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遥《平凡的世界》
2.钱当然很重要,这我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何尝不为钱而受熬苦!可是,我又觉得,人活这一辈子,还应该有些另外的什么才对……
——路遥《平凡的世界》
3.我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但觉醒的早晚决定个人的命运。
——路遥《平凡的世界》
4.生命里有着多少的无奈和惋惜,又有着怎样的愁苦和感伤?雨浸风蚀的落寞与苍楚一定是水,静静地流过青春奋斗的日子和触摸理想的岁月。
——路遥《平凡的世界》
5.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
——路遥《平凡的世界》
6.人和社会,一切斗争的总结局也许都是中庸而已。与其认真,不如随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钱就寻一醉,无钱就寻一睡,与过无争,随遇而安。
——路遥《平凡的世界》
7.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
——路遥《平凡的世界》
8.命运总是不如人愿。但往往是在无数的痛苦中,在重重的矛盾和艰辛中,才使人成熟起来。
——路遥《平凡的世界》
9.既不懈的追求生活,又不敢奢望生活过多的报酬和宠爱,而是理智而清醒的面对着现实。
——路遥《平凡的世界》
10.生活包含着更广阔的意义,而不在于我们实际得到了什么;关键是我们的心灵是否充实。
——路遥《平凡的世界》
11.在最平常的事情中都可以显示出一个人人格的伟大来。
——路遥《平凡的世界》
12.在一个人的思想还没有强大到自己能完全把握自己的时候,就需要在精神上依托另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也许有一天,学生会变成自己老师的老师——这是常常会有的——但人在壮大过程中的每一个阶段,都需要求得当时比自己的认识更高明的指教。
——路遥《平凡的世界》
13.生活中有那么一种人,你藐视甚至侮辱他,他不仅视为正常,还对你挺佩服;你要是在人格上对他平等相待,他反而小看你!
——路遥《平凡的世界》
14.爱情应该真正建立在现实生活坚实的基础上,否则,它就是在活生生的生活之树上盛开的一朵不结果实的花。
——路遥《平凡的世界》
15.我们原是自由飞翔的鸟/飞去吧/飞到那乌云背后明媚的山峦/飞到那里/到那蓝色的海角/只有风在欢舞/还有我相伴
——路遥《平凡的世界》
16.一个安静的夜晚,我独自一人,有些空虚,有些凄凉。坐在星空下,抬头仰望美丽天空,感觉真实却由虚幻,闪闪烁烁,似乎看来还有些跳动。美的一切总在瞬间,如同“海市蜃楼”般,也只是刹那间的一闪而过,当天空变得明亮,而这星星也早已一同退去……
——路遥《平凡的世界》
17.青年,青年!无论受怎样的挫折和打击,都要咬着牙关挺住,因为你们完全有机会重建生活;只要不灰心丧气,每一次挫折就只不过是通往新境界的一块普通绊脚石,而绝不会置人于死命。
——路遥《平凡的世界》
18.那样真实的情感,那样朴实的性格……在当今社会竟然可以说是灰飞烟灭了。亲爱的人儿们啊,你是否还记得,曾几何时,男女坐在一个角落叙叙话都会引得两人脸颊发烫;哪怕可以吃上一个白馍馍便意足心满。生活的重担让人们一刻也直不起腰板,悲哀和苦难远远地望不到尽头,即便这样每个人都几乎是善良的,可爱的。都是相信真情并恪守诺言的。我真的被打动了。我将和你们一样,永远不被世俗污染!
——路遥《平凡的世界》
19.因为你能痛苦,就说明你对生活还抱有希望!
——路遥《平凡的世界》
20.即使没有月亮,心中也是一片皎洁
——路遥《平凡的世界》
21.什么是人生?人生就是用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轻!
——路遥《平凡的世界》
22.我们承认伟人在历史进程中的贡献。可人类生活的大厦从本质上说,是由无数普通人的血汗乃至生命所建造的。伟人们常常企图用纪念碑或纪念堂来使自己永世流芳。真正万古长青的却是普通人的无名纪念碑——生生不息的人类生活自身。
——路遥《平凡的世界》
23.她不怕这个家穷,她从小就穷惯了。不管别人对她的丈夫怎么看,这个忠厚善良的农家姑娘,始终在心里面热爱着这个被世人嫌弃的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曾在她哪没有什么光彩的青春年岁里,第一次给过他爱情的欢乐啊! 看到这句我脑子里就跳出一句话 “在有生之年能遇见你 , 竟耗费我所有运气” 。 兰花爱上的或许不是王满银,她爱上的是他曾给过她的那份情意。
——路遥《平凡的世界》
24.每一分钟都有新的生命欣喜地降生到这个世界,同时也把另一些人送进坟墓。这边万里无云,阳光灿烂;那边就可能风云骤起,地裂山崩。世界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路遥《平凡的世界》
25.只有自己诚心待人,别人才有可能对自己以诚相待。
——路遥《平凡的世界》
26.一切都毫无办法。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只好听命于生活的裁决。这不是宿命,而是无法超越客观条件。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者实现。
——路遥《平凡的世界》
生活中有那么一种人,你藐视甚至侮辱他,他不仅视为正常,还对你挺佩服;你要是在人格上对他平等相待,他反而小看你!
男子汉应该是一种内在的品质,而不是靠化妆和表演就能显现出来的!
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已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有了这样的认识,你就会珍重生活,而不会玩世不恭;同时,也会给人自身注入一种强大的内在力量。
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因为你自己的内心,你放不下。 好好的管教你自己,不要管别人。
生活包含着更广阔的意义,而不在于我们实际得到了什么;关键是我们的心灵是否充实。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实现。
生命里有着多少的无奈和惋惜,又有着怎样的愁苦和感伤?雨浸风蚀的落寞与苍楚一定是水,静静地流过青春奋斗的日子和触摸理想的岁月。
人和社会,一切斗争的总结局也许都是中庸而已。与其认真,不如随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钱就寻一醉,无钱就寻一睡,与过无争,随遇而安。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
既不懈的追求生活,又不敢奢望生活过多的报酬和宠爱,而是理智而清醒的面对着现实。
命运总是不如人愿。但往往是在无数的痛苦中,在重重的矛盾和艰辛中,才使人成熟起来。
我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但觉醒的早晚决定个人的命运。
人们宁愿去关心一个蹩脚电影演员的吃喝拉撒和鸡毛蒜皮,而不愿了解一个普通人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无论精神多么独立的人,感情却总是在寻找一种依附,寻找一种归宿。
真正的爱情不是利己的,而应该是利他的。
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时时都会感到被生活的波涛巨浪所淹没。你会被淹没吗?除非你甘心就此而沉沦!!
人生啊,是这样不可预测,没有永恒的痛苦,也没有永恒的幸福,生活象流水一般,有时是那么平展,有时又是那么曲折。
你永远要宽恕众生,不论他有多坏,甚至他伤害过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已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
钱当然很重要,这我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何尝不为钱而受熬苦!可是,我又觉得,人活这一辈子,还应该有些另外的什么才对……
是的,小时候,我们常常把“亲戚”看得多么美好和重要。一旦长大成人,开始独立生活,我们便很快知道,亲戚关系常常是庸俗的;互相设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白眼;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困难也常常是亲戚们造成的;生活同样会告诉你,亲戚往往不如朋友对你真诚。
要知道,春天的道路依然充满泥泞!
既要脚踏实地于现实生活,又要不时跳出现实到理想的高台上张望一眼。在精神世界里建立起一套丰满的体系,引领我们不迷失不懈怠。待我们一觉醒来,跌落在现实中的时候,可以毫无怨言地勇敢地承担起生活重担。这是孙少平教给我的道理。 只能永远把艰辛的劳动看做生命的必要,即使没有收获的指望,也心平气静地继续耕种。要做到这一点,路还好长。
在最平常的事情中都可以显示出一个人人格的伟大来。
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与奋斗!
喜欢海,不管湛蓝或是光灿,不管平静或是波涛汹涌,那起伏荡漾的,那丝丝的波动;喜欢听海的声音,不管是浪击礁石,或是浪涛翻滚,那轻柔的,那澎湃的;喜欢看海,不管心情是舒畅的或是沉闷的,不管天气是晴朗的或是阴沉的,那舒心的,那松弛的……
连伟人的一生都充满了那么大的艰辛,一个平凡的人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生活中真正的勇士向来默默无闻, 喧哗不止的永远是自视高贵的一群。 不要怕苦难! 如果能深刻理解苦难,苦难就会给你带来崇高感。 如果生活需要你忍受苦难,你一定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有位了不起的人说过:痛苦难道是白受的吗?它应该使我们伟大! 劳动是医治痛苦的良药 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花朵是美丽的,果实的价值更高 责任是让一个男孩成长为男人的最好的催化剂 不可思议吗?世界上又有多少事不可思议! 而最不可思议的正是人,人的感情。 不要见怪,不要见外 命运总是不如人愿。 但往往是在无数的痛苦中,在重重的矛盾和艰难中,才使人成熟起来,坚强起来; 虽然这些东西在实际感受中给人带来的并不都是欢乐。
人的生命力,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强大起来的。
一个人的命运不是自己想改变就能改变了的,至于理想,只不过是职业好坏的代名词罢了
青年,青年!无论受怎样的挫折和打击,都要咬着牙关挺住,因为你们完全有机会重建生活;只要不灰心丧气,每一次挫折就只不过是通往新境界的一块普通绊脚石,而绝不会置人于死命。
也许人生仅有那么一两个辉煌的瞬间--甚至一生都可能在平淡无奇中度过……不过,细想过来,每个人的生活同样也是一个世界。即是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这个意义上说,在这些平凡的世界里,也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因此,大多数普通人不会象飘飘欲仙的老庄,时常把自己看作是一粒尘埃--尽管地球在浩渺的宇宙中也只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
多少美好的东西消失和毁灭了,世界还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是的,生活在继续着。可是,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却在不断地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生活永远是美好的;人的痛苦却时时在发生。
时光静悄悄地流逝。世界上有些人因为忙而感到生活的沉重,而有些人因为闲而活得压抑。
在一个人的思想还没有强大到自己能完全把握自己的时候,就需要在精神上依托另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也许有一天,学生会变成自己老师的老师--这是常常会有的--但人在壮大过程中的每一个阶段,都需要求得当时比自己的认识更高明的指教。
爱情应该真正建立在现实生活坚实的基础上,否则,它就是在活生生的生活之树上盛开的一朵不结果实的花。
因为你能痛苦,就说明你对生活还抱有希望!
一个安静的夜晚,我独自一人,有些空虚,有些凄凉。坐在星空下,抬头仰望美丽天空,感觉真实却由虚幻,闪闪烁烁,似乎看来还有些跳动。美的一切总在瞬间,如同“海市蜃楼”般,也只是刹那间的一闪而过,当天空变得明亮,而这星星也早已一同退去……
那样真实的情感,那样朴实的性格……在当今社会竟然可以说是灰飞烟灭了。亲爱的人儿们啊,你是否还记得,曾几何时,男女坐在一个角落叙叙话都会引得两人脸颊发烫;哪怕可以吃上一个白馍馍便意足心满。生活的重担让人们一刻也直不起腰板,悲哀和苦难远远地望不到尽头,即便这样每个人都几乎是善良的,可爱的。都是相信真情并恪守诺言的。我真的被打动了。我将和你们一样,永远不被世俗污染!
人只能按照自己的条件去寻找终生伴侣。
一个中学生要养成每天看报的习惯,这样才能开阔眼界;一个有文化的人不知道国家和世界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这是可悲的!
伟大的生命,不论以何种形式,将会在宇宙间永存。我们这个小小星球上的人类,也将继续繁衍和发展,直至遥远的未来。可是,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又多么短暂。不论是谁,总有一天,都将会走向自己的终点。死亡,这是伟人和凡人共有的最后归宿。热情的诗人高唱生命的恋歌,而冷静的哲学家却说:死亡是自然法则的胜利…… 是的,如果一个人是按自然法则寿终正寝,就生命而言,死者没有什么遗憾,活着是人也不必过分地伤痛。
她不怕这个家穷,她从小就穷惯了。不管别人对她的丈夫怎么看,这个忠厚善良的农家姑娘,始终在心里面热爱着这个被世人嫌弃的人----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男人,曾在她哪没有什么光彩的青春年岁里,第一次给过他爱情的欢乐啊! 看到这句我脑子里就跳出一句话 “在有生之年能遇见你 , 竟耗费我所有运气” 。 兰花爱上的或许不是王满银,她爱上的是他曾给过她的那份情意。
我们承认伟人在历史进程中的贡献。可人类生活的大厦从本质上说,是由无数普通人的血汗乃至生命所建造的。伟人们常常企图用纪念碑或纪念堂来使自己永世流芳。真正万古长青的却是普通人的无名纪念碑--生生不息的人类生活自身。
什么是人生?人生就是用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轻!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每天都要发生许多变化,有人倒霉了;有人走运了;有人在创造历史,历史也在成全或抛弃某些人。每一分钟都有新的生命欣喜地降生到这个世界,同时也把另一些人送进坟墓。这边万里无云,阳光灿烂;那边就可能风云骤起,地裂山崩。世界没有一天是平静的。
可是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变化是缓慢的。今天和昨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明天也可能和今天一样。也许人一生仅仅有那么一两个辉煌的瞬间——甚至一生都可能在平淡无奇中度过……
不过,细想过来,每个人的生沽同样也是一个世界。即是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这些平凡的世界里,也没有一天是平静的。因此,大多数普通人不会象飘飘欲仙的老庄,时常把自己看作是一粒尘埃——尽管地球在浩渺的宇宙中也只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幸亏人们没有都去信奉“庄子主义”,否则这世界就会到处充斥着这些看破红尘而又自命不凡的家伙。
普通人时刻都为具体的生活而伤神费力——尽管在某些超凡脱俗的雅士看来,这些芸芸众生的努力是那么不值一提……
不必隐瞒,孙少平每天竭尽全力,首先是为了赚回那两块五毛钱。他要用这钱来维持一个漂泊者的起码生活。更重要的是,他要用这钱帮助年迈的老人和供养妹妹上学。他在工地上拼命干活,以此证明他是个好小工。他完全做到了这一点——现在拿的是小工行里的最高工钱。
去年和“萝卜花”一块上那个工时,他曾装得一个字也不识。现在他又装成了个文盲。一般说来,包工头不喜欢要上过学的农村青年。念书人的吃苦精神总是令人怀疑的。孙少平已经适应了这个底层社会的生活。尽管他有香皂和牙具,也不往出拿;不洗脸,不洗脚,更不要说刷牙了,吃饭和别人一样,端着老碗往地上一蹲,有声有响地往嘴里扒拉。说话是粗鲁的。走路拱着腰,手背抄起或筒在袖口里;两条腿故意弄成罗圈形。吐痰象子弹出膛一般;大便完和其他工匠一样拿土坷垃当手纸。没有人看出他是个识字人,并且还当过“先生”呢。
虽然少平看起来成了一个地道的、外出谋生的庄稼人,但有一点他却没能做到,就是在晚上睡觉时常常失眼——这是文化人典型的毛病。好在别人一躺下就拉起了呼噜,谁知道他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呢?如果大伙知道有一个人晚上睡不着觉,就象对一个不吃肥肉的人一样会感到不可思议。
是的,劳筋损骨熬苦一天以后,孙少平也常常难以入眠,而且在静静的夜晚,一躺进黑暗中,他的思绪反而更活跃了。有时候他也想一些具体的事,但大多数情况下思想是漫无边际的,象没有河床的洪水在泛滥;又象五光十色的光环交叉重迭在一起——这些散乱的思绪一直要带进他的梦中。
当然,不踏实的睡眠并不影响他第二天的劳动;他终究年轻,体力象拉圆的弓弦那般饱满……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清明之前,天气转暖,大地差不多完全解冻。黄原河岸边的柳枝,已经萌生起招惹人的绿意。周围山野里向阳的坡坂上,青草的嫩芽顶破潮润的地皮,准备出头露面在工艺厂的工地上,干活的人已经穿不住棉衣,一上工便脱下撂在了一边。现在,宿舍楼起了第一层;楼板安好后,开始砌第二层的屋墙。少平的工作是把浇过水的湿砖用手一块块往二层上扔——这需要多么大的臂力和耐力啊!这无疑是小工行里最苦的活;可是他应该干这活,因为他拿的是这一行的“高工资”。
这工地站场监工的是包工头胡永州的一个侄子,他年龄不大,倒跟上他叔叔学得有模有样,嘴里叼根黑棒卷烟,四处转悠着,从早到晚不离工地,指手划脚,吆吆喝喝。胡永州本人一般每天只来转一转,就不见了踪影——他同时包好几个工程,要四下里跑着指挥。晚上他是回这里来住的。
胡永州和他侄子分别住在工地旁厂方腾出来的闲窑里。紧挨着的是灶房。做饭的除过那个雇来的小女孩,还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汉,也是胡永州的亲戚;这老汉和胡永州的侄子住在了一孔窑里;那个小女孩晚上就单独在灶房里睡觉。其他工匠在这里吃完晚饭,就回到坡下那个垃圾堆旁的窑洞里去了。
工程大忙以后,需要的人也多了。胡永州陆续从东关大桥头又招回一些工匠;同时也打发走了几个干活不行的人。人手一多,一老一小两个做饭的就应付不过来。他们光做饭还可以,但那个老汉还兼管采买,大筐的土豆和白菜,五十斤一袋的面粉,老汉一个人拿不动。胡永州突然决定由少平帮助老汉出去采买东西。对于工匠们来说,这是个轻松活,人人巴不得去干。但胡永州念少平是一个县的老乡,把这好差事交给了他。
少平就象被“提拔”了一样高兴。他现在每天只在工地上干半天活,另外半天就和做饭的老汉一块到街上去采买东西;一天下来,感觉当然比过去轻松多了。活路稍微一轻松,他突然渴望能看点什么书——算一算,他又很长时间没见书的面了。正月里返回黄原到现在,他也没有去找田晓霞借书,因为他一直装个文盲,借回来书也没办法看。再说,他口袋里空空如也,想专心干活积攒一点钱,好给家里和县城的妹妹寄,根本没心思想其它的事。
就是现在,他也不能暴露他的文盲身份。正因为他是个只会卖力气的“文盲”,包工头才信任他,让他去干采购工作。要是胡永州知道他是个学生出身的人,又在他这里清闲得看起了书,说不定马上会把他打发走。他舍不得离开这个工程啊!一天赚两块半工钱不说,现在还不要象其他工匠一天顶到头地出死力。
但读书的愿望一下子变得如此强烈,使他简直无法克制。他思谋:能不能找个办法既能读书又不让人发现呢?只有一个途径较为可靠,那就是他晚上能单独睡在一个地方。主意终于有了。他准备和胡永州说一说,让包工头同意自己住在刚盖起的那一层楼房里。虽然那楼房还正在施工,新起的一层既没安门窗,更不可能生火,但现在天气已经转暖,可以凑合,就是冷一些也不要紧,只要一个人住着能看书就行了。
胡永州并不反对他挪地方住——只要你小子不怕冷,就是愿意住在野场地里和我胡永州也不相干!
孙少平搬到没门窗的楼房后,才想起这里晚上没灯。他就在外出采购东西的时候,捎带着给自己买了一些蜡烛。
条件一具备,他就打算到晓霞那里去借几本书回来。
过罢清明节,少平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破例拿出牙具和香皂,偷偷到小南河里洗刷了一番,又换上自己的那身“礼服”,就满有精神地去地委找田晓霞。在地委田福军的办公室和晓霞相会后,她又高兴又抱怨地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找她。
少平吞吞吐吐解释了半天。
一段时间没见晓霞,少平吃惊地发现她的个码似乎蹿高了一大截——他一时粗心,没有留意她换了一双高跟鞋。
两个人象往常那样,一块吃了晓霞从大灶上买回来的饭菜,接着热烈地议论了许多话题。
临走时,晓霞给他找了一本艾特玛托夫的《白轮船》。她告诉他,这是她很喜欢的一本书,是前几年内部发行的;父亲买回来后,她看完就偷偷地占为己有了。
少平打开书,见书前有“任犊”写的一篇批判性序言。晓霞说,那“混蛋”全是胡说八道,不值得理睬。
少平很快和晓霞告辞了——既然这本书他的'“导师”如此推崇,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读它。
回到“新居”以后他点亮蜡烛,就躺在墙角麦秸草上的那一堆破被褥里,马上开始读这本小说。周围一片寂静,人们都已经沉沉地入睡了。带着凉意的晚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摇曳着豆粒般的烛光。
孙少平一开始就被这本书吸引住了。那个被父母抛弃的小男孩的忧伤的童年;那个善良而屡遭厄运的莫蒙爷爷;那个凶残丑恶而又冥顽不化的阿洛斯古尔;以及美丽的长鹿母和古老而富有传奇色彩的吉尔吉斯人的生活……这一切都使少平的心剧烈地颤动着。当最后那孩子一颗晶莹的心被现实中的丑恶所摧毁,象鱼一样永远地消失在冰冷的河水中之后,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用哽咽的音调喃喃地念完了作者在最后所说的那些沉痛而感人肺腑的话……这时,天已经微微地亮出了白色。他吹灭蜡烛,出了这个没安门窗的房子。
他站在院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建筑材料上,肿胀的眼睛张望着依然在熟睡中的城市。各种建筑物模糊的轮廓隐匿在一片广漠的寂寥之中。他突然感到了一片荒凉的孤独;他希望天能快些大亮,太阳快快从古塔山后面露出少女般的笑脸;大街上重新挤满了人群……他很想立刻能找到田晓霞,和她说些什么。总之,他澎湃的心潮一时难以平静下来……本来,这本书他准备在一个星期内看完,想不到一个晚上就看完了。他只能等到星期六才可以找晓霞——平时她不回家来。
星期六好不容易到了。
这天下午他耐到收工,就匆匆地拿了那本《白轮船》,到地委去找她。
他见到晓霞后,一时倒不想说什么了。他本来急切地想和她谈论看过的书,但他又感到自己很难说清楚。这本书更多的是引起他情绪上的大波动——一个人是很难把自己的情绪说明白的。真的,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概述的感受,因为它太巨大太复杂了!
田晓霞看出了这本书给孙少平带来的震动;她自己也曾被它强烈地感染过。她高兴的是,少平和她一样理解并喜欢这本书。
吃完下午饭、晓霞突然提议他们一块去爬一次麻雀山。这正合少平的心意。
于是,两个人一同相跟着出了地委大门,向麻雀山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少平才有点拘束起来。和晓霞一块呆在房子里说话,他觉得很自然;可是,两个人一块相跟到野外去遛达,他就感到情调有点太温馨——不过,这种温馨是任何一个青年男子都不会反感的!
麻雀山就在地委的后面。他们顺着一道缓坡慢慢向山上走。快到山顶时,晓霞顽皮地离开路径,专意在一些荒地里行走;少平就愉快地迁就她的任性,紧撵着她在没有路的地方向上攀行。
一道土塄坎挡住了去路。少平敏捷地一扑就跳上去了。晓霞立在塄坎下,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向他伸出一只手,要让他拉她。少平顿时有点慌乱,脸红得象水萝卜一样。晓霞被他的窘态逗得大笑,手却固执地伸着,非让他拉不行。
少平只好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把她拉上了土塄坎。这是他第一次拉一个姑娘的手。他感到自己的那条胳膊僵硬得象条棍子;手掌如同被烧红的铁烫过一般。
到山顶了。两个人在一个斜坡上坐下来。
黄原城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象忙碌的蚁群。他们的背后,太阳正在沉落。对面的九级古塔在夕阳中闪耀着光辉,看起来似乎象发射架上的一枚巨型火箭,格外雄伟。初春蓝色的黄原河将城市分割成两半后,弯弯曲曲地流向远方的群山深谷之中……
两个人先顾不上说话,惊奇而兴奋地观赏夕阳晚照中的大自然景象。
城市渐渐沉浸在阴暗中,景物开始模糊起来。黄原河上新老两座大桥首先亮起了灯火;紧接着,全城的灯火一批跟着一批亮了。
这时候,晓霞才转过脸,问少平看过《白轮船》后,有什么感想。
少平断断续续,结结巴巴说了一些,好象也没能把自己的感受充分表达出来。
说实话吧,这会儿他思想不能集中起来!是呀,黄昏中,在一个荒山野地里,单独和一个姑娘呆在一块,使他浑身的血液由不得沸沸扬扬……内心的骚动让他坐立不安,他索性仰面躺在一片枯草上,两只手垫在脑后,茫然地望着暮色中的天空。天空已经亮出几颗星星。
晓霞也就不再出声,静静地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两只手抱着膝头,凝望着远方的山峦。这是一个美妙的时光。小树林中,归窠的鸟雀扇动着扑棱棱的羽翅。没有风,空气中流布着微微的温暖。春天的黄昏呀,使人产生无尽的遐思和深远的联想,也常常叫人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忧伤!躺在地上的孙少平,不知为什么突然眼里涌满了泪水。他深深地向夜空中吐出一声叹息,嘴里竟然喃喃地念起了《白轮船》中吉尔吉斯人的那首古歌——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塞,晓霞仍然保持着她那雕像似地凝望远山的姿势,接着他轻轻地念道——
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可流,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塞,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塞。
少平猛一下从地上坐起来。一种强烈的冲动,使他真想伸开双臂,把田晓霞紧紧地抱住!
山下的大街上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喇叭的鸣叫。孙少平叹了一口气,抬起软绵绵的胳膊,用手掌揩掉额头的一层冷汗,对田晓霞说:“咱们回去吧……”
晓霞没有说话,对他点点头。两个人就沉默地起身下山。
山下,繁密灿烂的灯火,组成了一个无比辉煌的世界。
孙少平在南关的大街上和田晓霞分了手,胳膊窝里夹着一本新借来的《简·爱》,就回他那个门户洞开的住处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