这一句。

日本报纸上很斥责他的不逊,爱国青年也愤然,然而暗地里却早受了他的影响了。

其次的话,大略是说上年解剖学试验的题目,是藤野先生在讲义上做了记号,我预先知道的,所以能有这样的成绩。

末尾是匿名。

我这才回忆到前几天的一件事。

因为要开同级会,干事便在黑板上写广告,末一句是“请全数到会勿漏为要”,而且在“漏”字旁边加了一个圈。

我当时虽然觉到圈得可笑,但是毫不介意,这回才悟出那字也在讥刺我了,犹言我得了教员漏泄出来的题目。

我便将这事告知了藤野先生;有几个和我熟(shú)识的同学也很不平,一同去诘(jié)责干事托辞检查的无礼,并且要求他们将检查的结果,发表出来。

终于这流言消灭了,干事却又竭力运动,要收回那一封匿名信去。

结末是我便将这托尔斯泰式的信退还了他们。

中国是弱国,所以中国人当然是低能儿,分数在60分以上,便不是自己的能力了:也无怪他们疑惑。

但我接着便有参观枪毙中国人的命运了。

第二年添教霉菌学,细菌的形状是全用电影来显示的,一段落已完而还没有到下课的时候,便影几片时事的片子,自然都是日本战胜俄国的情形。

但偏有中国人夹在里边:给俄国人做侦探,被日本军捕获,要枪毙了,围着看的也是一群中国人;在讲堂里的还有一个我。

“万岁

”他们都拍掌欢呼起来。

这种欢呼,是每看一片都有的,但在我,这一声却特别听得刺耳。

此后回到中国来,我看见那些闲看枪毙犯人的人们,他们也何尝不酒醉似的喝彩,──呜呼,无法可想

但在那时那地,我的意见却变化了。

到第二学年的终结,我便去寻藤野先生,告诉他我将不学医学,并且离开这仙台。

他的脸色仿佛有些悲哀,似乎想说话,但竟没有说。

“我想去学生物学,先生教给我的学问,也还有用的。

”其实我并没有决意要学生物学,因为(wèi)看得他有些凄然,便说了一个慰安他的谎话。

“为医学而教的解剖学之类,怕于生物学也没有什么大帮助。

”他叹息说。

将走的前几天,他叫我到他家里去,交给我一张照相,后面写着两个字道:“惜别”,还说希望将我的也送他。

但我这时适值没有照相了;他便叮嘱我将来照了寄给他,并且时时通信告诉他此后的状况。

我离开仙台之后,就多年没有照过相,又因为状况也无聊,说起来无非使他失望,便连信也怕敢写了。

经过的年月一多,话更无从说起,所以虽然有时想写信,却又难以下笔,这样的一直到现在,竟没有寄过一封信和一张照片。

从他那一面看起来,是一去之后,杳无消息了。

但不知怎地,我总还时时记起他,在我所认为我师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的一个。

有时我常常想: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诲(huì),小而言之,是为中国,就是希望中国有新的医学;大而言之,是为学术,就是希望新的医学传到中国去。

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

他所改正的讲义,我曾经订成三厚本,收藏着的,将作为永久的纪念。

不幸7年前迁居的时候,中途毁坏了一口书箱,失去半箱书,恰巧这讲义也遗失在内了。

责成运送局去找寻,寂无回信。

只有他的照相至今还挂在我北京寓居的东墙上,书桌对面。

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piē)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点上一支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

十月十二日(一九二六年)

朱自清散文好词好句好段

盼望着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样子,欣欣然张开。

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小草偷偷地从土地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

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

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

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

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

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

花里带着甜味;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

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的闹着,大小的蝴蝶飞来飞去。

野花遍地是:杂样儿,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散在草丛里像眼睛像星星,还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风里带着些新翻的泥土的气息,混着青草味儿,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鸟儿将巢安在繁花嫩叶当中,高兴起来了,呼朋引伴的卖弄清脆的歌喉,唱出婉转的曲子,跟清风流水应和着。

牛背上牧童的短笛,这时候也成天嘹亮的响着。

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

可别恼。

看,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

树叶却绿得发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

傍晚时候,上灯了,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静而和平的夜。

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着伞慢慢走着的人,地里还有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

他们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

天上的风筝渐渐多了,地上的孩子也多了。

城里乡下,家家户户,老老小小,也赶趟似的,一个个都出来了。

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儿去。

“一年之计在于春”,刚起头儿,有的是功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刚落地的娃娃,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它生长着。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

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领着我们向前去。

背影朱自清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

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

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

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

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为了丧事,一半为了父亲赋闲。

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

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

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

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

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

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

我两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

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

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

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

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

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

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警醒些,不要受凉。

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

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

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

唉,我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我说道,“爸爸,你走吧。

”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

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

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

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

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

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

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我赶紧拭干了泪。

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

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

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

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

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

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

过一会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

”我望着他走出去。

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

”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少年出外谋生,独力支持,做了许多大事。

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

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

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

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

但最近两年的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

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赏析:《背影》是记实散文,朱自清作,写于1925年10月。

《背影》描述了在家庭遭变故的情况下,父亲送别远行儿子的经过。

通过朴素真切的语言,表现了父亲的一片爱子之心和儿子对父亲的感念之情。

它是中国现代散文史上的名篇。

作者曾说:“我写《背影》,就因为文中所引的父亲的来信里的那句话。

当时读了父亲的信,真的泪如泉涌。

我父亲待我的许多好处,特别是《背影》里所叙的那一回,想起来跟在眼前一般无二。

我这篇文只是写实……”这话道出了《背影》的写作缘由、描写重点和写作特点等,可以作为理解文章的钥匙。

荷塘月色\\\/朱自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

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

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

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

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

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

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

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

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

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

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

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些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

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的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

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

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

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都是树,而杨柳最多。

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

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

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

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彩的,是渴睡人的眼。

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的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

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

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

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

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

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话:[益鸟]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

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

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

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评:朱自清的成功之处是,善于通过精确的观察,细腻地抒写出对自然景色的内心感受。

通过景色,来表达自己的意境。

儿女\\\/朱自清我现在已是五个儿女的父亲了。

想起圣陶喜欢用的“蜗牛背了壳”的比喻,便觉得不自在。

新近一位亲戚嘲笑我说,“要剥层皮呢

”更有些悚然了。

十年前刚结婚的时候,在胡适之先生的《藏晖室札记》里,见过一条,说世界上有许多伟大的人物是不结婚的;文中并引培根的话,“有妻子者,其命定矣。

”当时确吃了一惊,仿佛梦醒一般;但是家里已是不由分说给娶了媳妇,又有甚么可说

现在是一个媳妇,跟着来了五个孩子;两个肩头上,加上这么重一副担子,真不知怎样走才好。

“命定”是不用说了;从孩子们那一面说,他们该怎样长大,也正是可以忧虑的事。

我是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做丈夫已是勉强,做父亲更是不成。

自然,“子孙崇拜”,“儿童本位”的哲理或伦理,我也有些知道;既做着父亲,闭了眼抹杀孩子们的权利,知道是不行的。

可惜这只是理论,实际上我是仍旧按照古老的传统,在野蛮地对付着,和普通的父亲一样。

近来差不多是中年的人了,才渐渐觉得自己的残酷;想着孩子们受过的体罚和叱责,始终不能辩解——像抚摩着旧创痕那样,我的心酸溜溜的。

有一回,读了有岛武郎《与幼小者》的译文,对了那种伟大的,沉挚的态度,我竟流下泪来了。

去年父亲来信,问起阿九,那时阿九还在白马湖呢;信上说,“我没有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他才好。

”我为这句话哭了一场;我为什么不像父亲的仁慈

我不该忘记,父亲怎样待我们来着

人性许真是二元的,我是这样地矛盾;我的心像钟摆似的来去。

你读过鲁迅先生的《幸福的家庭》么

我的便是那一类的“幸福的家庭”

每天午饭和晚饭,就如两次潮水一般。

先是孩子们你来他去地在厨房与饭间里查看,一面催我或妻发 “开饭”的命令。

急促繁碎的脚步,夹着笑和嚷,一阵阵袭来,直到命令发出为止。

他们一递一个地跑着喊着,将命令传给厨房里佣人;便立刻抢着回来搬凳子。

于是这个说,“我坐这儿

”那个说,“大哥不让我

”大哥却说,“小妹打我

”我给他们调解,说好话。

但是他们有时候很固执,我有时候也不耐烦,这便用着叱责了;叱责还不行,不由自主地,我的沉重的手掌便到他们身上了。

于是哭的哭,坐的坐,局面才算定了。

接着可又你要大碗,他要小碗,你说红筷子好,他说黑筷子好;这个要干饭,那个要稀饭,要茶要汤,要鱼要肉,要豆腐,要萝卜;你说他菜多,他说你菜好。

妻是照例安慰着他们,但这显然是太迂缓了。

我是个暴躁的人,怎么等得及

不用说,用老法子将他们立刻征服了;虽然有哭的,不久也就抹着泪捧起碗了。

吃完了,纷纷爬下凳子,桌上是饭粒呀,汤汁呀,骨头呀,渣滓呀,加上纵横的筷子,欹斜的匙子,就如一块花花绿绿的地图模型。

吃饭而外,他们的大事便是游戏。

游戏时,大的有大主意,小的有小主意,各自坚持不下,于是争执起来;或者大的欺负了小的,或者小的竟欺负了大的,被欺负的哭着嚷着,到我或妻的面前诉苦;我大抵仍旧要用老法子来判断的,但不理的时候也有。

最为难的,是争夺玩具的时候:这一个的与那一个的是同样的东西,却偏要那一个的;而那一个便偏不答应。

在这种情形之下,不论如何,终于是非哭了不可的。

这些事件自然不至于天天全有,但大致总有好些起。

我若坐在家里看书或写什么东西,管保一点钟里要分几回心,或站起来一两次的。

若是雨天或礼拜日,孩子们在家的多,那么,摊开书竟看不下一行,提起笔也写不出一个字的事,也有过的。

我常和妻说,“我们家真是成日的千军万马呀

”有时是不但“成日”,连夜里也有兵马在进行着,在有吃乳或生病的孩子的时候

我结婚那一年,才十九岁。

二十一岁,有了阿九;二十三岁,又有了阿菜。

那时我正象一匹野马,那能容忍这些累赘的鞍鞯,辔头,和缰绳

摆脱也知是不行的,但不自觉地时时在摆脱着。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日子,真苦了这两个孩子;真是难以宽宥的种种暴行呢

阿九才两岁半的样子,我们住在杭州的学校里。

不知怎的,这孩子特别爱哭,又特别怕生人不见了母亲,或来了客,就哇哇地哭起来了。

学校里住着许多人,我不能让他扰着他们,而客人也总是常有的;我懊恼极了,有一回,特地骗出了妻,关了门,将他按在地下打了一顿。

这件事,妻到现在说起来,还觉得有些不忍;她说我的手太辣了,到底还是两岁半的孩子

我近年常想着那时的光景,也觉黯然。

阿菜在台州,那是更小了;才过了周岁,还不大会走路。

也是为了缠着母亲的缘故吧,我将她紧紧地按在墙角里,直哭喊了三四分钟;因此生了好几天病。

妻说,那时真寒心呢

但我的苦痛也是真的。

我曾给圣陶写信,说孩子们的磨折,实在无法奈何;有时竟觉着还是自杀的好。

这虽是气愤的话,但这样的心情,确也有过的。

后来孩子是多起来了,磨折也磨折得久了,少年的锋棱渐渐地钝起来了;加以增长的年岁了理性的裁制力,我能够忍耐了--觉得从前真是个“不成材的父亲”,如我给另一个朋友信里所说。

但我的孩子们在幼小时,确比别人的特别不安静,我至今还觉如此。

我想这大约还是由于我们抚育不得法;从前只一味地责备孩子,让他们代我们负起责任,却未免是可耻的残酷了

正面意义的“幸福”,其实也未尝没有。

正如谁所说,小的总是可爱,孩子们的小模样,小心眼儿,确有些教人舍不得的。

阿毛现在五个月了,你用手指去拨弄她的下巴,或向她做趣脸,她便会张开没牙的嘴格格地笑,笑得象一朵正开的花。

她不愿在屋里待着;待久了,便大声儿嚷。

妻常说,“姑娘又要出去溜达了。

”她说她象鸟儿般,每天总得到外面溜一些时候。

润儿上个月刚过了三岁,笨得很,话还没有学好呢。

他只能说三四个字的短语或句子,文法错误,发音模糊,又得费气力说出:我们老是要笑他的。

他说“好”字,总变成“小”字;问他“好不好”

他便说“小”,或“不小”。

我们常常逗着他说这个字玩儿;他似乎有些觉得,近来偶然也能说出正确的“好”字了--特别在我们故意说成“小”字的时候。

他有一只搪磁碗,是一毛钱买的;买来时,老妈子教给他,“这是一毛钱。

”他便记住“一毛”两个字,管那只碗叫“一毛”,有时竟省称为“毛”。

这在新来的老妈子,是必需翻译了才懂的。

他不好意思,或见着生客时,便咧着嘴痴笑;我们常用了土话,叫他做“呆瓜”。

他是个小胖子,短短的腿,走起路来,蹒跚可笑;若快走或跑,便更“好看”了。

他有时学我,将两手叠在背后,一摇一摆的;那是他自己和我们都要乐的。

他的大姊便是阿菜,已是七岁多了,在小学里念着书。

在饭桌上,一定得罗罗唆唆地报告些同学或他们父母的事情;气喘喘地说着,不管你爱听不爱听。

说完了总问我:“爸爸认识么

”“爸爸知道么

”妻常禁止她吃饭时说话,所以她总是问我。

她的问题真多:看电影便问电影里的是不是人

是不是真人

怎么不说话

看照相也是一样。

不知谁告诉她,兵是要打人的。

她回来便问,兵是人么

为什么打人

近来大约听了先生的话,回来又问张作霖的兵是帮谁的

蒋介石的兵是不是帮我们的

诸如此类的问题,每天短不了,常常闹得我不知怎样答才行。

她和润儿在一处玩儿,一大一小,不很合式,老是吵着哭着。

但合式的时候也有:譬如这个往这个床底下躲,那个便钻进去追着;这个钻出来,那个也跟着--这个床到那个床,听见笑着,嚷着,喘着,真如妻所说,象小狗似的。

现在在京的,便只有这三个孩子;阿九和转儿是去年北来时,让母亲暂带回扬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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