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便是黄州赤壁,或者说是东坡赤壁。
地方不大,但一俯一仰之间就有了气势,有了伟大与渺小的比照,有了时间和空间的倒错,因此也就有了冥思的价值。
苏东坡走过的地方很多,其中不少地方远比黄州美丽。但是,这个僻远的黄州却给了他巨大的惊喜和震动,他甚至把黄州当做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生驿站。这一切,决定于他来黄州的原因和心态。
他从监狱里走来,带着一个极小的官职,实际上以一个流放罪犯的身份走来。他带着官场和文坛泼给他的浑身脏水走来,他满心
他很疲倦,他很狼狈。出汴梁,过河南,渡淮河,进湖北,抵黄州。萧条的黄州没有给他预备任何住所,他只得在一所寺庙中住下。他擦一把脸,喘一口气,四周一片静寂,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人们有时也许会傻想,像苏东坡这样让中国人共享千年的大文豪,应该是他所处的时代的无上骄傲,他周围的人一定会小心地珍惜他,虔诚地仰望他,总不愿意去找他的麻烦吧?事实恰恰相反,越是超时代的文化名人,往往越不能相容于他所处的具体时代。中国世俗社会的机制非常奇特,它一方面愿意播扬和哄传一位文化名人的声誉,利用他、榨取他、引诱他,另一方面从本质上却把他视为异类,迟早会排拒他、糟践他、毁坏他。起哄式的传扬,转化为起哄式的贬损,两种起哄都起源于自卑而狡
苏东坡到黄州来之前正陷于一个被文学史家称为“乌台诗案”的案件中。这个案件的具体内容是特殊的,但集中反映了文化名人在中国社会中的普遍遭遇,很值得说一说。
为了不使读者把注意力耗费在案件的具体内容上,我们不妨先把案件的底交代出来。即便站在朝廷的立场上,这也完全是一个莫须有的可笑事件。一群大大小小的文化官僚硬说苏东坡在很多诗中流露了对政府的不满和不敬,方法是对他诗中的词句作上纲上线的诠释,搞了半天连神宗皇帝也不太相信——他在将信将疑之间,几乎不得已地判了苏东坡的罪。
在中国古代的皇帝中,宋神宗确实是不算坏的。在他内心并没有迫害苏东坡的任何企图,他深知苏东坡的才华。他的祖母光献太皇太后甚至竭力要保护苏东坡,而他又是尊重祖母的。在这种情况下,苏东坡不是非常安全吗?然而,完全不以神宗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意志为转移,名震九州、官居太守的苏东坡还是下了大狱。这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力量,很值得研究。
使神宗皇帝动摇的,是突然之间批评苏东坡的言论几乎不约而同地聚合到了一起。他为了维护自己尊重舆论的形象,不能为苏东坡说话了。
那么,批评苏东坡的言论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聚合在一起呢?我想最简要的回答是他弟弟苏辙说的那句话:“东坡何罪?独以名太高。”
他太出色、太响亮,能把四周的笔墨比得十分寒
例如,舒
这人可称为“检举揭发专业户”,在揭发苏东坡的同时他还揭发了另一个人,那人正是以前推荐他做官的大恩人。这位大恩人给他写了一封信,拿了女婿的课业请他提意见、加以辅导,这本是朋友间正常的小事往来,没想到他竟然忘恩负义,给皇帝写了一封莫名其妙的检举揭发信,说我们两人都是官员,我又在舆论领域,他让我辅导他女婿总不大妥当。皇帝看了他的检举揭发信,也就降了那个人的职。这简直是
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恶心的人,与何正臣等人相呼应,写文章告诉皇帝,苏东坡到湖州上任后写给皇帝的感谢信中“有讥切时事之言”。苏东坡的这封感谢信皇帝早已看过,没发现问题;舒
又如,李定。 这是一个曾因母丧之后不服孝而引起人们唾骂的高官,他对苏东坡的攻击最凶。他归纳了苏东坡的许多罪名,但我仔细鉴别后发现,他特别关注的是苏东坡早年的贫寒出身、现今在文化界的地位和社会名声。这些都不能列入犯罪的范畴,但他似乎压抑不住地对这几点表示出最大的愤慨。
他说苏东坡“起于草野垢贱之余”,“初无学术,滥得时名”,“所为文辞,虽不中理,亦足以鼓动流俗”,如此等等。苏东坡的出身引起他的不服且不去说它,硬说苏东坡不学无术、文辞不好,实在使我惊讶不已。但他如果不这么说,也就无法断言苏东坡的社会名声是“滥得”。总而言之,李定的攻击在种种表层理由里边显然埋藏着一个最神秘的元素:妒忌。
无论如何,诋毁苏东坡的学问和文采毕竟是太愚蠢了,这在当时加不了苏东坡的罪,而在以后却成了千年笑柄。但是,妒忌一深就会失控,他只会找自己最痛恨的部位来攻击,已顾不得哪怕是装装样子的合理性了。 又如,王。
这是一个跋扈和虚伪的老人。他凭着资格和地位自认为文章天下第一,实际上他写诗作文绕来绕去都离不开“金玉锦绣”这些字眼,大家暗暗掩口而笑,他还自我感觉良好。现在,一个后起之秀苏东坡名震文坛,他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
有一次他对皇帝说:“苏东坡对皇上确实有二心。”皇帝问:“何以见得?”他举出苏东坡一首写桧树的诗中有“蛰龙”二字为证。皇帝不解,说:“诗人写桧树,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说:“写到了龙还不是写皇帝吗?”皇帝倒是头脑清醒,反驳道:“未必,人家叫诸葛亮还叫卧龙呢!”
这个王用心如此低下,文章能好到哪儿去呢?更不必说与苏东坡来较量了。几缕白发有时能够冒充师长、掩饰邪恶,却欺骗不了历史。历史最终也没有因为年龄把他的名字排列在苏东坡的前面。
又如,李宜之。
这又是另一种特例,做着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在安
为什么档次这样低下的人也会挤进来围攻苏东坡?当代苏东坡研究者李一冰先生说得很好:“他也来插上一手,无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若能参加一件扳倒名人的大事,足使自己增重。”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这种目的确实也部分地达到了,例如,我今天写这篇文章竟然还会写到李宜之这个名字,便完全是因为他参与了对苏东坡的围攻,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哪怕是被同一时代的人印写在印刷品里。
我的一些青年朋友根据他们对当今世俗心理的多方位体察,觉得李宜之这样的人未必是为了留名于历史,而是出于一种可称做“砸窗子”的恶作剧心理。晚上,一群孩子站在一座大楼前指指点点,看谁家的窗子亮就捡一块石子扔过去,谈不上什么目的,只图在几个小朋友中间出点风头而已。
我觉得我的青年朋友们把李宜之看得过于现代派,也过于城市化了。李宜之的行为主要出于一种政治投机,听说苏东坡有点麻烦,就把麻烦闹得大一点,反正对内不会负道义责任,对外不会负法律责任,乐得投井下石,撑顺风船。这样的人倒是没有胆量像李定、舒
又如——我真不想写出这个名字,但再一想又没有讳避的理由,还是写出来吧——沈括。这位在中国古代科技史上占有不小地位的著名科学家也因嫉妒而伤害过苏东坡,批评苏东坡的诗中有讥讽政府的倾向。如果他与苏东坡是政敌,那倒也罢了,问题是他们曾是好朋友,他所提到的诗句正是苏东坡与他分别时手录近作送给他留作纪念的。这实在有点不是味道了。历史学家们分
苏东坡开始很不在意。有人偷偷告诉他,他的诗被检举揭发了,他先是一怔,后来还幽默地说:“今后我的诗不愁皇帝看不到了。”但事态的发展却越来越不幽默,一○七九年八月二十七日,朝廷派人到湖州的州
文人终究是文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从来者气势汹汹的样子看,估计会被处死,他害怕了,躲在后屋里不敢出来。朋友说,躲着不是办法,人家已在前面等着了,要躲也躲不过。
正要出来,他又犹豫了:出来该穿什么服装呢?已经犯了罪,还能穿官服吗?朋友说,什么罪还不知道,还是穿官服吧。
苏东坡终于穿着官服出来了,朝廷派来的差官装模作样地半天不说话,故意要演一个压得人气都透不过来的场面出来。苏东坡越来越慌张,说:“我大
差官说:“还不至于这样。”便叫两个差人用绳子捆扎了苏东坡,像驱赶鸡犬一样上路了。家人赶来,号
长途押解,犹如一路示众。可惜当时几乎没有什么传播媒介,沿途百姓不认识这就是苏东坡。贫瘠而愚昧的国土上,绳子捆扎着一个世界级的伟大诗人,一步步行进。苏东坡在示众,整个民族在丢人。
全部遭遇还不知道半点起因。苏东坡只怕株连亲朋好友,在途经太湖和长江时几度想投水自杀,由于看守严密而未成。当然也很可能成,那么,江湖淹没的将是一大截特别明丽的中华文明。文明的脆弱性就在这里,一步之差就会全盘改易。而把文明的代表者逼到这一步之差境地的则是一群小人。
一群小人能做成如此大事,只能归功于中国的独特国情。
小人牵着大师,大师牵着历史。小人顺手把绳索重重一抖,于是大师和历史全都成了罪
究竟是什么罪?审起来看!怎么审?打!
一位官员曾关在同一监狱里,与苏东坡的牢房只有一墙之隔,他写诗道: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通宵侮辱到了其他犯人也听不下去的地步,而侮辱的对象竟然就是苏东坡!
请允许我在这里把笔停一下。我相信一切文化良知都会在这里战栗。中国几千年间有几个像苏东坡那样可爱、高贵而有魅力的人呢?但可爱、高贵、魅力之类往往既构不成社会号召力也构不成自我卫护力,真正厉害的是邪恶、低贱、粗暴,它们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无敌。现在,苏东坡被它们抓在手里搓捏着——越是可爱、高贵、有魅力,搓捏得越起劲。但是,苏东坡的这一思路招来了更凶猛的侮辱和折磨。当诬陷者和办案人完全合成一体、串成一气时,只能这样。终于,苏东坡经受不住了,经受不住日复一日、通宵达旦的连续逼供。他想闭闭眼、喘口气,唯一的办法就是承认。于是,他以前的诗中有“道旁苦李”,是在说自己不被朝廷重视;诗中有“小人”字样,是讥刺当朝大人。特别是苏东坡在杭州做官时兴冲冲去看钱塘潮,回来写了咏弄潮儿的诗“吴儿生长
这种大胆联想,连苏东坡这位浪漫诗人都觉得实在不容易跳跃过去,因此在承认时还不容易“一步到位”。审问者有本事耗时间一点点逼过去,案卷记录上经常出现的句子是:“逐次隐讳,不说情实,再勘方招。”苏东坡全招了,同时他也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他一心想着死。他觉得连累了家人,对不起老妻,又特别想念弟弟。他请一位善良的狱卒带了两首诗给苏辙,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埋骨的地点,他希望是杭州西湖。
不是别的,是诗句,把他推上了死路。我不知道那些天他在铁窗里是否痛恨诗文。没想到,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地,一种散落四处的文化良知开始汇集起来了——他的读者们慢慢抬起了头,要说几句对得起自己内心的话了。
很多人不敢说,但毕竟还有勇敢者;他的朋友大多躲避了,但毕竟还有侠义人。
杭州的父老百姓想起他在当地做官时的种种美好行迹,在他入狱后公开做了解厄道场,求告神明保佑他。
狱卒梁成知道他是大文豪,在审问人员离开时尽力照顾他的生活,连每天晚上的洗脚热水都准备了。
他在朝中的朋友范镇、张方平不怕受到牵连,写信给皇帝,说他在文学上“实天下之奇才”,希望宽大。
他的政敌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也仗义执言,对皇帝说,“自古大度之君,不以言语罪人”,如果严厉处罚了苏东坡,“恐后世谓陛下不能容才”。
最动情的是那位我们前文提到过的太皇太后,她病得奄奄一息,神宗皇帝想大赦犯人来为她求寿,她竟说:“用不着去赦免天下的凶犯,放了苏东坡一人就够了!”
最直截了当的是当朝左相吴充,有次他与皇帝谈起曹操,皇帝对曹操评价不高。吴充立即接口说:“曹操猜忌心那么重还容得下
对这些人,不管是狱卒还是太皇太后,我们都要深深感谢。他们有意无意地在验证着文化的感召力。就连那盆洗脚水,也充满了文化的热度。
据王巩《甲申杂记》记载,那个带头诬陷、调查、审问苏东坡的李定,整日得意扬扬。有一天他与满朝官员一起在崇政殿的殿门外等候早朝时,向大家叙述审问苏东坡的情况。他说:“苏东坡真是奇才,一二十年前的诗文,审问起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对这么一个哄传朝野的著名大案,一定会有不少官员感兴趣。但奇怪的是,他说了这番引逗别人提问的话之后,没有一个人搭腔,没有一个人提问,崇政殿外一片静默。
他有点慌神,故作感慨状,叹息几声,回应他的仍是一片静默。
这静默算不得抗争,也算不得舆论,但着实透着点儿高贵。相比之下,历来许多诬陷者周围常常会出现一些不负责任的热闹,以嘈杂助长了诬陷。 就在这种情势下,皇帝释放了苏东坡,将其贬谪黄州。黄州对苏东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很喜欢读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但又觉得他把苏东坡在黄州的境遇和心态写得太理想了。其实,就我所知,苏东坡在黄州还是很凄苦的,优美的诗文是一种挣扎和超越。
苏东坡在黄州的生活状态,已在他自己写给李端叔的一封信中描述得非常清楚。
信中说: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
我相信这些朋友都不是坏人,但正因为不是坏人,更让我深长地叹息。
总而言之,原来的世界已在身边轰然消失,于是一代名士也就混迹于
日常生活,在家人接来之前,大多是白天睡觉,晚上一个人出去溜达;见到淡淡的土酒也喝一杯,但绝不喝多,怕醉后失言。
他真的害怕了吗?也是也不是。他怕的是麻烦,而绝不怕大义凛然地为道义、为百姓,甚至为朝廷、为皇帝捐躯。他经过“乌台诗案”已经明白,一个人蒙受了诬陷即便是死也死不出一个道理来。
你找不到慷慨陈词的目标,你抓不住从容赴死的理由。你想做个义无反顾的英雄,不知怎么一来把你打扮成了小丑;你想做个坚贞不屈的,闹来闹去却成了一个深深忏悔的俘虏。
无法洗刷,无处辩解,更不知如何来提出自己的'抗议,发表自己的宣言。这确实很接近柏杨先生提出的“酱缸文化”,一旦跳在里边,怎么也抹不干净。
苏东坡怕的是这个,没有哪个高品位的文化人会不怕。但他的内心仍有无畏的一面,或者说灾难使他更无畏了。 他给李常的信中说
吾
这么真诚的勇敢,这么洒脱的情怀,出自天真了大半辈子的苏东坡笔下,是完全可以相信的。但是,让他在何处做这篇人生道义的大文章呢?没有地方,没有机会,没有观看者,也没有裁决者,只有一个把是非曲直、忠奸善恶染成一色的大酱缸。于是,苏东坡刚刚写了上面这几句,支颐一想,又立即加一句:“此信看后烧毁。” 这是一种真正精神上的孤独无告。对于一个文化人,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那阕著名的《卜算子》,用极美的意境道尽了这种精神遭遇: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正是这种难言的孤独,使他彻底洗去了人生的喧闹,去寻找无言的山水,去寻找远逝的古人。在无法对话的地方寻找对话,于是对话也一定会变得异乎寻常。
像苏东坡这样的灵魂竟然寂静无声,那么,迟早会突然冒出一种宏大的奇迹,让这个世界大吃一惊。
然而,现在他即便写诗作文,也不会追求社会轰动了。他在寂寞中反省过去,觉得自己以前最大的毛病是才华外露、缺少自知之明。
他想,一段树木靠着
他渐渐回归于清纯和空灵。在这一过程中,佛教帮了他大忙,使他习惯于淡泊和静定。艰苦的物质生活,又使他不得不亲自垦荒种地,体味着自然和生命的原始意味。 这一切,使苏东坡经历了一次整体意义上的脱胎换骨,也使他的艺术才情获得了一次蒸馏和升华。他,真正地成熟了——与古往今来许多大家一样,成熟于一场灾难之后,成熟于灭寂后的再生,成熟于穷乡僻壤,成熟于几乎没有人在他身边的时刻。
幸好,他还不年老,他在黄州期间是四十四岁至四十八岁,对一个男人来说,正是最重要的年月,今后还大有可为。中国历史上,许多人觉悟在过于苍老的暮年,刚要享用成熟所带来的恩惠,脚步却已踉跄蹒跚。与他们相比,苏东坡真是好命。
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一种终于停止向周围申述求告的大气,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勃郁的豪情发过了酵,尖利的山风收住了劲,湍急的溪流汇成了湖,结果——
引导千古杰作的前奏已经鸣响,一道神秘的天光射向黄州,《念奴娇·赤壁怀古》和前、后《赤壁赋》马上就要产生。
《致酒行·零落栖迟一杯酒》作者为唐朝文学家李贺。其古诗全文如下: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前言】
《致酒行》是唐朝诗人李贺创作的一首七言乐府诗,这首诗是一首抒情之作,诗人在回乡途中,将所见所闻,借以酒兴作诗,抒发诗人遭受迫害后的一种哀愤之情。
【注释】
致酒:劝酒。
行:乐府诗的一种体裁。
零落:漂泊落魄。
奉觞:捧觞,举杯敬酒。
客长寿:敬酒时的
主父:《汉书》记载:汉武帝的时候,“主父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将军数言上,上不省。资用乏,留久,诸侯宾客多厌之。”后来,主父偃的上书终于被采纳,当上了郎中。
折断门前柳:折断门前的杨柳。
马周:《旧唐书》记载:“马周西游长安,宿于新丰,逆旅主人唯供诸商贩而不顾待。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主人深异之。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家。
龙颜:皇上。
恩泽:垂青。
迷魂:这里指执迷不悟。宋玉曾作《招魂》,以招屈原之魂。
拿云:高举入云。
呜呃:悲叹。
【翻译】
我潦倒穷困漂泊落魄,唯有借酒消愁,主人持酒相劝,相祝身体健康。当年主父偃向西入关,资用困乏滞留异乡,家人思念折断了门前杨柳。哎,我听说马周客居新丰之时,天荒地老无人赏识。只凭纸上几行字,就博得了皇帝垂青。我有迷失的魂魄,无法招回,雄鸡一叫,天下大亮。少年人应当有凌云壮志,谁会怜惜你困顿独处,唉声叹气呢。
【赏析】
从开篇到“家人折断门前柳”四句一韵,为第一层,写劝酒场面。先总说一句,“零落栖迟”与“一杯酒”连缀,略示以酒解愁之意。不从主人祝酒写起,而从客方对酒兴怀落笔,突出了客方悲苦愤激的情怀,使诗一开篇就具“浩荡感激”(刘辰翁)的特色。接着,诗境从“一杯酒”而转入主人持酒相劝的场面。他首先祝客人身体健康。“客长寿”有潜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到“直犯龙颜请恩泽”是第二层,为主人致酒之词。“吾闻”二字领起,是对话的标志;同时通过换韵,与上段划分开来。这几句主人的开导写得很有意味,他抓住上进心切的少年心理,甚至似乎看穿诗人引古自伤的心事,有针对性地讲了另一位古人一度受厄但终于否极泰来的奇遇:唐初名臣马周,年轻时受地方官吏侮辱,在去长安途中投宿新丰,逆旅主人待他比商贩还不如。其处境比主父偃更狼狈。为了强调这一点,诗中用了“天荒地老无人识”的生奇夸张造语,那种抱荆山之玉而“无人识”的悲苦,以“天荒地老”四字来表达,可谓无理而极能尽情。马周一度困厄如此,以后却时来运转,因替他寄寓的主人、中郎将常何代笔写条陈,太宗大悦,予以破格提拔。“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即言其事。主人的话到此为止,只称引古事,不加任何发挥。他说马周只凭“两行书”即得皇帝赏识,言外之意似是:政治出路不特一途,囊锥终有出头之日,科场受阻岂足悲观!事实上马周只是为太宗偶然发现,这里却说成“直犯龙颜请恩泽”,主动自荐,似乎又怂恿少年要敢于进取,创造成功的'条件。
“我有迷魂招不得”至篇终为第三层,直抒胸臆作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主人的开导使“我”这个“有迷魂招不得”者,茅塞顿开。作者运用擅长的象征手法,以“雄鸡一声天下白”写主人的开导生出奇效,使诗人心胸豁然开朗。这“雄鸡一声”是一鸣惊人,“天下白”的景象激起了诗人的豪情,于是末二句写道:少年正该壮志凌云,怎能一蹶不振!老是唉声叹气,那是谁也不会来怜惜。“谁念幽寒坐呜呃”,“幽寒坐呜呃”五字,语亦独造,形象地画出诗人自己“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的苦态。“谁念”句,同时也就是一种对诗人以前的批判。末二句音情激越,使整篇诗具有积极的思想色彩。
《致酒行》以抒情为主,却运用主客对白的方式,不作平直叙写。诗中涉及两个古人故事,却分属宾主,《李长吉歌诗汇解》引毛稚黄说:“主父、马周作两层叙,本俱引证,更作宾主详略,”还在于它有情节性,饶有兴味。另外,诗在铸词造句、辟境创调上往往避熟就生,如“零落栖迟”、“天荒地老”、“幽寒坐呜呃”尤其是“雄鸡一声”句等等,或语新,或意新,或境奇,都对表达诗情起到积极作用。
李贺这首《致酒行》诗就是李贺酒宴上明志之作。“致酒”即劝酒之意。“行”即乐府诗的一种体裁。全诗如下:
致酒行
李贺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注释
致酒:劝酒。
行:乐府诗的一种体裁。
零落:漂泊落魄。
奉觞(shāng):捧觞,举杯敬酒。
客长寿:敬酒时的祝词,祝身体健康之意。
主父:《汉书》记载:汉武帝的时候,“主父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将军数言上,上不省。资用乏,留久,诸侯宾客多厌之。”后来,主父偃的上书终于被采纳,当上了郎中。
折断门前柳:折断门前的杨柳。
马周:《旧唐书》记载:“马周西游长安,宿于新丰,逆旅主人唯供诸商贩而不顾待。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主人深异之。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家。贞观五年(631年),太宗令百僚上书言得失,何以武吏不涉经学,周乃为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对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具草也。’太宗即日招之,未至间,遣使催促者数四。及谒见,与语甚悦,令值门下省。六年授监察御史。”
龙颜:皇上。
恩泽:垂青。
迷魂:这里指执迷不悟。宋玉曾作《招魂》,以招屈原之魂。
拿云:高举入云。
呜呃:悲叹。
赏析
开头“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两句,在叙述中突出了自己的处境“零落栖迟”。“零落栖迟”就是说诗人潦倒闲居,飘泊落魄。“捧觞”即举杯奉觞,也就是“敬酒”之意。“客长寿”,这是敬酒时的祝词,祝身体健康之意。首句是说,诗人正处于落魂潦倒,困守京都处境中,这酒宴上的一杯酒,就正好借酒浇愁。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在平淡的叙述中,抒发了自己的满腔愁情,也表现出诗人对朋友感激之情。接着“主人奉觞客长寿”,叙述主人举杯祝酒,愿客人(指李贺)长寿。这一句表现了主人对李贺的深情,以及对李贺处境的同情。
接下来的“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这几句承上“主人奉觞客长寿”而来,具体描写了主人在祝酒辞中的劝勉之意。这里,主人先用汉代主父偃的故事。 “主父”,据《汉书》记载:汉武帝的时候,“主父偃西入关见卫将军,卫将军数言上,上不省。资用乏,留久,诸侯宾客多厌之。”后来,主父偃的上书终于被采纳,当上了郎中。这句的意思是说,你久困不归,就像主父偃困守长安那样,家人盼你归去,大概要把门前的柳枝都攀折了。这里充满了对客人的同情、关怀,洋溢着人间温馨感人的情味。
“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紧承上而来,“马周”,据《旧唐书》记载:“马周西游长安,宿于新丰,逆旅主人唯供诸商贩而不顾待。周遂命酒一斗 八升,悠然独酌。主人深异之。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家。贞观五年(注:贞观五年为公元631年),太宗令百僚上书言得失,何以武吏不涉经学,周乃为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对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具草也。’
太宗即日招之,未至间,遣使催促者数四。及谒见,与语甚悦,令值门下省。六年授监察御史。”这里,主人以遭遇与主父偃相似的马周推进一层来说。就是说,科场上失败了并不要紧,人们的成功并非只有一种途径。我听说马周在新丰客舍时,受店主人的冷遇,处境就更加狼狈了。这里,诗人用了“天荒地老”一词,极富想象之能事,不但夸大了马周处境的因厄,而且也反衬下文“请恩泽”的顺利。在历史上,无论主父偃,抑或马周,他们共同点是曾经都潦倒穷困,最终凭着给皇帝上书而得到赏识、重用。主人借此劝勉和激励李贺,希望诗人不要灰心,通过多种途径去获取自己的出路。
以上通过对主人语言的描述,不但给读者塑造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谆谆长者的形象,而且表现出主人对诗人的关切和真挚的慰藉。
接下来的“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是诗人对主人劝勉的回答。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迷魂”,这里指执迷不悟。宋玉曾作《招魂》,以招屈原之魂。这里,诗人李贺用“迷魂”一词是自谦的说法,其实就是诗人的志向。“招不得”意思是难以改变。虽然现在诗人不知道自己的路应该怎样走,但是,诗人总是相信前景是光明的。所以,下句“雄鸡一声天下白”,含蓄而形象地表现了诗人对前途充分的信心,充满了希望。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云”即高举入云。“呜呃”即悲叹。这最后二句的意思是说,少年人应有高远的理想,可是谁能想到我却如此凄凉寂寞呢?诗人以豪迈的气魄,不可遏制的激情作结,不但表现出自己不甘沉沦,积极进取的志向,也把读者带进了积极情绪的境界。
总之,这首诗通过对话,不但塑造的两个艺术形象(主人公和客人),而且在对比中表达了诗人心中的志向。同时,典故的运用,也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感和审美意蕴。
诗人介绍
李贺,字长吉,福昌县昌谷(今河南省宜阳县)人。生于唐德宗贞元六年(公元790年),卒于唐宪宗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年仅27岁。李贺自小聪颖,才思横溢,善工诗文,名震京师。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诗人之一。其诗,风格瑰丽奇峭,意象繁密浪漫,用字坚锐狠重,给人以力的震撼,梦的神往,美的享受。是唐诗,乃至我国诗坛中的一枝奇葩,为我国古典诗歌开拓了新的艺术境界。一代伟人尤爱李贺诗。
多种版本的李贺诗集,如《李长吉歌诗集》、《李长吉集》、《李昌谷诗集》、《李昌谷诗选》等,几乎每本都被圈划过。至今传世的李贺诗共240余首,圈过的就有83首,有的多达四五次。在五十年代一则有关王勃的批注中,称李贺是“英俊天才”,但“死时二十七”,“惜乎死得太早了”。在五十年代末,每次提到历史上年轻有为的人物时,总是提到李贺,称他多才而短命,有特殊成就。
创作背景
故事发生在安史之乱后,大唐盛世急转直下的唐代中晚期时代。
唐贞元十年,因时任陕县令的父亲李晋肃被贬西川,五岁的李贺跟随母亲郑氏回到故里昌谷。昌谷是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小山村。连昌河日夜不停地吟唱,故行宫连昌宫神秘诡异的色彩,南园、北园稻青竹秀的美景,纯朴自然的风土人情,滋润着李贺童年的心田与梦想。他常常带着小奚奴,背着锦袋,徜徉在昌谷的山山水水间,寻章摘句,吟诵歌唱。
十三岁那年,在时任陆浑尉皇甫湜的大力举荐下,李贺以诸王孙的身份进入东都洛阳国子学读书。在这里,他结识了权贵子弟,时任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之子于季友、于敏兄弟俩,以及入蜀为官多年的房式之子房次元及官宦子弟王恭元等。
由于聪明好学,天分极高,且极具个性,少年李贺在赢得那些权贵子弟的友好和尊重的同时,更为自己赢得了诗名,一时间,十五岁的他诗名远扬,名震两京。期间,与洛姝真珠的相遇,使他第一次感到了爱情的美好。
永贞元年,西川节度使韦皋死,被其强留西川十几年的朝廷官员陆续还朝,而李贺之父李晋肃却音讯皆无。为此,年仅16岁的李贺便单人独骑踏上了寻父之路。
经蓝田,他雨夜遇险,被善良的采玉老人石伯父子救起,亲眼目睹,亲身体验了生活在社会底层劳动者的困苦;过巫山,他巧遇被贬的“黑白子”(王叔文),与其伴而行,得以有惊无险,顺利度过瞿塘峡,抵达渝州。在这里,他收留了孤儿巴童,两人相扶相依,一路西行,共度难关。
然而,当他们一路艰辛,历尽磨难,抵达西川时,却遇西川节度副使刘辟谋反,扣押了欲归朝的十几名朝廷官员。李贺被困其中。“西山日暮青狸哭”,他沦落到了人生极其凶险的境地。但天无绝人之路,后朝廷派高崇文率军平蜀,李贺与其他被困人员里应外合,粉碎了刘辟的阴谋,得以脱身,并如愿找到了父亲。在蜀期间,李贺不仅经历了平叛黄洞蛮的惊心动魄,还结识了一代才女薛涛,为自己的青春岁月再添一抹亮色。
在西川滞留数月,元和元年秋,李贺随房式回京。途中,房式被任命为宣慰使,出使河朔三镇。李贺随行。但出师不利,在宣慰第一站成德镇王承宗幕府,李贺与房式被乱军冲散,仓皇中,带着两名歌舞伎北逃至幽州,不期而遇同族名人李益。期间,在经受了平生第一次血与火的洗礼后,李贺创作出了《雁门太守行》、《马》等诗作。
元和二年春,李贺自塞北返回昌谷。而此时,他的父亲李晋肃已经去世数月。青草凄凄的坟头,他悲恸欲绝,烧纸祭奠。纸烬翻飞,灰蝶悲舞。而这只是痛苦的开始。
在接下来的三年丁艰期间,他不仅目睹了嵇伯的惨死,更经历了小奚奴的逝去,给他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但是命运对她还是眷顾的,稽伯之女兰香、当初那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她的柔情与琴声渐渐愈合了亲人离世给李贺心灵留下的创伤。
元和四年秋天,守孝期满的李贺,前往东都参加河南府试。在皇甫湜的引荐下,他拜谒了韩愈,受到赏识,并在接下来的秋试中得隽。然而,就在领取进京解状时,却因有人举报家讳问题,他被拒发放解状。韩愈、皇甫湜极力为他辩解,却无收效。失意之际,李贺愤而离洛。
途中,巧遇始任河南尹的房式。在房式的帮助下,李贺顺利取得解状,首途赴京。敷水驿,目睹中使侮辱朝廷官员元稹。出于义愤,李贺和其他举子,阻止了中使的暴行,捍卫了朝廷官员的尊严。元稹感激涕零,急匆离去。他要面见皇上,举报房式的`不法事。而所谓的不法事,正是房式无视家讳,为李贺发放进士试解状之事。对此,李贺一无所知,依然雄心勃勃奔向京城,奔赴考场,并一举中第,圆了自己的进士梦。曲江游宴,杏林探花,皇宫蹴踘,平康寻欢……今朝谁是拗花人!李贺深深地沉醉在这个无限风光的春天。
春天的脚步,总是那样匆匆。不知不觉中,春已过半,领取春关的日子到了。这是进入仕途最关键的一步。领了春关,就已进入吏部的籍册,剩下的就只是任什么官职的事儿了。领不到春关,你就只能在“官”门之外徘徊。不幸的是,李贺最终没能领到春关,原因依旧是“家讳”问题。倔强的李贺不服输,炎炎烈日下,他像一匹坚忍的马,四处奔走,呼吁申诉。
然而,曾经的酒朋诗友,不是人微言轻,爱莫能助,便是因为妒忌自私而远远躲避。悲愤无奈,迫于生计的李贺,只得在秋天来临的时候,穿着来时的那件麻衣,默默地离开了京城。
回家看望过母亲,李贺随即去了东都,却惊闻真珠被掳河阳幕府。为了寻找真珠,也为了谋生,李贺在韩愈的举荐下投奔了河阳幕府。为君唱起长相思。和真珠在一起的日子幸福而安宁,李贺一度淡忘了创伤和梦想。他想就这样在河阳,和真珠和和美美地度过一生。
然而,很快,这种宁静被打破,真珠被逐,一辆破车将她拉到了大山深处,再也没了踪迹。这时,普宁公主和于季友河阳行猎,在普宁公主的鼓动下,李贺再赴京城,重拾旧梦。这次,他实现了梦想,参加制举拔萃科试,并获得太常寺奉礼郎一职。尽管只有从九品,但毕竟步入了仕途。一段时间内,李贺心态平和,生活安定。
期间,他结交了权璩、张又新、李汉、杨敬之、沈亚之、沈子明等一批诗友;认识了谢秀才、缟练、朔客李氏等人,还遇见了女冠白瑶、才女上官叛儿、宫女阿甄等红颜知己。李贺一生,惜无家室,可他却拥有了美好的爱情。与此同时,他还见识了颖师高超的琴技,领略了申胡子异域风情的觱篥……生活在低吟唱和,花天酒地中,绚烂着,暗淡着,快乐着,痛苦着。
转眼已是李贺任奉礼的第三个年头,官场的黑暗,世道的不公,让他萌生了另寻出路的想法。元和八年暮春,天下大水,朝廷以为阴盈,出宫人二百车。阿甄得以还乡。此事引燃了李贺南下游历的决心,一为寻访阿甄,二为投靠亲朋,以期提携。
过石城,至江陵,李贺意外遇到了和二兄同事的元稹。一笑泯恩仇,在放下怨恨的那一刻,李贺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离开江陵,李贺沿江而下,前往昭关投奔十四兄,不遇,顺路去了金陵,淹留多日后,继续南下,经苏州,到杭州,不期而遇杨敬之。二人结伴同行,随浙东观察使孟简到会稽观水兵操练。之后,便取道浮山,永州,在柳宗元贬谪处小住,过洞庭湖,一路游历,一路艰辛地回了京城。
京城依旧,失望和病痛让李贺萌生归意。第二年春天,他毅然辞官回家。春天的昌谷,流露着干旱的表情,而繁杂沉重的课税依然如旧。迫于生计,为了梦想,在家休养半年,身体好转后,李贺再次踏上北上之路,弃笔从戎,投奔时为潞州节度使的郗士美。
“吟诗一夜东方白”。凭着横溢的才华,勤奋的态度,纯洁的人品,李贺受到了郗士美的器重。但这仅仅停留在表面上,对于李贺真正的愿望与渴求,郗并没放在心上而实实在在地去关注,解决。
李贺未免失望,但他依然坚持着。直到两年后,郗士美兵败,归朝另任,他只得再次整理行装,踏上了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奔波之路。北方的冬天,寒冷异常。幸得朔客李氏与缟练的庇护,李贺始感暂时的安慰。但现实与梦想剧大的反差,让他不能得过且过下去,他再次踏上漫漫长路,寻找心灵的归宿。结果只能是失望。身体和精神已不能支撑他继续走下去,无奈之下,他只有选择返回家乡。
路过京城,适逢斩首吴元济,严寒的世界里,李贺用诗歌描画出“大旗喜”的动人景象……而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痛楚在加剧,希望的火光却依然不熄。在一个秋虫鸣唱,桐风惊心的夜晚,他饮下了人生最后一碗药汤,安静地躺在床上,用铅水般的清泪,无声地告别了阿弥(母亲)、姐姐,随着绯衣人和仙姬,乘赤轧车,在仙乐袅袅中,向亲苍茫深处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