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锣鼓巷名字的来源
后来,读到晏几道的一首词: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
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莺取次飞。
惊梦觉,弄晴时。
声声只道不如归。
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轻念“百花深处”四字,仿佛唇齿含香,一张嘴也能吐露芬芳。
只是,凭着自己对文字的感觉,喜欢的同时,也对它残存了几份轻薄,认定它的过去不够洁净,多半是花柳之地,勾栏之处。
将地安门和百花深处联在一起,却是因了陈升的一首歌:《北京一夜》。
乍一听,就被歌打动。
先是陈升中年男子的沧桑声音:“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略带忧伤地吼出,夹几份醉意,听得人热血升腾。
接下来是一个奇特的女声:“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不是流行唱法,却是难得一听的京剧花旦唱腔,清丽婉转,如泣如诉,一下抓住了我的心,深深痴迷。
男声再唱:“ONE NIGHT IN BEIJING 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女声京腔接:“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人说北方的狼族,会在寒风起,站在城门外,穿着腐锈的铁衣,呼唤城门开,眼中含着泪……” 听着听着,胸口有东西赌得慌,眼眶有东西滚烫。
反复听,一遍一遍。
脑海里,画面一次次浮现:狼烟滚滚的年代,征人离开百花深处,千年的承诺永不改变,女人的思念总在午夜徘徊。
城里,伊人痴心等待,城外,游魂夜夜叫门。
千年后,午夜喝醉的多情汉子,路过北京,游走在地安门外,被哭声引到百花深处。
于是知道了地安门外有个百花深处胡同,百花深处不是烟花之地。
也知道了,一双绣花鞋就能等待千年,一根绣花针也能扯出一段生死痴情。
突然决定,一定要去看看这条百花深处胡同。
一定要沿着我熟悉的地安去,去找寻、感受。
二 尽管这些旧事与我这个外地人无关,尽管这样做有些矫情,甚至煽情,但我决意要去。
出发前,翻阅书本,搜刮网络,知道了百花深处的来历。
相传明朝万历年间,一对年轻张氏夫妇,勤俭刻苦,在北京新街口以南小巷内,买下20余亩土地,种菜为业。
数年后,又在园中遍植牡丹芍药荷藕诸芳,春夏两季,香随风来,菊黄之秋,梅花映雪之日,四时得宜,引得无数文人墨客纷纷前来,故这个地方被称为“百花深处”。
张氏夫妇死后,群芳凋落,蓁莽荒芜。
只剩下百花深处的胡同名字一直流传下来。
据书载,清代花园荒废,渐成街巷,乾隆年间称花局胡同。
光绪年间称百花深处胡同,民国后简称今名。
顾城在《题百花深处》诗里感叹:“百花深处好,世人皆不晓。
小院半壁阴,老庙三尺草。
秋风未曾忘,又将落叶扫。
此处胜桃源,只是人将老。
”原来不知道百花深处的大有人在,误会它的,也不只我一人吧
而像歌一样动我心弦的,还有老舍描写百花深处的文字:“胡同是狭而长的。
两旁都是用碎砖砌的墙。
南墙少见日光,薄薄的长着一层绿苔,高处有隐隐的几条蜗牛爬过的银轨。
往里走略觉宽敞一些,可是两旁的墙更破碎一些”。
百花深处深几许
几曲回折的小巷是否花团锦簇,落英缤纷
我有些按捺不住了。
三 骑车出发。
地安门还是老样子,平安大道东西横贯,车多人更多。
搬离才一年,变化不算大,只是路旁多了几家小吃店,更显拥挤。
黄灯一闪,十家路口排队等候的车流人流便集体前冲,交管协管鼓起腮帮吹哨,哨声比汽车喇叭声还高,却无济于事,挡不住人潮急匆匆的流动,待绿灯亮起时,人流已过至路中。
红灯亮起时,黄尘滚滚升腾,弥漫着整个地安门心脏地带,天天如此。
奔地安门来的,多半是游完故宫和景山公园的各路游客,很多都是外地的,更多是国外的。
不同肤色不同年龄的人,跟着旅行团,一身疲倦一脸茫然地走过望不到头的平安大道。
地安门的确没什么看的,除了一些胡同,所以他们也用不着期待。
后来才知道,导游是带他们过来吃饭的,故宫北门和景山东街仅有的几家饭店,无法满足成群结队的各方旅游团。
当年上班,中午吃饭时,家家饭店挤满旅行团,不到下午三点便吃不上中饭。
离地安门去的,多半是往东逛后海的游客,或往北观鼓楼的,或者是看了后海再参观鼓楼的。
与奔地安门来的人比,他们脸上多了些期待,我也充满期待,因为我要去的是少数人知道的百花深处。
从地安门到百花深处,不太远,经过后海,一路问,找到了。
以为会有“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感觉,但没有,尚未蓦然回首,“百花深处胡同”的旧牌扁已在眼前。
巷还是那条巷,只是有些平凡,平凡得让人找不到一丝特别。
东边是护国寺东巷,西面是新街口南大街,北侧与新太平胡同相连,南侧与护国寺西巷相通。
指路的大叔说,它属什刹海街道辖域。
和老舍先生说的一样,“胡同是狭而长的”,两旁的墙的确很破旧,甚至有些破碎。
只是,没有想象中的花团与落英,终究也没有灯火阑珊的意境。
胡同两旁有不少红砖瓦房,老北京式的建筑,但看上去却更像是近十几年里盖的,歪歪斜斜地挤在胡同里,样式还好,就是少了些古旧感。
老房子还有一些,里面都住着人,多半门户紧闭,有些门半开着,留一条手掌宽的门缝,暗示过路人,此为住户,主人在家,闲人免入。
因此,不便打扰,不敢进去。
也就无从得知,哪个院落曾住过那个痴心不改的绣花老妪,哪扇门是穿着腐锈铁衣的北方狼族千年呼唤的城门。
胡同里,阳光少,不少地段长出厚厚的青苔,像一块褪色泛旧的绿窗帘布,并不严实地遮盖着老墙,使老墙看上去更阴暗,甚至有些阴森。
偶有一处,一道偏西的阳光透过树荫斜斜射入,让整个胡同有了些生气。
阳光照射处,有大爷大妈扎堆,操着老北京话聊天,或争论着什么,看上去,慈眉善目,不问世事。
远处,有几个小孩儿走动,一个小女孩儿的红色衣衫给胡同作了最具生命力的点缀。
很想上前打声招呼,可一张嘴,不知说什么,终究默默走开。
深咽一口唾沫,想把失落咽下。
刚下咽,就瞥见胡同两边墙上的涂鸦,花花绿绿,杂乱无章。
细看,不全是随意的画痕,有的图案颇有一些创意,有些是公司广告,充斥着似是而非的后现代风格,与整个胡同极不相称,与我的想象更是毫无干系。
想再咽口唾沫,硬是没咽下去,喉咙有些发干,发涩。
这才想起,来前忘了买瓶水。
四 物非,人亦非。
听不见咿咿呀呀的管弦丝竹,看不到斑驳的琉璃瓦,也不想去找那落了漆的朱红木门。
太阳西沉时,默默离开。
回头再看胡同,已是背影。
背影是真的,人是假的
突然记起陈凯歌《十分钟年华老去》中那个叫《百花深处》的短片。
片中,那浓浓的京片子,冯先生绘声绘色的“娘娘腔”,那众多北京老城独有的地名,一家家清末的四合院,民国的胡同。
还有,喧闹街市背后青砖黑瓦的老屋,蝉鸣鸟叫的槐树,都藏在幽香四溢的百花深处。
孩子们赤着脚在院子里嬉戏,爷们儿光着膀子在藤架下纳凉,老太太们戴着花镜在门前的上马石旁纳鞋底儿…… 耳边,陈升的《北京一夜》悠悠响起。
花旦京腔从胡同深处传来: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
想著你的心,想著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