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味春节
许怀中
春节,是中华民族传统的节日。可以说,它是至今世界上时间过得最长的佳节
,春节前好一段,就有各种迎春茶话会,拜早年。元宵前后,还有拜晚年,延续甚长。不仅时间长,而且内容相当丰富,喜庆的气氛极其浓厚,它集中体现了吉祥如意的祥和文化底蕴,积淀着浓浓的情意,是我国“和”文化的生动展现。过年家家户户贴春联,男女老少喜气洋洋,声声鞭炮,是春节气氛热烈的传达、播送。
今年春节,在外地的孩子、孙子都来榕城过年,热闹一番。过了大年初五,也都回去。做父母亲的多想再留,但由于上班要紧,只好作罢。从中体会了一回我父母生前的心情:那时我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故乡和爸妈一道过年,也有回去在家享受围炉的欢乐,也都只逗留数日。离开前,母亲总是唠叨:不知道你车票都买好了,要不然要再留你两天。
如今,父母早已离开人世,和家人一道团聚、过年,体验了往昔长辈过年的心情。每当春节,总会情不自禁地回想小时在家过年的情景,尽管那时父母经济并不宽裕,他(她)们总是想方设法让儿女过好年,为之添制新衣,给压岁钱,做好菜饭。能否过好年,似乎是父辈有无本事的衡量。吃好、玩好、穿好,说的都是吉利的话,和谐气氛,只有在这节日营造得最为充分,它融合着乡情、亲情、家情的种种情愫。春节,可说是亲情节。
改革开放新时期,在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声浪中,春节也更富有新意。然而,也有人响往外国的“情人节”的。也有希望我国有自己的“情人节”,如把元宵或七夕可以做为自己的“情人节”。七夕乃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古典诗词中北宋名家秦观所写:“纤云巧弄,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鹊桥仙》)
元宵的看灯、游灯,是春节中有情有意的活动。上元夜(即元宵)和将到外国定居的亲戚一家,在江边酒楼聚会。窗外,皓月当空,又有烟花在空中开放。俗语说:“云蔽中秋月,雨打元宵灯”,今年元宵月,却如此明亮。想到明年若再上江楼,亲人已远在异国他乡,真是:“独上江楼思悄然,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忽在欢乐之中心里有点黯然。浮想联翩:近来重读《红楼梦》,感到作者高明之处,便在往往最能体现荣华富贵的场合,或在玩赏良辰美景之际,写出人物所透露出的伤感之情。如贾妃归省庆元宵,当时大观园已建成,园内香烟缭绕,花彩缤纷,说不尽太平气象,富贵风流。但当贾妃元春与贾母等亲人会见时,只管呜咽对泣,其他人也“垂泪无言”。半日,贾妃方忍悲强笑,安慰贾母、王夫人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走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作者多次写了人物“哭泣”、“泪如雨下”的伤感,这正是最荣华显赫之时。又如“制灯谜贾政悲讦语”这回,所写的是宝钗做生日,又演戏,又猜灯谜,就在欢庆之中,贾政见到所作灯谜,如贾妃的“爆竹”、他人的“风筝”、“海灯”之类,有不祥之兆,心中“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写出人物的伤怀。诸如此类,不愧是《红楼梦》作者的杰作。这并不是说“乐”中必定要“悲”,却是说写出人的“真情”是最动人的。
回味春节,品赏着“情”的元素。电视有句虽是广告语言:“做人要出于情”,倒也道出做人要有“情”的重要。又道是:老年人更多情。这可说是老年人的心态真实写照。正如大文学家冰心老奶奶,越老越有“爱心”,她的名言:“有爱心就有一切”。老年人和家人过春节,情难忘,难忘情:亲情、乡情、怀旧之情、骨肉之情交织心杼。回味春节,犹如吃莆田的橄榄,吃后有余甘,也似喝观音茗茶,喝后有余香,回味无穷。
在省城里过年
作者:叶 辛
曾经欢天喜地地在上海的弄堂里迎来春节,衣兜里紧紧捂着大人们难得给的压岁钱,思忖着过完年,拿着这点钱到书店里去挑选一本什么样的好书,心里满怀着憧憬,于是心里更高兴了,点燃起一枚又一枚小小的鞭炮,让那声声脆响在天空中炸开。不过,记忆中印象最深的',还是伴随着新年的到来,家里多出的那些大大小小、名目繁多的票证。买油得油票,买肉要肉票,买衣裳要布票,买豆腐还得凭豆腐票,临近过年那一期,不是增加票证,就是宣布同一张票子可以买加倍的食品,特别是糖票,肯定是要增量的。要过年,还得每家每户增发年货票,把瓜子、花生、金针、木耳等过年时家家户户少不了的零食、作料配个齐全,让大家过个好年。
也曾经在插队落户的山寨上盼来过春节。进入腊月,农活是闲下来了,于是就去看山里的老乡怎么准备过年。看富裕一点的家庭请来杀猪匠宰年猪,但在大年三十那一天,总还要去街上买回几斤肉,尝一点肉味。时不时地,空旷的山野也会响起一声两声爆竹,伴随着农家唢呐,带来一点春节的喜气。
但是,对于我来说,最难忘的,还是在省城里过的春节。
自从1969年,我举家从偏僻的猫跳河谷水电站,搬进了省城贵阳,住在风景秀丽的黔灵山麓的石板坡楼房里,虽然还有着种种生活上的不如意之处,诸如楼层高自来水龙头往往要等到下半夜才来水,诸如妻子的工作差不多天天要出差,但是,日子是平静下来了,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守着妻儿,守着黔灵山水秀丽的风景,根据以往的生活积累,好好地写一些东西。自《蹉跎岁月》之后,长篇小说《在醒来的土地上》、《爱的变奏》、《家教》一本一本写出来了,反映乡间生活的《基石》、《拔河》、《新酒》、《私生子》写出来了。正因为涉及到农村题材,我经常往贵州的乡下跑,跑了黔南的十多个县,跑了黔北大地,跑了我插队落户期间熟悉的修文、息烽、开阳,我晓得当年时常愁吃愁穿的偏僻乡间,随着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日子也好起来了。他们能吃上白米饭了,能穿上一件两件新衣裳了。他们在自家的堂屋里,挂起的像,由衷地祝愿邓伯伯健康、长寿。可能正是乡村的第一波改革起了效果,省城里的生活也大大地改观了。在凭票证的年代,贵阳人时常抱怨,家里去年国庆节的肉票,到今年的五一节还没买上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肉票已经废除,菜场里挂满了肉,其他的副食品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人们已在从吃饱向着吃得好转变。
那一年的除夕,我恰好结束一部中篇小说,推开窗户,走到阳台上,山城的万家灯火扑入我的眼帘,灿若星汉的夜景如同一幅画卷展现在我的眼前。仿佛约好了一般,先是省城的这儿、那儿,此起彼伏地响起声声爆竹,遂而在省城的所有地方,爆竹全响起来了,一阵阵骤响中,有礼花蹿上夜空,有焰火在远近闪烁,还夹杂着娃娃们的欢叫声:
“过年啦,过年啦!”
真正是过年的喜悦,真正是过年的欢乐。
爆竹声中,家家户户团团而坐。爆竹声中,伴随着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音乐。爆竹声中,人们送走过去的一年,迎来充满祈愿和祝福的新年。
省城里的那一个新年,1983年的春节,几乎没有停过爆竹的骤响,以至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中报道,贵阳的爆竹销量最大,大南门外的那条街上,光除夕一个晚上,就把整整一条街面,铺满了红色的烟花爆竹的纸屑,清洁工人只得加班加点,清扫街面,哪晓得这条消息一播,到了元宵节,大南门的爆竹声竟整整响了一夜,成为又一条新闻。
置身于嚣杂热闹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想在整块时间的休息天里写一点东西,是不成了。不过我心上是完全理解的,理解人们过年的心理,理解人们对终于过上好日子的欢喜,理解“爆竹声中除旧岁”,让来年更为美好的祈盼。
这就是二十多年前,在省城里过年的情形了
春节的记忆
春节,民间俗称过年,是国人诸多节日中的盛典。年节的记忆是从童年开始,就像掀过的一页页日历,叠加成厚厚的一本书,当我们再重新翻开来看时,就会被那些记忆所吸引,对那些过往无比珍惜——题记
春节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满眼的色彩,绿、粉、黄等,最为抢眼的还是红色。红的对联、红的年画、红的窗花、红的灯笼、鞭炮炸后那纷纷飞落如蝶般的红色纸屑……
儿时的农村还很清贫。在北方,每年只能种一茬庄稼,所以农人门过着半年农作半年闲的日子,虽然清苦些,但也惬意自得,那种闲逸是现在人无法体会得到的。
每年一进入冬季,农忙闲下来的女人门就开始张罗年节的东西,她们开始纳鞋底、做新鞋、拆洗被褥,缝新衣服。大姑娘小媳妇则开始买上些彩纸,聚到一起,坐在热炕上,把那些五颜六色的彩纸巧妙地折叠成各种形状,放在炕上的小方桌上,拿起剪子,剪窗花剪年画。那时的农村,没人舍得花钱去买这些,用不多的钱,买些彩纸,自己动手,她们手中的剪子旋转飞舞,不停地闭合,剪尖飞快地咬着手中的彩纸,不一会功夫,一些活灵活现的图案就呈现在眼前了。那些栩栩如生的戏里人物、吉祥花鸟、鱼虫、动物等就鲜活起来,摆在桌上、炕上、挂在墙上,惹得孩子们围着就像看大戏一样,大姑娘小媳妇们却沾沾自喜,欣赏着一幅幅逼真喜气的图案,嘴角都弯成了上弦月。
一到腊月,年的气息愈加浓厚,粉刷房屋、打扫卫生、置办年货。年货都是自家产的,如瓜子、大豆、豌豆、炒熟。熬麻糖、炸果子、炸麻花、炸江米条、压粉条等,人人脸上都充盈着喜气,孩子们更是高兴,他们尾在大人们的身后,虽然冻得小脸通红,跺脚哈手,也是不愿离开。和大人们一起干着一些他们并不会干的活,大人们也乐得其中,帮家里干活成为孩子们最大的乐趣。
好不容易盼到腊月二十八九,大家就该忙着贴窗花,贴春联了。孩子们忙活着帮娘亲姐姐递窗花送浆糊,看着雪白的窗户格子上贴满鲜活的窗花,孩子们咧着小嘴笑,指手画脚,数叨着那些是姐姐剪得,那些是嫂子剪得,还争着讲窗花的寓意,俨然个个是小小故事家。
贴春联,农村称贴对子,也是孩子们愿意并抢着干的事。春联不像现在街市上买的那些,千篇一律,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现成句子。记忆中农村写的春联语言质朴、简洁、风趣,却饱含着农人们对美好事物以及来年丰收的期望。大红的纸写上黑色的字,虽然有些字句,孩子们不太懂,但还是乐此不疲地跑东家串西家看各家大门上的春联,顶着纷飞的雪花,时不时会摔倒,但还是相互激烈地争论着谁家的好与坏,就像都是些行家一样。还有些人家没有会写字的,又不喜欢去找人代笔,就会在春联上或画或剪上家禽五谷,分为上下联,贴在大门上,也别有一番韵味。
春节太多东西让我无法忘怀。有些习俗虽然随着岁月变迁已经消失,却无法从心灵深处剔除,就如儿时的灯巷,虽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那份记忆始终无法抹去。
记得村里的大人们除了诸多年事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家家自己做灯笼。村里的好几条街巷都命了名字,有女儿节、媳妇街、男子街、婆公街,村里的干部会布置任务,让各家按着自家的人员制作灯笼,从年三十就挂到各条街道,标上自己的名字,一直到过了二月二才摘掉,也预示着春节结束。
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心思巧妙,将戏剧人物、飞鸟走兽、瓜果蔬菜、各种农作物做成灯笼,挂到女儿街。那些灯笼都蕴含着姑娘家的心思,希望哪个小伙子能读懂灯笼上的心事,喜结连理。媳妇们则是暗自和姑娘们较劲,也是别出心裁制作出更加漂亮的灯笼,希望得到公婆丈夫的夸奖,得一个好媳妇的名声。男人们、公婆们各期所好制作出各种不同巧妙的灯笼,孩子们更是调皮好奇,用千奇百怪的想法,让大人们将其实现并作出他们最终满意的作品才肯罢休。他们并不把自己的灯笼挂在哪一处,而是在晚上就会从各自家中提着灯笼走街串巷,那些花卉、鱼虫、动物小灯笼在孩子们的手中形成一条独特的农村年节夜景。记得我们游走每一条挂满灯笼的街巷,怎么也也看不到同样的灯,现在回想起,真是敬佩当时人们的那种执着和认真。
过了正月十五后,村民门开始投票评出最好最有创意的灯笼,发奖品。说是奖品,其实就是让村里的年轻人敲锣打鼓到家里送上一块村里制作简单的匾,相当于现在的奖牌吧。这家人今年在村里就享受着极高的荣誉,是村里人学习的榜样,也是下年度要竞争的对手。
春节虽然预示着春天的开始,但记忆中却很寒冷。大片的雪花将小村装扮的洁净而明亮,映衬的对联,灯笼愈发鲜亮,那些色彩在雪白中愈显其娇,搅荡着小村的宁静,让春天的脚步也凌乱了几分。
过年,那份儿时的欢喜,散乱在记忆深处,深刻在心里。
北京的春节
老舍
按照北京的老规矩,过农历的新年(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头了。“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可是,到了严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人们并不因为寒冷而减少过年与迎春的.热情。在腊八那天,人家里,寺观里,都熬腊八粥。这种特制的粥是祭祖祭神的,可是细一想,它倒是农业社会的一种自傲的表现——这种粥是用所有的各种的米,各种的豆,与各种的干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莲子、花生米、葡萄干、菱角米……)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
腊八这天还要泡腊八蒜。把蒜瓣在这天放到高醋里,封起来,为过年吃饺子用的。到年底,蒜泡得色如翡翠,而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双美,使人要多吃几个饺子。在北京,过年时,家家吃饺子。
从腊八起,铺户中就加紧的上年货,街上加多了货摊子——卖春联的、卖年画的、卖蜜供的、卖水仙花的等等都是只在这一季节才会出现的。这些赶年的摊子都教儿童们的心跳得特别快一些。在胡同里,吆喝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多更复杂起来,其中也有仅在腊月才出现的,象卖宪书的,松枝的、薏仁米的、年糕的等等。
在有皇帝的时候,学童们到腊月十九日就不上学了,放年假一月。儿童们准备过年,差不多第一件事是买杂拌儿。这是用各种干果(花生、胶枣、榛子、栗子等)与蜜饯搀合成的,普通的带皮,高级的没有皮——例如:普通的用带皮的榛子,高级的用榛瓤儿。儿童们喜吃这些零七八碎儿,即使没有饺子吃,也必须买杂拌儿。他们的第二件大事是买爆竹,特别是男孩子们。恐怕第三件事才是买玩艺儿——风筝、空竹、口琴等——和年画儿。
儿童们忙乱,大人们也紧张。他们须预备过年吃的使的喝的一切。他们也必须给儿童赶快做新鞋新衣,好在新年时显出万象更新的气象。
二十三日过小年,差不多就是过新年的“彩排”。在旧社会里,这天晚上家家祭灶王,从一擦黑儿鞭炮就响起来,随着炮声把灶王的纸象焚化,美其名叫送灶王上天。在前几天,街上就有多少多少卖麦芽糖与江米糖的,糖形或为长方块或为大小瓜形。按旧日的说法:用糖粘住灶王的嘴,他到了天上就不会向玉皇报告家庭中的坏事了。现在,还有卖糖的,但是只由大家享用,并不再粘灶王的嘴了。
过了二十三,大家就更忙起来,新年眨眼就到了啊。在除夕以前,家家必须把春联贴好,必须大扫除一次,名曰扫房。必须把肉、鸡、鱼、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至少足够吃用一个星期的——按老习惯,铺户多数关五天门,到正月初六才开张。假若不预备下几天的吃食,临时不容易补充。还有,旧社会里的老妈妈论,讲究在除夕把一切该切出来的东西都切出来,省得在正月初一到初五再动刀,动刀剪是不吉利的。这含有迷信的意思,不过它也表现了我们确是爱和平的人,在一岁之首连切菜刀都不愿动一动。
除夕真热闹。家家赶作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门外贴好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哪一家都灯火通宵,不许间断,炮声日夜不绝。在外边作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必定赶回家来,吃团圆饭,祭祖。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而都要守岁。
元旦的光景与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挤满了人;元旦,铺户都上着板子,门前堆着昨夜燃放的爆竹纸皮,全城都在休息。
男人们在午前就出动,到亲戚家,朋友家去拜年。女人们在家中接待客人。同时,城内城外有许多寺院开放,任人游览,小贩们在庙外摆摊、卖茶、食品、和各种玩具。北城外的大钟寺、西城外的白云观,南城的火神庙(厂甸)是最有名的。可是,开庙最初的两三天,并不十分热闹,因为人们还正忙着彼此贺年,无暇及此。到了初五六,庙会开始风光起来,小孩们特别热心去逛,为的是到城外看看野景,可以骑毛驴,还能买到那些新年特有的玩具。白云观外的广场上有赛骄车赛马的;在老年间,据说还有赛骆驼的。这些比赛并不争取谁第一谁第二,而是在观众面前表演骡马与骑者的美好姿态与技能。
多数的铺户在初六开张,又放鞭炮,从天亮到清早,全城的炮声不绝。虽然开了张,可是除了卖吃食与其他重要日用品的铺子,大家并不很忙,铺中的伙计们还可以轮流着去逛庙、逛天桥、和听戏。
元宵(汤圆)上市,新年的高潮到了——元宵节(从正月十三到十七)。除夕是热闹的,可是没有月光;元宵节呢,恰好是明月当空。元旦是体面的,家家门前贴着鲜红的春联,人们穿着新衣裳,可是它还不够美。元宵节,处处悬灯结彩,整条的大街象是办喜事,火炽而美丽。有名的老铺都要挂出几百盏灯来,有的一律是玻璃的,有的清一色是牛角的,有的都是纱灯;有的各形各色,有的通通彩绘全部《红楼梦》或《水浒传》故事。这,在当年,也就是一种广告;灯一悬起,任何人都可以进到铺中参观;晚间灯中都点上烛,观者就更多。这广告可不庸俗。干果店在灯节还要作一批杂拌儿生意,所以每每独出心裁的,制成各样的冰灯,或用麦苗作成一两条碧绿的长龙,把顾客招来。
除了悬灯,广场上还放花合。在城隍庙里并且燃起火判,火舌由判官的泥像的口、耳、鼻、眼中伸吐出来。公园里放起天灯,象巨星似的飞到天空。
男男女女都出来踏月、看灯、看焰火;街上的人拥挤不动。在旧社会里,女人们轻易不出门,她们可以在灯节里得到些自由。
小孩子们买各种花炮燃放,即使不跑到街上去淘气,在家中照样能有声有光的玩耍。家中也有灯:走马灯——原始的电影——宫灯、各形各色的纸灯,还有纱灯,里面有小铃,到时候就叮叮的响。大家还必须吃汤圆呀。这的确是美好快乐的日子。
一眨眼,到了残灯末庙,学生该去上学,大人又去照常作事,新年在正月十九结束了。腊月和正月,在农村社会里正是大家最闲在的时候,而猪牛羊等也正长成,所以大家要杀猪宰羊,酬劳一年的辛苦。过了灯节,天气转暖,大家就又去忙着干活了。北京虽是城市,可是它也跟着农村社会一齐过年,而且过得分外热闹。
在旧社会里,过年是与迷信分不开的。腊八粥,关东糖,除夕的饺子,都须先去供佛,而后人们再享用。除夕要接神;大年初二要祭财神,吃元宝汤(馄饨),而且有的人要到财神庙去借纸元宝,抢烧头股香。正月初八要给老人们顺星、祈寿。因此那时候最大的一笔浪费是买香蜡纸马的钱。现在,大家都不迷信了,也就省下这笔开销,用到有用的地方去。特别值得提到的是现在的儿童只快活的过年,而不受那迷信的熏染,他们只有快乐,而没有恐惧——怕神怕鬼。也许,现在过年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可是多么清醒健康呢。以前,人们过年是托神鬼的庇佑,现在是大家劳动终岁,大家也应当快乐的过年。
篇一:过年
文/鲁迅
今年上海的过旧年,比去年热闹。
文字上和口头上的称呼,往往有些不同:或者谓之“废历”,轻之也;或者谓之“古历”,爱之也。但对于这“历”的待遇是一样的:结账,祀神,祭祖,放鞭炮,打马将,拜年,“恭喜发财”!
虽过年而不停刊的报章上,也已经有了感慨;〔但是,感慨而已,到底胜不过事实。有些英雄的作家,也曾经叫人终年奋发,悲愤,纪念。但是,叫而已矣,到底也胜不过事实。中国的可哀的纪念太多了,这照例至少应该沉默;可喜的纪念也不算少,然而又怕有“反动分子乘机捣乱”,所以大家的高兴也不能发扬。几经防遏,几经淘汰,什么佳节都被绞死,于是就觉得只有这仅存残喘的“废历”或“古历”还是自家的东西,更加可爱了。那就格外的庆贺——这是不能以“封建的余意”一句话,轻轻了事的。
叫人整年的悲愤,劳作的英雄们,一定是自己毫不知道悲愤,劳作的人物。在实际上,悲愤者和劳作者,是时时需要休息和高兴的。古埃及的奴隶们,有时也会冷然一笑。这是蔑视一切的笑。不懂得这笑的意义者,只有主子和自安于奴才生活,而劳作较少,并且失了悲愤的奴才。我不过旧历年已经二十三年了,这回却连放了三夜的花爆,使隔壁的外国人也“嘘”了起来:这却和花爆都成了我一年中仅有的高兴。
二月十五日。
篇二:北京的春节
文/老舍
按照北京的老规矩,过农历的新年(春节),差不多在腊月的初旬就开头了。“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可是,到了严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人们并不因为寒冷而减少过年与迎春的热情。
在腊八那天,人家里,寺观里,都熬腊八粥。这种特制的粥是祭祖祭神的。
可是细一想,它倒是农业社会的一种自傲的`表现——这种粥是用所有的各种的米,各种的豆,与各种的干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莲子、花生米、葡萄干、菱角米……)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
腊八这天还要泡腊八蒜。把蒜瓣在这天放到高醋里,封起来,为过年吃饺子用的。到年底,蒜泡得色如翡翠,而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双美,使人要多吃几个饺子。在北京,过年时,家家吃饺子。
从腊八起,铺户中就加紧地上年货,街上加多了货摊子——卖春联的、卖年画的、卖蜜供的、卖水仙花的等等都是只在这一季节才会出现的。这些赶年的摊子都教儿童们的心跳得特别快一些。
在胡同里,吆喝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多更复杂起来,其中也有仅在腊月才出现的,像卖历书的、松枝的、薏仁米的、年糕的等等。
在有皇帝的时候,学童们到腊月十九日就不上学了,放年假一月。儿童们准备过年,差不多第一件事是买杂拌儿。这是用各种干果(花生、胶枣、榛子、栗子等)与蜜饯掺和成的,普通的带皮,高级的没有皮——例如:普通的用带皮的榛子,高级的用榛瓤儿。
儿童们喜吃这些零七八碎儿,即使没有饺子吃,也必须买杂拌儿。他们的第二件大事是买爆竹,特别是男孩子们。恐怕第三件事才是买玩意儿——风筝、空竹、口琴等——和年画儿。
儿童们忙乱,大人们也紧张。他们须预备过年吃的使的喝的一切。他们也必须给儿童赶做新鞋新衣,好在新年时显出万象更新的气象。
二十三日过小年,差不多就是过新年的“彩排”。在旧社会里,这天晚上家家祭灶王,从一擦黑儿鞭炮就响起来,随着炮声把灶王的纸像焚化,美其名叫送灶王上天。
在前几天,街上就有多多少少卖麦芽糖与江米糖的,糖形或为长方块或为大小瓜形。按旧日的说法:有糖粘住灶王的嘴,他到了天上就不会向玉皇报告家庭中的坏事了。现在,还有卖糖的,但是只由大家享用,并不再粘灶王的嘴了。
过了二十三,大家就更忙起来,新年眨眼就到了啊。在除夕以前,家家必须把春联贴好,必须大扫除一次,名曰扫房。必须把肉、鸡、鱼、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至少足够吃用一个星期的——按老习惯,铺户多数,关五天门,到正月初六才开张。假若不预备下几天的吃食,临时不容易补充。
还有,旧社会里的老妈妈们,讲究在除夕把一切该切出来的东西都切出来,省得在正月初一到初五再动刀,动刀剪是不吉利的。这含有迷信的意思。不过它也表现了我们确是爱和平的人,在一岁之首连切菜刀都不愿动一动。
除夕真热闹。家家赶做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门外贴好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哪一家都灯火通宵,不许间断,炮声日夜不绝。
在外边做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必定赶回家来,吃团圆饭,祭祖。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而都要守岁。
元旦的光景与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挤满了人;元旦,铺户都上着板子,门前堆着昨夜燃放的爆竹纸皮,全城都在休息。
多数的铺户在初六开张,又放鞭炮,从天亮到清早,全城的炮声不绝。虽然开了张,可是除了卖吃食与其他重要日用品的铺子,大家并不很忙,铺中的伙计们还可以轮流着去逛庙、逛天桥和听戏。
篇三:过年恨
文/许钦文
“三十日夜的吃,正月初一的穿。”不但大鱼大肉的饭菜好,粽子年糕的点心多,还有橘子荸荠,甘蔗金蛋,又有橘子花生可以消闲;穿着红红绿绿的新衣服,小孩子过年,本来高高兴兴,是可以快乐的。但我自幼,每到过年,总感觉到遗恨,就因为是言论不自由。在做小孩子的时候,生着嘴巴,常是弄些吃吃固然要紧,随便谈谈,也是很需要的。一到过年时节,说话就时刻受人干涉:平常说惯的话不能照样再说,什么杀,什么死,这一类字样不能提到,连声音相像的也要避忌。还要说起好听的话来,什么长生果,什么八宝菜;藕要叫做偶偶凑凑,熟的叫做有富。明明是一个人死了,在平常是说得很痛快的,死了,说死了就是;到了过年时节,像《彷徨》中的《祝福》上所写,要改口说作“老了”。这实在是虚伪,我不佩服;何况不惯。因此随时存戒心,不敢随便发言,故意做哑子。可是生着嘴巴总要活动,被人干涉不免懊恼。肚子饱了以后,有得吃不再感觉到怎样;说话不能自由,这可要不得。所以,以前一到将要过年的时候,现在回想到幼时过年的情形,于高兴觉得快活之中,也是觉得有点可恨的。
于言论不自由以外,幼时过年,我还有觉得可恨的,就是照例去拜干娘的岁。我怕拜岁,元旦可以故意起身得迟,一起身就跑到街上去看花纸,拨糖。要我向人伏地跪拜固然不甘心,人家向我伏地跪拜也不愿意接受;当时年纪虽然还小,可是成人的侄子侄媳妇得向我伏地跪拜,觉得受不了。拜干娘的岁是我一个人的事,挑选日子,特地雇得船摇到十里路远的城里去,是躲避不了的。送去两坛小京庄的老酒,一担四盒,一对提盒,莲子白糖,桂圆全鸡。干娘白面团团的很和气,总给我预备着花炮,糖菩萨。糖菩萨我所爱;但拜一拜是不来的。到了干娘的面前,我照例躲到带我去的大姊的老奶母的布裙后面。叫声干娘更不愿意,我总这样想着,既然和我的父亲没有关系,何必叫她做娘呢。实在她并没有到我家来过;无非因为我的大哥夭亡,怕得我也养不大,所以结下这一份干亲,因为干娘是儿女成行的。迷信和虚伪的礼节,成了我幼时过年可恨的第二点。
辛亥光复,民国成立,改用阳历过年,当时我在城里的中等学校读书;学校里依照阳历放假,家庭中仍照阴历过年。为着提倡阳历的过年,学校里于阴历过年时严格维持上课。青年心理维新,对于社会习俗的守旧觉得可恨,记得有一年的阴历元旦适值星期日;星期六的下午回家还有埠船,第二天没有开行的埠船,我和一个同学一直步行到校。人在学校里上课,家中的年货吃不着,也觉得可恨。
晚婚的我,初在中等学校里教书时,寒暑假仍然住学校里。尝见寺院中和尚贴着“念佛过年”的字条,以为“做小说过年”也是一法。可是一般亲戚朋友,有家眷的,以为无家过年太冷静,争来邀约过年,我竟被认作可怜人,弄得连做小说过年也不成,这就使我觉得过年的另一可恨了。
抗战时避难闽西闽北;福建的永安虽然新建了省会,却保守着过年的旧俗。这并非只是依然注重阴历的过年;所谓旧俗是到了除夕这一天,街上冷清清,连猪脚爪都买不到一只。有些人家,先生阳历过年,太太阴历过年。我家照例阳历也不过年,阴历也不过年。可是日常的菜蔬总得备一点;过阴历年要好几天买不到东西,要多预备一点;怕得不新鲜,照故乡的习惯,打算到除夕去买。那里知道太迟了;这一年接连好些日子,没有荤菜进口。人家过年,我家过了难;岂不可恨?
后来转到深山的乡间;农村的风气朴厚,左邻右居要好;一到年底;有的送大蒜来,有的送糕粽来,有的送自做的豆腐来;房东送鱼来;无虑没得吃。可是到了元旦,自然是阴历的,为难的事就来到;许多女邻居,三寸金莲穿着绣花鞋,提着锡茶壶,拿着茶盆来敬一杯冰糖茶,算是要好,盛意难违,却之不恭;当初我托故预先避开,结果要她们多走几趟,或者老是坐着等候,只好勉强喝几杯,我名之曰恨茶。为着在深山的村庄过年,我已喝了不少的恨茶。
如今孩子已经有点大了,社会的习俗依然,也正如《彷徨》的《祝福》上所写,“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不管战事怎样激烈,一到年边,照例随时可以听到爆竹声;因此孩子也要玩弄些花炮。过年的花炮火药气应该是香的,战场上火药气可很臭。战争中的过年的花炮火药气不知是臭是香。不能说是不臭不香;即使认作亦臭亦香,也很要不到;总是一种可恨之气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