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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正面描写月色的句子选录100条

时间:2019-05-14 16:04

整体赏

这里的“美”首先来自内容的“真”。东月朗照,激发了作者的游兴,想到没有“与乐者”,未免美中不足,因而寻伴,这时错觉生趣,情感触动,于是记下此景此情,顺理成章,一切是那么的和谐自然,毫无雕饰造作之感。这“美”来自语言的“纯”。笔记如同拉家常,娓娓叙来。虽然没有奇景之处,但却不能增删或改动什么字眼儿。点明日期,是笔记体游记所必须的,“月色入户”与“欣然起行”互为因果,寥寥数字,何其洗练!写庭下景色,用“空明”一词,不枝不

苏轼自己评论他的文学创作,有一段话很精辟:

吾文如万

这段话,可与他的另一段话相补充:“夫昔之为文者,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不为之为工也。山川之有云雾,草木之有华实,充满勃郁而见于外,夫虽欲无有,其可得耶?”(《江行唱和集序》)

这“美”来自结尾的“精”。从文章结构看,结句属“合”,就此打住。从语意上看,它包蕴丰富。“闲人”一词,表面上是自嘲地说自己和张怀民是清闲的人,闲来无事才出来赏月的,实际上却为自己的行为而自豪——月夜处处都有,却是只有情趣高雅的人能欣赏的,有了人的欣赏才有美,只有此时此地的月夜才是最幸运的,因为有情趣高雅的人来欣赏它。其次,“闲人”包含了作者郁郁不得志的悲凉心境,作者在政治上有远大的抱负,但是却被一贬再贬,流落黄州,在内心深处,他又何尝愿做一个“闲人”呢?赏月“闲人”的自得只不过是被贬“闲人”的自慰罢了。

总之,游记以真情实感为依托,信笔写来,起于当起,止于当止,犹如行云流水,于无技巧中见技巧,达到了“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纯”的境界。

分层赏

全文分三层。

第一层叙事:交待了时间,地点和夜游原因。

首句即点明事件时间“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时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至黄州为团练副使已经四年了。这天夜里,月光照入他的房间,作者本欲就寝,怎奈被这美好的月色所迷,顿起雅兴,但想到没有同乐之人,遂动身去不远的承天寺寻张怀民。张怀民和苏轼一样,亦是被贬至黄州来的贬官,他和苏轼的友谊相当笃厚。当晚,张怀民也还未睡,于是二人一起来到院子中间散步。这一层叙事,朴素、淡泊而有自然流畅。(寻友夜游)

第二层写景:描绘庭中月光的澄清。

作者惜墨如金,只用十八个字,就营造出一个月光澄碧、竹影斑驳、幽静迷人的夜景。读者自可以发挥想象:月光清朗,洒落庭中,那一片清辉白茫茫一片好似积水空潭一般,更妙的是,“水”中还有水草漂浮,游荡,于是乎恍恍然便如仙境一般了。作者的高妙之处在于,以竹、柏之影与月光两种事物互相映衬、比拟、比喻手法精当,新颖,恰如其分地渲染了景色的幽美肃穆。更体现出了月光清凉明净的特点,衬托出作者闲适的心境。(庭中夜色)

第三层:惋惜无人赏月

便转入议论。作者感慨到,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可是有此闲情雅致来欣赏这番景色的,除了他与张怀民外,恐怕就不多了,整篇的点睛之笔是“闲人”二字,苏轼谪居黄州,“不得签书公事”,所担任的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官,与儒家的“经世济民”之理想相去甚远,即所谓“闲人”之表层意义,它委婉地反映了苏轼宦途失意的苦闷;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月光至美,竹影至丽,而人不能识,唯此二人能有幸领略,岂非快事!苏轼的`思想横跨儒释道三家,这便使他的处世态度有极大的包容性,可以说是宠辱不惊,进退自如。当然,他在逆境中的篇章更能折射出他的人格魅力!(月下抒情)

细化赏

“月色入户”:寒夜寂寥,“解衣欲睡”,这当儿,月光悄悄地进了门。“入户”二字,把月光拟人化。月光似乎懂得这位迁客的孤独寂寞,主动来与他做伴。

“欣然起行”:是作者的反应;写出他睡意顿消,披衣而起,见月光如见久违的知心朋友,欣然相迎。一个被朝廷所贬谪的“罪人”,我们可以想见他这时交游断绝、门庭冷落的境况;只有月光毫无势利之情,在寂寥的寒夜里,依然来拜访他。四字写出了作者的喜悦和兴奋。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作者与张怀民同是被贬之人,于是作者便想到了张怀民。

“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作者与张怀民心有灵犀,及其友情之深厚。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一是感慨世人忙于名利而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

写作技巧

1.比喻传神: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

2.正面/侧面描写相结合: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

3.抓住了瞬间的感受: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4.虚实(动、静)结合:把竹柏(实、静)比作了水中的

文章写作特点

1.信笔疏意,随物赋形。

2.描写月色,如诗如画。

3.语言凝练含蓄,饶有余味。

作者心境

虽然自己有欣赏美景的乐趣,但是并不得意。将自己寄情于山水之间,有失意的自我排解。

——本文体现二人友情的句子: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唯张怀民可与同乐);怀民亦未寝(两人遭遇相同,心境也相同); 相与步于中庭(两人亲密无间);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两人遭遇相同,心境相同,志趣也相同,是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

“水中藻、

闲人:苏轼这时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有名无实,所以自称“闲人”。

写月突出其明,写境突出其静,写影突出其形,写人突出其闲,写情突出其空。

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反对推行新法,自请外任,出为杭州通判。迁知密州(今山东诸城),移知徐州。元丰二年(1079),罹“乌台诗案”;后贬致黄州,《前赤壁赋》就是这时所作。

《前赤壁赋》赏析(一)

宋代的黄州,就是今天湖北的黄冈。黄冈西北的长江边上,有一处风景胜地。那儿矗立着一座红褐色的山崖,因为形状有些像鼻子,人们就称它为赤鼻矶;又因为山崖陡峭如一面墙壁,所以它也被称为赤壁。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苏轼遭受政治迫害,贬谪到黄州已经两年了。“长江绕廓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水中的鲜鱼,山间的新笋,总之,江城的一切风物,都给政治失意的苏轼带来了莫大的慰藉。这时,他曾站立在江边赤壁之上,眺望如画江山,唱出了“大江东去”的豪放歌声。他还在七月十六日一个幽静的夜晚,驾舟畅游于赤壁之下的长江水面,写下了我们今天要向大家介绍的千古名作《前赤壁赋》。

这篇赋以游赏山水为题材,全文共分五段。开头一段先交代游赏方式、时间、地点和人物:“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方式是“泛舟”,时间是“七月既望”,于是才有后文关于江水、月亮的描写、议论;地点是“赤壁之下”,于是才有后文关于三国历史的追叙与联想;人物是“苏子与客”,于是才有后文关于宇宙人生见解的双方对话。这几句看去像一般游记文的寻常格套,却并非可有可无的闲笔。作了这样的交代之后,下面接着总写游地的优美景色与游人的欢快心情。扣着“泛舟”二字,写水兼写风:“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简短二句,描绘出秋江的爽朗和澄净,这也正是游人悠然自得,怡然自乐的内心写照。扣着“七月既望”再写月:“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一边举起酒杯,与客共饮这秋江之酒,一边引吭高歌,吟唱古代咏月的诗篇。“明月之诗”“窈窕之章”,指《诗经·陈风》里《月出》诗的第一章:“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这章诗描写诗人看到明亮月光下美人娇好的容貌和幽闲的体态,引起感情上的爱慕向往和烦闷不安。吟唱这样的诗,除了引出下文作者自歌“望美人”之外,在这里还有以“月出皎兮”召唤月亮飞临的用意。果然,一轮明月,冉冉升起了:“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斗牛本是两个星宿的名称,这里泛指夜空中少数明亮的星点。“徘徊”二字,不只写出月亮令人不易觉察的缓慢移动,逼真传神,而且写出被召唤出来的月亮对于游人的依依眷恋,脉脉含情,实际上乃是游人即作者对于冰清玉洁的月亮的无限愉悦。这时,在皎洁的月光的辉耀之下,秋江的夜色便历历在目了。你看,“白露横江,水光接天”,那茫茫的雾气、茫茫的江水、茫茫的夜空,经过月亮的银辉的浸染,显得浩瀚无边,浑然一片;游人的心境也随之疏朗、开阔,无拘无束,因而不由得“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就是说,任凭一叶扁舟随意漂荡,在“水波不兴”的辽阔江面上自由来去。这里虽然回应到开头的“泛舟”二字,但是游人所感受到的,倒不像坐卧舟中、漂游江上,而是仿佛在浩荡的太空中乘风飞行,毫无阻碍,简直就要远离人世,悠悠忽忽地升入仙界里去了,所谓“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开头一段,写“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尽情领略秋江夜色之美。清风、白露、高山、流水,再加上月色、天光,完全足以供人赏心悦目,作者也确乎陶醉于其中,以致感到进入了“羽化而登仙”的境界,而读者又通过作者这样精彩的描写,有如亲临其地,与作者同享那“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时的良辰美景。通篇《前赤壁赋》真正描写“泛舟”游赏景物的,也主要是这开头一段,它正面写了一个“乐”字。

接着第2段是过渡的部分,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所谓承上,就是继续描写“泛舟”时的欢快心情。“于是饮酒乐甚”一句,点出“乐”字。“乐”借“酒”来助兴,“酒”又增添“乐”趣。古人往往“痛饮”伴随以“狂歌”,作者在“饮酒乐甚”之后自然也情不自禁地“扣舷而歌之”了。比“举酒属客”进了一步,是“饮酒乐甚”;比“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进了一步,是“扣舷而歌之”,唱自己即兴所作的歌词。这种深入一层的写法,并非仅仅为突出“泛舟”时的欢快心情,还主要是为反迭下文感情的变化,以引出一番议论。关键在“扣舷而歌”的歌词。歌词是:“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美人”指所倾心的对象,代表一种理想的追求。歌词显然是从《月出》一诗生发而来。“流光”,指江面上闪烁荡漾的月光,不就是“月出皎兮”吗?“美人”,即心上的漂亮的人儿,不就是“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吗?“渺渺兮余怀”,表现临风怅惘,思绪黯然,不就是“劳心悄兮”吗?但这歌词与单纯的民间情歌已有不同,它所表现的是政治感慨,是作者在遭受贬谪之后,仍然坚持对生活的执著态度,坚持对朝廷政事的关切,而不甘沉沦。这在作者的也写游赏赤壁的《念奴娇》词中,赞美年轻有为的“三国周郎”,感叹自己“早生华发”,就表现得更为明确。不过,“击空明兮溯流光”,看到江水之阔,面对宇宙之大,难免产生知音何处之感,而发出天各一方之叹。在游赏之“乐”当中,已然包含着淡淡的哀愁了。对于苏轼在歌词中表现的这种政治感慨,他人是未必能了解、体会的。“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这位为苏轼歌唱伴奏的客,正是按照他自己的感受吹箫的,因而那箫声就别是一种悲凉幽怨的调子;“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一曲洞箫,凄切宛转,竟然引得潜藏在洞壑里的蛟龙都难以宁静而舞动起来,引得独处孤舟的寡妇不由得感伤身世而哀哀哭泣。苏轼借助于夸张、想像,运用精细的刻画和生动的比喻,把洞箫那种悲咽低回的哀音表现得十分形象、真切,使人如闻其声,几乎也要凄然下泪。这箫声,当然与“饮酒乐甚”的气氛很不协调,而且当然要引起苏轼的惊讶。“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苏轼郑重其事地向客询问,于是由客的回答带出这篇赋的第三段文字来,这就是启下。承上写“乐”,启下写“悲”。第3段通过“客曰”,从反面揭示一个“悲”字。

客之所以“悲”,在触景伤怀,有感于人生短促。眼之所见,是“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这很容易联想到曹操的诗句,所以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而且,身之所在,又正是曹操赋诗的长江赤壁,这自然会进一步联想到赤壁之战,所以说“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曹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发生在现在湖北武昌西、嘉鱼东北的赤矶山,一说在蒲圻西北的赤壁山,总之,不在黄冈的赤壁。苏轼不过是因为地名相同,便信手拈来出之客口,寄托遐想,抒发感慨,并非对于历史无知。他在《念奴娇》词里就说:“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所谓“人道是”,即在表明原属传闻,实无依据。在这里,借着景物、地区的关合,从客的口中,用曹操这个历史人物来感叹现实人生。景物还是曹诗中所描绘的情状,地区还是曹操曾经赋诗后来又被周瑜战败的处所,底下就有一个问题:当时不可一世的曹操现在哪儿去了呢?“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曹操在建安十三年七月,击走刘备,攻破荆州,又率领浩浩荡荡的军队,沿江而下,战舰千里相连,战旗遮天蔽日。他志得意满,趾高气扬,在船头对江饮酒,横握长矛朗吟自己的诗篇。这么个“一世之雄”,尚且随着“大江东去”而销声匿迹,那么,默默无闻的平庸之辈就更连影子都不曾晃动一下便悄然消失了。所以客说:“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客认为他和苏轼既不在中央朝廷,又不在地方官署,谈不到政治上有何作为,事业上有何建树,只不过在江岸水洲,过着渔父樵夫的生活,鱼虾是伴侣,麋鹿当友人,划着小船,举杯相劝,那微不足道的生命,简直短促得像永恒天地里仅能活几个小时的蜉蝣,渺小得像茫茫大海里一颗丝毫也不显眼的米粒。这样就连同曹操都不能相比了。客再回到眼前所见的长江、月亮,推广开去,把人生与宇宙加以对照,一方面“哀吾生之须臾”,另一方面“羡长江之无穷”,进而希望“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即与仙人相交,与月亮同在。但是,“知不可乎骤得”,那本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因而忧伤愁苦,并把这忧伤愁苦通过冷清秋风里的箫声传达出来,“托遗响于悲风”,点出了“悲”字。

第3段所写客的回答,表现一种消极的社会人生观点和虚无主义思想。把人类社会同宇宙自然对立起来,又把个体的人同社会整体加以分割,那当然看不到全部历史舞台上威武雄壮的戏剧的持续演出,也看不到人类虽然依赖自然但更要改造自然的能动性和创造力,这就是悲观厌世或消极出世思想的认识论根源。对于封建社会的文人士大夫来说,当他们政治失意或生活上遇到挫折的时候,往往就陷入这样的苦闷与迷惘。苏轼也是如此。客的回答,其实正是苏轼自己贬谪黄州后思想感情的一个方面。《念奴娇》词不也是说“人生如梦”吗?而这样的思想感情,作为社会人生的抽象认识,却被苏轼结合着景物地区的特征,从历史到现实,从具体到一般,用诗一般的语言表现出来,使读者一点也不感到有任何枯燥的说教意味。更为重要的是苏轼同样结合着景物、地区的特征,同样用诗一般的语言,批评了客的回答,表现了苏轼当时思想感情的另一个主导方面,全文至此遂以“苏子曰”开始而进入第4段。

因为客曾表示“羡长江之无穷”,又希望“抱明月而长终”,所以苏轼还是拾取眼前景物,从地面上的江水和天空里的月亮说起:“客亦知夫水与月乎”?这一句仿佛京剧行腔中的“导板”,将引出一节精彩的唱段,而那种疑问式的语调则又表明客其实不能从江水、月亮得出关于短暂与永恒这一哲学范畴的正确认识。关于江水,苏轼认为“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意思是江水不舍昼夜地滔滔流去,作为某一段江水,确乎从这里消失了,而作为整个江水,则始终长流不绝,因此可以说“未尝往也”。关于月亮,苏轼认为“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意思是月亮有时圆满,有时缺损,但它缺了之后又恢复圆,这样周而复始,终究无所增减,因此可以说“莫消长也”。列举江水、月亮说明去留、增减的辩证关系,作者再归纳到一般的认识原理:“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就是说,变与不变,无论宇宙还是人生,都是相对的。如果从变的角度来看,岂但人生百年,顷刻即逝,就是向来认定的天长地久,其实也是连一眨眼的工夫都不曾保持常态;而如果从不变的角度来看,则宇宙万物固然无穷无尽,其实人生也一样绵延不息。因此,对人生而言,那天地宇宙万事万物,“而又何羡乎”?自然也不必“哀吾生之须臾”了。

苏轼这种宇宙观和人生观只能说包含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作者不同意看问题绝对化,注意到事物相辅相成的辩证关系;但不能认为是科学的,因为作者沿袭了庄子的相对主义观点,而相对主义否认衡量事物的客观标准,抹煞事物质与量的实际界限。同时,苏轼这种宇宙观和人生观固然表现了他对政治迫害的蔑视,对于所追求的理想的坚持,身处逆境依然那么豁达、开朗、乐观、自信,但也表现了他随缘自适、随遇而安的超然物外的生活态度。这种生活态度往往包含着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从流连光景中寻求精神寄托。所以他在“而又何羡乎”一句之后,掉转笔锋写道:“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苏轼认为人对自然万物,非但不必因“吾生之须臾”而羡慕其“无穷”,反倒要使“无穷”的自然万物为“吾生”所享用,从中得到乐趣。前人说过“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恰好切合苏轼眼前的景物,“江上之清风”有声,“山间之明月”有色,江山无尽,天地无私,风月长存,声色俱美,他正可以徘徊其间而自得其乐。这,又回到了“乐”字上来。

文章写了主客对话,表达了正反两方面的观点,最后以第5段作结。第5段写客被苏轼说服了,满面春风,换却愁颜。“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这次更加欢快,不免开怀畅饮,直到“肴核既尽,杯盘狼藉。”客解决了思想问题,心情舒畅,无所忧虑,于是同苏轼“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跟文章开头的“泛舟”“月出”遥相呼应;一枕好睡醒来了,一宿晚景过去了,一次赤壁之游结束了,一篇《前赤壁赋》也随之收尾了。而读者则在经历了一番江上月夜泛舟,听取了一场关于宇宙人生的对话之后,却还久久地沉浸在作者优美笔调所表现的诗一般的意境之中。

作为游记文,固然要描写山川风物之美,《前赤壁赋》也确乎使我们从它所刻画的自然景色中获得了艺术享受;但是,如果文章仅仅停留在山川风物本身,那意义与价值毕竟还是有限的,而《前赤壁赋》则正是通过赤壁之游以表达对宇宙人生的见解。作者对宇宙人生的见解,我们当然不会完全赞同,然而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走出监狱到达流放地而几乎丧失人身自由的情况下,一点也不灰心丧气,并且那么坦荡、旷达,具有强烈的生活信念。同时,尤为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表达对宇宙人生的见解并没有脱离赤壁之游的特定环境、条件,而把理论的反复申述跟感情的起伏变化及文章的层次结构有机地统一起来,使抽象的观点具有形象性与感染力,并把读者带进一种颇有几分迷幻色彩的艺术境界。这,就是哲理与诗情的高度融合。

还应该看到,《前赤壁赋》是采用赋的体裁来写的游记。赋在汉代主要以铺张渲染为能事,排列许多怪异生僻的词汇,宏篇巨制,繁缛富丽,叫做大赋。后来出现一些抒情咏物的小赋,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发展了大赋的排比句法,接受了骈文的影响,讲究对仗工稳、字句整饬,叫做骈赋。从唐代开始,科举考试中写赋,按照诗歌声律,不但严格要求对偶句式,而且限制用韵,规定平仄要配合、音调要谐和,叫做律赋。宋代的散文大家欧阳修、苏轼等人写赋,有意打破这种声律字句的限制,使之如散文那样富于伸缩性,能够自由挥写,叫做文赋。《前赤壁赋》就是宋代文赋的一篇优秀代表作品。我们稍不注意,还以为它是普通的散文,其实它是押韵的,也有排比、对仗的句子,而主客对话的方式,又是来自汉代的大赋。不过,它没有大赋的板重、堆砌的毛病,也没有骈赋、律赋的形式束缚,正体现了苏轼散文的“行云流水”的艺术风格;其中造语而多有变化,用典而不拘故实,写景而富于想像,抒情而兼用夸饰,又可以看出苏轼文学创作的革新、解放的精神和浪漫主义的色调。

《前赤壁赋》赏析(二)

仕途坎坷,屡遭贬谪;人到中年的苏轼,流落黄州,与好友两游赤壁,极目渺渺苍穹,感慨人生短促,多少壮志随风消逝,多少期许转头成空,他却未言失意沮丧,反以豁达胸怀写成前后《赤壁赋》,纾解胸臆苦闷,重寻人生快乐之源……

清风明月,水光接天,本就是用来赋闲邀客的,箫歌奏和,诗酒相发,原也是借以寄情抒傲的,前两段写眼前美景自是实况真事,为全篇渲染气氛、酝酿情绪。一乐一悲,后先相应,人生之无常难测、世路之乖舛多戾不正如此吗!苏轼说的“多难畏事”似乎在眼前景物中叠印出了深微隐曲的文脉和心迹。文吧,“其赋事也,则于事有触;其赋物也,则于物有况”(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睹物兴情,情以物兴”(刘勰语),两段叙事、写景、引情,意在铺陈,提起下文,是本赋的基础。心吧,作为“乌台诗案”受害者的苏轼,应该有两重:一是他太出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当路者沮之”;二是他的性格和遭际,早已练就了他处惊不变、逆势顺迎的本领。他不乏诗友过访,亦不缺野老相问,但是“望美人”垂顾的期望还不可能消弭,为朝廷所用的`执着会时时撞击心扉。

三四两段借赋之本体,主客问答,即景怀古,畅论变与不变的哲理,这是全文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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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导语:苏轼《前赤壁赋》中“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短短20字中,包含着解读这篇文章的五个重要“密码”。我们一起来学习这五个密码吧。

密码1:壬戌之秋“壬戌之秋”是宋神宗元丰五年,也就是公元1082年。三年前,苏轼的人生发生了巨大变革。

苏轼前半生比较顺利:二十多岁中进士,名满天下,得到了当时的文坛泰斗欧阳修的赏识。当时的皇帝(宋仁宗)曾经这样说:今天我们取苏轼和苏辙为进士,等于为子孙找来了两个宰相啊!可以说,苏轼是在器重推崇中度过青年时代的。在政治上,他很敢讲话,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

但随着神宗皇帝即位,任用王安石变法,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苏东坡很直,有什么讲什么。他觉得王安石搞得这个青苗法、募役法、农田水利法,不像说得那么好,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活加倍难熬。这位大诗人出于同情心、责任感和使命感上书朝廷,对新法有微词(在《上神宗皇帝书》中,称变法骨干为“新进”,这个词在古代有较明显的贬义)。他还写了大量的诗,讲老百姓究竟过得怎么样,结果就被反对派所利用了。

御史李定等人对他的诗吹毛求疵,找了许多罪名说苏东坡诋毁朝政,甚至有不臣之心。神宗皇帝把苏轼下狱。历经103天,苏轼差一点儿就掉了脑袋。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文字狱——“乌台诗案”。“乌台诗案”后苏轼被贬黄州团练副使,不得签署公事,等于被软禁观察,处境艰难。苏轼写此文时46岁,从从政的视角来看,正是人生的成熟期,该有所作为的时候,可他只能在城东开垦一块坡地,靠种田帮补生计。因此,壬戌之秋对苏轼来讲是有特殊意义的一个秋天。概括起来就是:年富力强,含冤被贬。生计困顿,前途渺茫。

此前,苏轼主流的思想是儒家的:一直有远大的理想,有兼济天下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有这样人生追求,盛年被贬,而且是含冤被贬,他心中的抑郁、痛苦、煎熬、无助、悲观、失望,都在情理之中。那么,在这个特定的时间节点以及由此派生的种种情绪,在《前赤壁赋》中有怎样的表现呢?

第一处表现,扣舷而歌。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月白风清,诗酒高会,非常快乐,在“饮酒乐甚”之际,却唱出一首奇怪的歌: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这首歌不是律诗,不是宋词,却跟楚辞相似。兮字是楚地的方言,香草美人之喻。楚辞常用。兰、桂都是馥郁芬芳的香草,香草喻君子贤士。美人在楚辞里多比喻君主——屈原就经常这么比喻楚怀王。

这首歌中有意模仿楚辞,暗自跟屈原相比较。屈原什么心情,他就什么心情。甚至前途的渺茫的况味更甚于《离骚》。“击空明兮溯流光”,流光用得太棒了,表面上写月下的江水,实际令人产生一种似水流年的感觉。渺渺说的是余怀,这不正是他前途的写照吗?

第二处表现,倚歌而和。有客吹起了洞箫,箫声“呜呜然”,这个词像哭泣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写洞箫传递的情感。什么叫“怨”,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什么叫“慕”,处江湖之远,怎不慕那些受到君主赏识和重用的人?什么叫“泣”,中心悲伤为之泣。什么叫“诉”,心有郁积,才要倾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这是箫声的音效,也是感情的延绵。苏轼遣词造句的能力太强,常见的几个成语都从这里来。

“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是洞箫的艺术效果,或者说艺术感染力。从字面看,舞和泣是使动用法:使幽壑之中潜藏的蛟龙舞蹈,让孤舟之中悲伤的寡妇哭泣。但这并不是作者真正要表达的。苏东坡在这里用了典故。“舞幽壑之潜蛟”用李贺《李凭箜篌引》的名句:梦入深山蛟神遇,老鱼跳波瘦蛟舞。“泣孤舟之嫠妇”用白居易《琵琶行》。“孤舟之嫠妇”指“去来江水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的那位独居的琵琶女。

李贺的《李凭箜篌引》写音乐,白居易的《琵琶行》也是写音乐,《赤壁赋》用这两个典故也是来写音乐,具有关联性,但这是表层的。深层的意思需要探究才能发现。李贺怀才不遇,英年早逝。因为他爸爸名李晋,李贺为避父讳,一辈子不能考进士(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韩愈做文章批判过)。白居易在写《琵琶行》时,得罪权贵,被贬江州司马,也是政治上被贬谪的失意人。

这两个典故的作者跟苏轼神似。作者实际上是找了三个处境境况跟他都非常相似的古人,都是伟大的诗人,同时也都是落寞的政客。他们跟苏东坡是隔代知音。

总之,“壬戌之秋”是苏轼功名失意之秋,也是他人生苦难之秋。这种失意和苦难隐晦地渗透到《前赤壁赋》中来。而在对贤者的追思中,他偏偏又面对赤壁这样一个特殊的所在。

密码2:赤壁历史上有两处赤壁。一处“武赤壁”,在今天河北省赤壁市。武赤壁是三国时期的古战场。看过《三国演义》都知道,三国有三大战役,第一就是赤壁之战,奠定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在赤壁之战中,各路英雄纷纷登场,真是“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另一处“文赤壁”,是因苏轼写《赤壁赋》得名,据说,文赤壁是今天湖北省的赤鼻矶,和武赤壁不是同一地点。

对苏轼而言,不论是真赤壁还是假赤壁,都是一件要命的事。苏轼有兼济天下之才志,到了这样的英雄之地,必然感慨万千。他在《赤壁赋》里写了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曹操,当然通过客的口吻来写的: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这段话在文学史上历来被称道,简洁而有气势。破字有力量,下江陵的下非常快。顺流而东也这个东,非常迅捷:三句话把曹操不可一世的气焰写出来了——这是讲来时的形势。以后怎样呢?驻扎在江陵,舳舻千里,旌旗蔽空,你看他蒙冲斗舰,相连千里;你看他旌旗飘荡,遮天蔽日;这是远景。

接下来把镜头推近,一直聚焦到曹操的形象,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这八个字是造型特写,宴长江曹操赋诗是《三国演义》里的名段,讲的故事都在这句话里。曹操赋的是哪首诗呢?恰恰就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首《短歌行》。至此,苏轼的历史思维形成了一个圆,把曹操的英雄气收纳进来。

最后怎么评价曹操?作者说“固一世之雄也”,这句话看起来简单,实际上非常难写。曹操这个人历史上争议非常大,有人说他是英雄,有人说他是奸雄,苏轼很滑头,他把前面的定语去掉,管你奸雄还是英雄,“固一世之雄也”,做了一个盖棺定论。

把曹操捧得这么高,并不是苏轼的目的。所谓登高必重跌,捧起来是要让你摔得惨,他只一句话:“而今安在哉?”就达到了这个效果。会读书的人就知道,这是图穷匕见。你那么牛,现在哪里去了?当初就樯橹飞灰烟灭,而今简直烟消云散,早已无踪无影。

苏轼写出了后人眼里曹操四种悲凉。第一,诗在人亡,诗还在,人没了。第二,物似人非,景物跟当年相似,游览的已不是当年人。第三,胜败转瞬,来时嚣张,最后困于周郎。第四,功业成空。胜也好,败也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云烟过眼。这些感情非常有曲折和波澜。把曹操描写成这样,想表达什么呢?我想,他主要不是写曹操,而是写此刻的自己。相比曹操,此刻的“我们”又怎样呢?

客说:“况吾与子”,注意这句话,曹操是这样,何况是你我。我们怎么样?“渔樵于江诸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这几句话是对照前文写的,有意跟曹操做比。曹操怎么来的?人家是破荆州、下江陵,千军万马、前呼后拥;我们是怎么来的?没有千军万马,只有鱼虾和麋鹿,惨不惨?曹操来的时候坐什么船,喝什么酒,再看我们,驾一叶之扁舟,怎么跟舳舻千里比?举匏樽以相属,怎么跟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比?曹操是一世之雄,我们是“天地之浮游,沧海之一粟”,又算什么呢?这些内容归结起来就一句话:曹操,我们比不了!

然而,我们远远比不了的曹操,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而今安在哉!”他去哪里了?他没了。曹操都没了,远远不如曹操的我们,存在感、人生价值和意义又在哪里?岂不是要彻底消失吗?朋友们在江上喝酒,喝着喝着,突然发现“我”不存在了,或者说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这是多大的悲凉啊!

苏轼《赤壁怀古》写周瑜和《赤壁赋》里写曹操的用意不同。《赤壁怀古》写周瑜:“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是想强调:他行,我不行。人家三十五六岁,指挥千军万马,我都四十五六岁,还在江边钓鱼,这差距有多大。《赤壁赋》写曹操表达了更为复杂的情感:他不行,我更不行。曹操不行,不是因为没有建功立业,而是即便建功立业最后还是消失无踪。相比曹操,连功业都没建的我们,存在感和价值感岂不是梦幻泡影?

“壬戌之秋”,人生失意的苏东坡来到了赤壁。赤壁是他感怀凭吊之所,也是他伤心悲叹之地。赤壁没有改善他心中的痛苦,反而让痛苦更浓重。是这样一直痛苦下去,还是最终走出困局,实现了新的超越呢?苏轼选择了后者,其奥妙就在下一个密码中。

密码3:“七月既望”既望是农历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一夜,天上一轮明月帮助苏轼实现了人生的突围。《前赤壁赋》对既望之月的描写大致可分四类。

首先是自然之月。有正面描写,“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徘徊”二字出自李白《月下独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这里边寄托着作者的情感,他的心绪也处在“徘徊失据”的状态中。

还有侧面描写,“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露为何而白?因为有月光。水光接天,水为何而光?因为有月光,通过写江水,写白露,作者实则在写月色笼罩在整个江面上,给人一种飘飘荡荡的感觉。纵一苇之所如这个苇字,比喻小船,暗含佛家一苇渡江的意味。“凌万顷之茫然”,茫然是看不清却又无边无际,感情的暗示也在其中。

在他们自创的诗歌中,也有对于自然之月的侧面描写,“击空明兮溯流光”,空明和流光就是在写月。苏轼《记承天寺夜游》:庭前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错,盖竹柏影也。他很喜欢用空明这个词来写月色,写出月色的质感。

自然之月有重要作用。第一,月是抒情的主体意象,全文都笼罩在月光之下,是作者情思和哲理的生发点。第二,《赤壁赋》里的月跟其他文章里的月有明显的不同,是和其他的景、物融合在一起,月和江、山、风、水互相依存。月是江山风水之上的月,江山风水是月之下的江山风水,拆分不开。写景能到这种水乳交融的境界,相当不易。

作者把自然之月文学化,就出现了“诗中之月”。开篇,月还未升,苏子和客就一起“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这“明月之诗”出自《诗经》:“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几个人在江上喝酒,月亮还没有出来,于是大家举起酒杯,朗诵《诗经》里的篇章,这雅兴非“天人合一”难以形容。凭吊曹操时,客抬头看见月亮,自然想到月明星稀,接入非常自然。进而由诗中之月引出对曹操的描写,以及彼此的比较,真如“行云流水,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诗中之月作用有三。第一,和自然之月相融合。自然之月没有升起,就朗诵诗歌来呼唤。自然之月升起来,就借着“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来抒情。谈到人生哲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想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融合得自然流转。第二,和文人的风雅相融合。苏子游赤壁这个晚上,没干什么了不起的事,无非是喝酒、诵诗、唱歌、听音乐、清谈,然后继续喝酒,睡大觉。这诗、酒、音乐和清谈,是名士风度,都和月融合在一起,诗中有月,酒中有月,谈中也有月。第三,和诗人的情绪变化相融合。“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时候,诗人的心情轻松快乐,于是“饮酒乐甚”。到“击空明兮溯流光”的时候,里边就有很多寄托,由乐转悲。进而才有“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段,引出对人生意义的思索。

一篇文章写月,能够把这么多文化层面的内容融在一起,写得不露痕迹,在文学史上已经达到了罕见的高度。但对苏轼来讲,这只是刚刚起步。他把深厚的功力用在了哲理之月上。哲理之月不是由苏子一个人阐发的,先由客阐发,再由苏子升华。

客发现月和江水都是永恒的象征,无穷无尽,无止无休。“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乎悲风”。长江、明月这样永恒的事物,唤起了人生的渺小感、虚无感和无助感。渺小感,就是我微不足道。虚无感,就是我没有意义。无助感,就是我知道我微不足道,又知道我没有意义,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实际上客的哲思是贬谪的(或不得志的)士大夫的共同情绪——这样的人生要不得,又不得不要。这种情绪笼罩在士大夫身上一两千年,始终没人破解。苏轼破解了,所以他才成为“人们一想起来嘴角就会露出微笑的”(林语堂语)苏东坡。

苏轼怎么破解的呢?他上来就问客一句话,带一点调侃的意思:“客亦知夫水与月乎?”这句话是反问句:你在水和月中参透的哲理还不够深刻啊。我怎么看待水和月的呢?“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这句话出自《论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江水天天流淌,但是它没有流光。

你不信到长江、黄河去看看,千年万年的流淌,它还是长江黄河,没有太大的变化。“盈虚者如彼”,盈是满,虚是缺。月亮一会圆,一会缺,“而卒莫消长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星星还是那个星星。苏轼在这个视角上得出一个富有启发性的哲理:“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物与我皆无尽也”。还羡慕什么呢?

科学上有著名的能量守恒定律,苏轼这个发现可以与之媲美。拿根粉笔在黑板上写字,自其变者而观之,粉笔没了。自其不变者而观之,粉笔灰还在,粉笔字还在,它的能量、它的物质还没变,只是换一种形式而已。比起客的哲理,苏轼超脱太多。

首先,月和江水是永恒的,但不是僵化的永恒,是运动变化的永恒。有变的一面,也有不变的一面。这是中国最古老的辩证思想,《易经》里边的思想。事物有阴,有阳,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客只看到江水和月不变的一面,人生就被衬托得虚无,所以产生悲凉的情绪。苏轼告诉客,月亮永恒,但它也变化,要正确地看待它,才能唤起人生的存在感;不要小看我是蜉蝣,是沧海一粟,我和这浩浩江海都有不变的一面。这种人生操之在我的豁达与豪迈,真了不起了!

但苏轼还有一点意思没明说。“盖将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物无尽”好理解,用月和江水做了充分的说明,可“我无尽”该怎么理解?也就是“我”永恒的'一面在哪里?在关于曹操的描述中,苏轼给读者留下了线索。曹操诗在人亡,倒过来看,就是人亡诗在。你问我“而今安在哉”?几百年过去了,你们到江上游玩的时候,还不是想起我这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从这个角度说,曹操还在。但曹操还在,不等于苏轼可以“无尽”。

苏轼有什么资格预判自己的无尽呢?其实这不需要解释,苏轼如果不能无尽,我今天何必要写这篇文章?学生们又何必背诵《前赤壁赋》?苏轼的臭皮囊早已朽坏,但他的文章在,他的道德在,他的人格魅力在,他的情怀在!和我们普通人不太一样的是,苏轼活着的时候就预见到了这一幕。恕我冒昧,以己度人。我想苏轼心里清楚,宦海浮沉无所谓,升沉不过一秋风。当不当官又怎样?我的人格,我浩浩如江水的才华,我的文章,后人怎能不千载传扬?那一刻,苏轼笃定地看到了未来,找到了人生的价值、意义和自信。

我相信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心里应该有相似的感慨。有人会问,他怎么不明说?他都落到那种地步,怎么能明说?聪明的苏轼把这层意思埋在句子里,不显山不露水,让读者自己去体会。

通过“哲思之月”,苏轼解决了关于未来的问题,但是四十六岁在黄州的我,乌台诗案被贬官的我,信而见疑、忠而见谤的我,能不烦恼吗?该如何自处才能度过现世的苦难呢?苏轼发挥了他无与伦比的才气——还是在月上做文章,这就是“寄托之月”。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先来一段论述,说天地万物,物各有主,不是你的就别要,该是谁的谁拿走。这句话字面的意思好懂,背后的意思不好懂:人生在世,当官不当官是命,不该你当你就别当,何必放在心上呢?“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大自然的好山好水好风月就在我们眼前,耳听的是天籁,眼看的是风光。“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苏东坡很有幽默感,用“禁”字来调侃那些小人,你可以让我在黄州当团练副使,禁我签署公事,禁我擅自离开。但我长着眼睛,就能从大自然获得无穷无尽的享受和精神的寄托,老天拿出这么多东西给我享受,我过得好开心。这就是“寄托之月”——苏轼不仅解决了后世的问题,连当下的问题都在月(以月为表征的山水)里解决了。“山水之乐,风月无边”,从此,不论遇到什么坎坷和打击,只要清风明月在,他就是快乐的苏东坡。

密码4:泛舟找到人生的寄托,苏子与客的精神面貌有没有发生变化?还像原来那么悲伤吗?答案在第四个密码——“泛舟”里。为什么要泛舟,而不是江边散步?我做一个大胆推测,如果江边散步,就得不出这么深的哲理。不信可以看《后赤壁赋》,在抒情艺术上或许更胜一筹,但“理”的阐发就逊色了。因为,泛舟很有意思,这是一个独处的空间,有一种漂泊感,有一个环境去静思人生的意义。

文中有两处泛舟的描写。第一处,刚来赤壁,月下泛舟。“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这段话表面上看非常逍遥自在。冯虚御风,像列子御风而行,多么自由!凌万顷,多么开阔!一苇之所如,多么潇洒!飘飘乎、羽化而登仙,多逍遥。但仔细读就会发现,心里面一点不逍遥。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出自李延年的《佳人歌》:“绝代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什么叫遗世独立?离开人世,自己在那儿站着,这是孤独。“羽化而登仙”,对一个如此热爱生活的人,登仙不是更深的孤独么?再看“浩浩乎如凭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去哪都不知道,这是漂泊失所。有没有目标?没有。

第二次泛舟的描写,也就是苏子与客清谈之后,再看苏子和客的状态就大不一样了。“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在船里睡着了,天亮了都不知道。

这个状态乍看没有第一处美,这么随便,这么生活化。但这里蕴含的才是真正的逍遥。有人说:人生幸福很简单,吃得下饭,睡得着觉,笑得出来。这话很有道理。人活一辈子,胃口好,吃嘛嘛香。躺下就睡,不闹心。想笑就笑,高高兴兴,这就是幸福。篇末泛舟的描写,讲的不就是这三句话吗?苏东坡为什么能“发明”东坡肘子、东坡肉,为什么能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跟他在《赤壁赋》中的体悟不无关系。

密码5:苏子与客

“泛舟”是赤壁之游的形态,这种形态外化出前后截然不同的心境。那么,和苏子藉乎舟中,陪他走完这段心路历程的“客”,究竟是谁呢?“苏子”是苏轼本人吗?这篇文章写的内容真实发生过吗?

有人认为是真的,或者大部分是真的,比如林语堂先生。如果你想了解苏东坡,有一本书必看,就是林语堂写的《苏东坡传》。

苏东坡活着的时候经常想:我是不是陶渊明转世?因为他跟陶渊明很契合。林语堂活着的时候经常想:我是不是苏东坡转世?因为他太喜欢苏东坡。出于这种热爱,他把苏东坡写得很好。在《苏东坡传》里,林语堂煞有介事地写到,苏东坡跟一个叫杨世昌的道士游赤壁,客也就是这位杨道士。还有很多考据的文章,跟林语堂持相似的观点,认为《前赤壁赋》确有其人,确有其事。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这个问题其实是假问题。中国人自古的毛病就是把文学当历史,分不清虚构和真实,什么都想考证做实。苏子与客,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客即是我,我即是客。客是人生失意的苏子,苏子是豁然开朗的客,如此而已。

从文章内容来看,刚来赤壁的时候,“我”和“客”是分着写的,吃饭的时候、喝酒的时候、聊天的时候,都是分着写,可最后“相与枕藉乎舟中”,两个人互相依靠,躺在舟中。我认为这是一个暗示,两人到最后不分彼此了,因为作者想开了,精神不分裂了。苏轼表达的就是这样一个意思,是道人杨世昌也好,是僧人佛印也罢,和文章主旨并无关涉。

从文体来看,《赤壁赋》是赋体,赋体文有四个特点,一是对仗押韵,有节奏有韵律。二是注重辞彩,这篇文章用的修辞手法就非常多,而且不露痕迹。三是体物铺陈,一件事要从多个角度多个侧面来写,《阿房宫赋》《赤壁赋》都是如此。四是“主客问答”,很多赋体都采用了主客问答的形式,借主客间一问一答抒发作者的感情。司马相如、杨雄这些写赋的名家,常用这种手法。主一句,客一句,最后谁赢?当然是主赢,客怎么能赢?客就是等待被驳倒的。

《前赤壁赋》既是赋体,假托主客问答的形式,不是顺理成章吗?何必要问是否确有其人,确有其事呢?至于才高如林语堂者,为什么非要做实不可?可能因为《苏东坡传》最初用英文写,给老外解释中国文化里这些复杂的内容,对传记文学来讲,似乎也无此必要,不如做实来得爽快吧。

我想,苏子与客,对苏轼来讲,都是身外化身。苏轼在赤壁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那个内心苦闷的苏轼,那个一帆风顺想兼济天下苍生的苏轼,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大悲苦。在这悲苦里,他做了深刻的思考和反复的衡量,在天地山川、明月清风中得到启迪。他看到人生可以永恒,他懂得当下生活值得享受。你们处心积虑地迫害我,我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但是不好意思,我还是过得比你好。尔曹身与名俱灭,而我一次寻常的游历即将被定格为文化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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