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琵琶行》是唐朝诗人白居易的长篇乐府诗之一。作于元和十一年(816年)。下面是古诗《琵琶行》原文欣赏,快来看看吧!
原文:
《琵琶行》
唐·白居易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创作背景: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乐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因为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内容鉴赏:
作为一首叙事长诗,这首诗结构严谨缜密,错落有致,情节曲折,波澜起伏。
第一部分写江上送客,忽闻琵琶声,为引出琵琶女作交代。从“浔阳江头夜送客”至“犹抱琵琶半遮面”,叙写送别宴无音乐的遗憾,邀请商人妇弹奏琵琶的情形,细致描绘琵琶的声调,着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首句“浔阳江头夜送客”,只七个字,就把人物(主人和客人)、地点(浔阳江头)、事件(主人送客人)和时间(夜晚)一一作概括的介绍;再用“枫叶荻花秋瑟瑟”一句作环境的烘染,而秋夜送客的萧瑟落寞之感,已曲曲传出。惟其萧瑟落寞,因而反跌出“举酒欲饮无管弦”。“无管弦”三字,既与后面的“终岁不闻丝竹声”相呼应,又为琵琶女的出场和弹奏作铺垫。因“无管弦”而“醉不成欢惨将别”,铺垫已十分有力,再用“别时茫茫江浸月”作进一层的环境烘染,构成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使得“忽闻水上琵琶声”具有浓烈的空谷足音之感,为下文的突然出现转机作了准备。从“夜送客”之时的“秋萧瑟”“无管弦”“惨将别”一转而为“忽闻”“寻声”“暗问”“移船”,直到“邀相见”,这对于琵琶女的出场来说,已可以说是“千呼万唤”了。但“邀相见”还不那么容易,又要经历一个“千呼万唤”的过程,她才肯“出来”。这并不是她在意身份。正象“我”渴望听仙乐一般的琵琶声,是“直欲摅写天涯沦落之恨”一样,她“千呼万唤始出来”,也是由于有一肚子“天涯沦落之恨”,不便明说,也不愿见人。诗人正是抓住这一点,用“琵琶声停欲语迟”“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肖像描写来表现她的难言之痛的。这段琵琶女出场过程的描写历历动人,她未见其人先闻其琵琶声,未闻其语先已微露其内心之隐痛,为后面的故事发展造成许多悬念。
第二部分写琵琶女及其演奏的琵琶曲,具体而生动地揭示了琵琶女的内心世界。琵琶女因“平生不得志”而“千呼万唤始出来”,又通过琵琶声调的描写,表现琵琶女的高超弹技。用手指叩弦(拢),用手指揉弦(捻),顺手下拨(抹),反手回拨(挑),动作娴熟自然。粗弦沉重雄壮“如急雨”,细弦细碎如“私语”,清脆圆润如大小珠子落玉盘,又如花底莺语,从视觉和听觉角度描述。“弦弦掩抑声声思”以下六句,总写“初为《霓裳》后《六幺》”的`弹奏过程,其中既用“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描写弹奏的神态,更用“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概括了琵琶女借乐曲所抒发的思想情感。此后十四句,在借助语言的音韵摹写音乐的时候,兼用各种生动的比喻以加强其形象性。“大弦嘈嘈如急雨”,既用“嘈嘈”这个叠字词摹声,又用“如急雨”使它形象化。“小弦切切如私语”亦然。这还不够,“嘈嘈切切错杂弹”,已经再现了“如急雨”“如私语”两种旋律的交错出现,再用“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比,视觉形象与听觉形象就同时显露出来,令人眼花缭乱,耳不暇接。旋律继续变化,出现了先“滑”后“涩”的两种意境。“间关”之声,轻快流利,而这种声音又好象“莺语花底”,视觉形象的优美强化了听觉形象的优美。“幽咽”之声,悲抑哽塞,而这种声音又好象“泉流冰下”,视觉形象的冷涩强化了听觉形象的冷涩。由“冷涩”到“凝绝”,是一个“声渐歇”的过程,诗人用“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佳句描绘了余音袅袅、余意无穷的艺术境界,令人拍案叫绝。弹奏至此,满以为已经结束了。谁知那“幽愁暗恨”在“声渐歇”的过程中积聚了无穷的力量,无法压抑,终于如“银瓶乍破”,水浆奔迸,如“铁骑突出”,刀枪轰鸣,把“凝绝”的暗流突然推向高潮。才到高潮,即收拨一画,戛然而止。一曲虽终,而回肠荡气、惊心动魄的音乐魅力,却并没有消失。诗人又用“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的环境描写作侧面烘托,给读者留下了涵泳回味的广阔空间。
第三部分写琵琶女自述身世。从“沉吟放拨插弦中”至“梦啼妆泪红阑干”:诗人代商妇诉说身世,由少女到商妇的经历,亦如琵琶声的激扬幽抑。正象在“邀相见”之后,省掉了请弹琵琶的细节一样;在曲终之后,也略去了关于身世的询问,而用两个描写肖像的句子向“自言”过渡:“沉吟”的神态,显然与询问有关,这反映了她欲说还休的内心矛盾;“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等一系列动作和表情,则表现了她克服矛盾、一吐为快的心理活动。“自言”以下,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抒情笔调,为琵琶女的半生遭遇谱写了一曲扣人心弦的悲歌,与“说尽心中无限事”的乐曲互相补充,完成了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得异常生动真实,并具有高度的典型性。通过这个形象,深刻地揭示了封建社会中被侮辱、被损害的乐伎们、艺人们的悲惨命运。
第四部分写诗人深沉的感慨,从“我闻琵琶已叹息”到最后的“江州司马青衫湿”共二十六句写诗人,为第四段,写诗人贬官九江以来的孤独寂寞之感,感慨自己的身世,抒发与琵琶女的同病相怜之情。诗人和琵琶女都是从繁华的京城沦落到这偏僻处,诗人的同情中饱含叹息自己的不幸,“似诉生平不得志”的琵琶声中也诉说着诗人的心中不平。诗人感情的波涛为琵琶女的命运所激动,发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抒发了同病相怜,同声相应的情怀。诗韵明快,步步映衬,处处点缀。感情浓厚,落千古失落者之泪,也为千古失落者触发了一见倾心之机。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现实主义杰作,全文以人物为线索,既写琵琶女的身世,又写诗人的感受,然后在“同是天涯沦落人”二句上会合。歌女的悲惨遭遇写得很具体,可算是明线;诗人的感情渗透在字里行间,随琵琶女弹的曲子和她身世的不断变化而荡起层层波浪,可算是暗线。这一明一暗,一实一虚,使情节波澜起伏。它所叙述的故事曲折感人,抒发的情感能引起人的共鸣,语言美而不浮华,精而不晦涩,内容贴近生活而又有广阔的社会性,雅俗共赏。
作者简介:
白居易(772年—846年),字乐天,号香山居士,河南新郑人。唐代现实主义诗人。贞元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后迁任左袷遗、左赞善大夫。
元和十年(815年),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主张严缉凶手,因越职言事被贬为江州司马,历任杭州刺史、苏州刺史、刑部尚书等。
会昌六年(846年)去世,赠尚书右仆射,谥号文。白居易诗文俱佳,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
其诗语言通俗,与元稹并称“元白”,与刘禹锡并称“刘白”。
代表诗作有《长恨歌》《卖炭翁》《琵琶行》等,有《白氏长庆集》传世。被后人称为“诗王”“诗魔”。
白居易的《琵琶行》是千古传诵的经典诗作,关于白居易诗词《琵琶行》的空白艺术是什么呢?
白居易的《琵琶行》是一部千古传诵的优秀经典诗作,诗歌以简洁明了的记述,抒发了诗人贬官江州时的复杂情感,表达了愤激不平、孤独寂寞、思念家国、怀念帝京的心理,读来感人肺腑,荡气回肠。唐宣宗李忱赋诗《吊白居易》称赏道:“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古往今来,对《琵琶行》进行注释、解读的论著卷帙浩繁,汗牛充栋,这些解读多采用传统的知人论世,以意逆志,从白居易的身世、经历入手,以《琵琶行》的文本研究为中心,从作品的主题角度出发进行研究,对其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提出许多精辟的见解,陈寅恪先生可谓集大成者。
随着西方文艺理论的引入,我们不妨以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研究视角论析这部作品。西方语言学认为,语言文字仅是表达意义的一种特殊符号,不能与所表达的意义本身完全划等号。换言之,语言文字符号表达了人的思想和意识,但人的思想和意识并不能完整地通过语言文字展现出来,语言文字只是承载思想意识的一种特殊载体。这表明,语言文字中存在着大量的空白需要接受者解码,从而理解作者,对作品进行再创作。接受美学强调接受者在文艺作品活动中的作用,认为读者通过填补空白,实现对作品的再创作,并升华了作品的内涵和外延。
根据西方现代阐释学、接受美学所关注的“空白”“不确定性”等理论,我们对《琵琶行》进行研读分析,就会发现该诗的语言虽然明白晓畅、精纯确当,但亦存在言可达意,但不能尽意,面临言辞在表达意旨时的局限,诗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空白”。所谓诗歌空白,指的是诗歌中字面上没有直接写出,需要读者根据各种经验加以思考、想象、联想和体味,经过填补才能领会的内容及思想。《琵琶行》是一部以记述音乐声响为主体的作品,白居易以语言再现当时的视听场景,表达主客惺惺相惜的情怀,诗中存在大量的艺术性“空白”,亟待读者填充补缺,将自身感情融入作品中。诗歌求言外之意,音乐求弦外之音。本文拟从人类感官的角度,探究《琵琶行》中的“空白”艺术,以求拓展白居易诗歌研究的艺术空间,并对“元、白纪事,尺寸不遗,所以拙耳”的论点进行反驳。
一、视觉上的艺术“空白”
感官是人类感受外界事物刺激的器官,有眼、耳、鼻、舌、身等。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抒写其眼所见、耳所闻、心所感,形成了视觉、听觉、心理感受上不同的艺术“空白”。视觉是物体的影像刺激视网膜所产生的感觉。人类通过视觉,能够获得对机体生存具有重要意义的各种信息。人所感知的外界信息有95%来自视觉,因此视觉是人类最重要的感觉。
《琵琶行》中视觉上的“空白”首先表现在环境的渲染上,即秋天的枫叶、荻花和江月的精彩描写。开篇明意,以“枫叶荻花秋瑟瑟”“别时茫茫江浸月”揭示送别时令。秋风萧瑟,凄楚苍凉,诗人在江头饯别客人,寂寥无乐,心情压抑,愁眉不展。正如宋玉《九辩》开篇所云:“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秋气为悲,形成“才子悲秋”的季节病,唐代刘禹锡《秋词》概括为“自古逢秋悲寂寥”,宋人柳永《雨霖铃》感叹“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足见宾主此时郁郁寡欢的沉闷心情。在浩淼的江面上,只有枫叶、芦荻花在秋风中飘荡,一轮孤月浸在茫茫江水中。枫叶、荻花、江水、明月,寥寥数笔,惜墨如金,凄凉之景却凸现纸面,给人空旷、寂寥、怅惘的感觉,恰如其分地烘托出主客双方的失意、伤别,其内心的悲凉和凄惨,视觉上的感受直击读者的内心世界,给人无限的想象。在“裂帛”般的音响之后,美妙的琵琶声戛然而止,“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一切都归于静寂,唯有秋月映照江心。诗人不直接书写听众感受,而是通过点染环境,烘托人物感情:置身斯时斯境的诗人与弹者,他们同怀天涯沦落之感的心境如何,不难想见。而此刹那间宁静所构成的音响空白,给读者留下了涵咏回味的广阔空间,创造了苍茫无限、悲怆空灵的艺术境界。
视觉上的“空白”其次表现在人物刻画方面。对于琵琶女,并没有工笔重彩的正面外貌描写和心理刻画,主要通过人物的动作、神态来展示其性格、心理。如“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十分贴切地表现了弹奏者的情态,既有羞涩又因难言之痛而不愿见人,给人以无限的遐想。当调琴后,她“低眉信手续续弹”,表明了她矛盾复杂的内心,激发读者的想象,也启发读者同诗人一起思考琵琶女的身世。一曲奏毕,琵琶女自诉身世,她是曾经红极一时的京城名伎,“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表明了琵琶女当时的身份和地位。但她现在年老色衰,被命运无情抛弃,落得“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景况,反差之大不能不让人思索这一巨变的原因,并寄予深切同情。而诗人因任谏官时,直言敢谏,同情民间疾苦,创作讽谕诗,触怒了唐宪宗,得罪了权贵;后因上书请捕刺杀宰相武元衡的刺客,触犯了权贵的利益,被指责越职奏事,贬谪为江州刺史,复因《赏花》《新井》诗“甚伤名教”的诬陷,再贬江州司马。但在《琵琶行》中,白居易直接书写自己遭受贬谪,序云“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是夕始觉有迁谪意”,诗曰“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对于无辜被贬的历史背景进行艺术处理,隐而不言,在文本设计的有关部分留置下艺术性“空白”,启发读者联想。谪居生活则描述如下:“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地势荒僻,环境恶劣,举目伤怀,真可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二者景象相互映衬,从视觉上让读者看到了两人的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的落魄不得志。状况和境遇不同,心境却极为接近,在视觉上奠定了整个文本的“空白”效果,充分展现了艺术性“空白”,为读者参与再创造提供了机会。
二、听觉上的艺术“空白”
听觉是声波振动鼓膜所产生的感觉,它是仅次于视觉的重要感觉通道。唐诗中表现音乐精妙艺术的作品有很多,清人方世举在《李长吉诗集批注》卷一中云:“白香山‘江上琵琶’,韩退之‘颖师琴’,李长吉‘李凭箜篌’,皆摹写声音之至文。韩足以惊天,李足以泣鬼,白足以移人。”对白居易《琵琶行》、韩愈《听颖师弹琴》、李贺《李凭箜篌引》中的音乐描写,给予了高度评价,以之为唐代听乐诗三绝。
《琵琶行》听觉上的艺术“空白”,主要体现在诗人对琵琶音乐的描绘和解读。“忽闻水上琵琶声”,如此对音乐敏感含蓄的表达,体现了诗人求音若渴的心情以及听到琴声后的惊喜,同时也反衬了在“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日子里,内心的苦闷和压抑。琵琶女“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以音写心,即刻感化了宾主,高山流水,知音相对,其中隐含了多少无法倾诉的辛酸情感,给读者以广阔的思考空间和参与感情波动的余地。
接下来,诗人和琵琶女一同转入了对音乐的欣赏当中,一个用情感和技艺演绎音乐,一个用想象和心灵诠释音乐。音乐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艺术,而诗人却以其深厚的文学功底把它成功地转化为语言。方世举评论白居易的《琵琶行》可以“移人”,很准确地形容了其行文的高妙。
白居易对琵琶女弹奏的'乐曲,进行出神入化的描写,主要是通过听觉感及的音乐来完成。“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忽而沉浊密集,撼人心魄,忽而轻柔如丝,缠绵悱恻。“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圆润动听,在听觉上取得了极好的艺术效果。之后有“间关莺语花底滑”的婉转与盎然,“幽咽泉流冰下难”的低沉与缓慢,“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乐声骤起,高亢激越,把音乐向顶峰推进。然而正值此时,音乐突然“四弦一声如裂帛”,戛然而止,是高潮也是结束。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诗人把心情融入到美妙的乐曲中,不惜笔墨大绘特写。直到琵琶音乐停止,主宾仍旧沉浸在琵琶女高超的技艺里无法自拔,“东船西舫悄无言”。这种情景与诗人谪居浔阳城,“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的景况形成了强烈反差,同时也造成了巨大的艺术性“空白”。读者在欣赏诗人精彩描绘的同时,也会于强烈的反差中投入感情,从诗人身上和琵琶女的弹奏中理解和体味乐曲中的纷繁意象。伴随着自己的人生体验,《琵琶行》从听觉的视角,采用多种细腻的表现手法,结合巧妙的艺术性“空白”的设计,对琵琶音乐之美予以展现,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三、心理感受上的艺术“空白”
诗人饯别客人,苦于没有音乐相伴,在心理上的感受是“醉不成欢惨将别”,心情抑郁,胸中压抑。在欣赏琵琶女精湛的艺术时,琵琶女融感情于乐曲之中,用高超的技艺抒发人生的体验、挫折和苦闷,促使诗人联想到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所遭受的打击。此时,诗人认为琵琶女所奏音乐是在“似诉平生不得志”“说尽心中无限事”。琴声人化,琴表心,心写音,二者实现了共鸣。待到音乐行至凝绝不前时,心中的压抑与苦闷真正到了无处发泄的境地,所以有“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结论。这是心理感受的一个高峰。诗人并未明写心情抑郁的程度,但从这些带有感情色彩的语句中,足以寻绎诗人的心理感受,给读者以无限的思索余地,留下了在心理感受上的“空白”。
此外,从两人的生活与感受来看,一个是在不得宠中“去来江口守空船”,一个是在不得志中“谪居卧病浔阳城”,不同的境遇,相同的凄凉孤寂无处排泄;一个是在苦闷时“梦啼妆泪红阑干”,一个是抑郁时“往往取酒还独倾”,不同的表现,相同的幽怨愁苦无处诉说。因此诗人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诗人和琵琶女在情感上取得高度共鸣。有了这个心理情感上的共通基础,琵琶女“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再弹一曲,把裹挟着满腔情感的乐曲发挥到了极致,达到了“移人”的艺术效果:“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对于白居易的诗歌评价,历来褒贬不一。清代宋徵璧《抱真堂诗话》有曰:“元、白体至卑,乃《琵琶行》、《连昌宫词》、《长恨歌》,未尝不可读,但子由所云:‘元、白纪事,尺寸不遗’,所以拙耳。”这种评价较为偏颇,显然有失公允。因此,探索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艺术“空白”,对于正确认识、评价白居易诗也有意义。刘熙载《艺概・诗概》认为白居易诗歌:“常语易,奇语难,此诗之初关也;奇语易,常语难,此诗之重关也。香山用常得奇,此境良非易到。”足见白居易的诗歌绝非一般的平淡无味,而是在平实的诗歌语言中蕴涵着深刻的人生体验和情感。他的诗能够平中见奇,用意境自然生情,含而不露,隐而不显,耐人寻味。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有曰:“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只有作者用情作文,读者才能为文所动而积极投入,探讨文章宗旨和深意。这种能够同时调动作者和读者双方感情的作品,才是成功的作品。所以,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这样评价《琵琶行》:“直将混合作此诗之人与此诗所咏之人二者为一体,真可谓能所双亡,主宾俱化,专一而更专一,感慨复加感慨。”如上所述,《琵琶行》并非“尺寸不遗”,而是存在较多“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艺术性“空白”,是运用“空白”写作的典范,仅从前文感官角度的分析就可见一斑。
纵观《琵琶行》全篇,可谓深深触及读者的感情,多处留有艺术“空白”,使后人能在“空白”中徜徉,使其渲染的环境、刻画的人物、描绘的音乐,能在后世读者心中复活,使文本的意义更加丰富和深刻,从而在历史长河中流传。因此,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琵琶行》能够流传至今,经久不衰,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文本中设置了艺术“空白”,吸引读者参与作品思想感情的传递和再创造。
本诗的诗眼(主旨)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通过写琵琶女生活的不幸,结合诗人自己在宦途所受到的打击,唱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心声。社会的动荡,世态的炎凉,对不幸者命运的同情,对自身失意的感慨,这些本来积蓄在心中的沉痛感受,都一起倾于诗中。它在艺术上的成功还在于运用了优美鲜明的、有音乐感的语言,用视觉的形象来表现听觉所得来的感受;萧瑟秋风的自然景色和离情别绪,使作品更加感人。
诗人在这首诗中着力塑造了琵琶女的形象,通过它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会中被侮辱被损害的乐伎、艺人的悲惨命运,抒发“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情。诗的开头写“秋夜送客”,“忽闻”“琵琶声”,于是“寻声”“暗问”,“移船”“邀相见”,经过“千呼万唤”,然后歌女才“半遮面”地出来了。这种回荡曲折的描写,就为“天涯沦落”的主题奠定了基石。
接着以描写琵琶女弹奏乐曲来揭示她的内心世界。先是“未成曲调”之“有情”,然后“弦弦”“声声思”,诉尽了“生平不得志”和“心中无限事”,展现了琵琶女起伏回荡的心潮。
然后进而写琵琶女自诉身世:当年技艺曾教“善才服”,容貌“妆成每被秋娘妒”,京都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然而,时光流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描写,与上面她的弹水,“暮去朝来颜色故”、最终只好“嫁作商人妇”。这唱互为补充,完成了琵琶女这一形象的塑造。
最后写诗人感情的波涛为琵琶女的命运所激动,发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抒发了同病相怜,同声相应的情怀。诗韵明快,步步映衬,处处点缀。
既层出不穷,又着落主题。真如江潮澎湃,波澜起伏,经久不息。反复吟诵,荡人胸怀,情味无限。语言铿锵,设喻形象。“如急雨”“如私语”“水浆迸”“刀枪鸣”“珠落玉盘”“莺语花底”。这些读来如闻其声,如临其境。
诗的小序交代时间、地点、人物和故事,概述了琵琶女的悲凉身世,说明写作本诗动机,并为全诗定下了凄切的感情基调。
《琵琶行》全诗共分四段,从“浔阳江头夜送客”到“犹抱琵琶半遮面”共十四句,为第一段,写琵琶女的出场。其中的前六句交代了时间,这是一个枫叶红、荻花黄、瑟瑟秋风下的夜晚;交代了地点,是浔阳江头。浔阳也就是今天的九江市;浔阳江头也就是前边序中所说的湓浦口。交代了背景,是诗人给他的朋友送别。离别本身就叫人不快,酒宴前再没有个歌女侍应,当然就更加显得寂寞难耐了。这里面“主人下马客在船”一句句法稍怪,其意思实际是主人陪着客人一道骑马来至江边,一同下马来到船上。“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这里的景色和气氛描写都很好,它给人一种空旷、寂寥、怅惘的感觉,和主人与客人的失意、伤别融合一体,构成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为下文的突然出现转机作了准备。其中蹬后八句是正面写琵琶女的出场:“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声音从水面上飘过来,是来自船上,这声音一下子就吸引了主人和客人的注意,他们走的不想走、回的不想回了,他们一定要探寻探寻这种美妙声音的.究竟。“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这里的描写非常细致。由于这时是夜间,又由于他们听到的只是一种声音,他们不知道这声音究竟来自何处,也不知演奏者究竟是什么人,所以这里的“寻声暗问”四个字传神极了。接着“琵琶声停”表明演奏者已经听到了来人的呼问;“欲语迟”与后面的“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相一致,都表明这位演奏者的心灰意懒,和惭愧自己身世的沉沦,她已经不愿意再抛头露面了。这段琵琶女出场过程的描写历历动人,她未见其人先闻其琵琶声,未闻其语先已微露其内心之隐痛,为后面的故事发展造成许多悬念。
从“转轴拨弦三两声”到“唯见江心秋月白”共二十二句为第二段,写琵琶女的高超演技。其中“转轴拨弦三两声”,是写正式演奏前的调弦试音;而后“弦弦掩抑”,写到曲调的悲伧;“低眉信手续续弹”,写到舒缓的行板。拢、捻、抹、挑,都是弹奏琵琶的手法。霓裳:即《霓裳羽衣曲》,唐朝宫廷中制作的一个舞曲名。六幺:当时流行的一个舞曲名。从“大弦嘈嘈如急雨”到“四弦一声如裂帛”共十四句,描写琵琶乐曲的音乐形象,写它由快速到缓慢、到细弱、到无声,到突然而起的疾风暴雨,再到最后一划,戛然而止,诗人在这里用了一系列的生动比喻,使比较抽象的音乐形象一下子变成了视觉形象。这里有落玉盘的大珠小珠,有流啭花间的间关莺语,有水流冰下的丝丝细细,有细到没有了的“此时无声胜有声”,有突然而起的银瓶乍裂、铁骑金戈,它使听者时而悲凄、时而舒缓、时而心旷神怡、时而又惊魂动魄。“东舟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这两句是写琵琶女的演奏效果。大家都听得入迷了,演奏已经结束,而听者尚沉浸在音乐的境界里,周围鸦雀无声,只有水中倒映着一轮明月。
从“沉吟放拨插弦中”到“梦啼妆泪红阑干”共二十四句为第三段,写琵琶女自述的身世,自述早年曾走红运,盛极一时,到后来年长色衰,飘零沦落。沉吟:踌躇,欲言又止的样子。敛容:指收起演奏时的情感,重新与人郑重见礼。虾蟆岭:即下马岭,汉代董仲舒的坟墓,在长安城东南部,临近曲江。从“十三学得琵琶成”以下十句极写此女昔日的红极一时。她年纪幼小,而技艺高超,她被老辈艺人所赞服,而被同辈艺人所妒忌。王孙公子迷恋她的色艺:为了请她演奏,而不惜花费重金;她自己也放纵奢华,从来不懂什么叫吝惜。就这样年复一年,好时光像水一样地很快流走了。教坊:唐代管理宫廷乐队的官署。第一部:如同说第一团、第一队。秋娘:泛指当时貌美艺高的歌伎。五陵:指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五个汉代皇帝的陵墓,是当时富豪居住的地方。五陵年少:通常即指贵族子弟。缠头:指古代赏给歌舞女子的财礼,唐代用帛,后代用其他财物。红绡:一种生丝织物。钿头:两头装着花钿的发篦。云篦:指用金翠珠宝装点的首饰。击节:打拍子。歌舞时打拍子原本用木制或竹制的板,现在兴之所至,竟拿贵重的钿头云篦击节,极言其放纵奢华,忘乎所以。等闲:随随便便,不重视。从“弟走从军阿姨死”以下十句写此女的时过境迁,飘零沦落。随着她的年长色衰,贵族子弟们都已经不再上门,她仅有的几个亲属也相继离散而去,她像一双过了时的鞋子,再也没人看、没人要了,无可奈何只好嫁给了一个商人。商人关心的是赚钱,从来不懂艺术和情感,他经常独自外出,而抛下这个可怜的女子留守空船。人是有记忆的,面对今天的孤独冷落,回想昔日的锦绣年华,对比之下,怎不让人伤痛欲绝呢!“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其实即使不作梦,也是一天不知要想多少遍的。浮梁:县名,县治在今江西景德镇北。红阑干:泪水融和脂粉流淌满面的样子。
从“我闻琵琶已叹息”到最后的“江州司马青衫湿”共二十六句为第四段,写诗人感慨自己的身世,抒发与琵琶女的同病相怜之情。唧唧:叹息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二语感情浓厚,落千古失落者之泪,也为千古失落者触发了一见倾心之机。自“我从去年辞帝京”起以下十二句,写诗人贬官九江以来的孤独寂寞之感。他说:“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地势荒僻,环境恶劣,举目伤怀,一点开心解闷的东西都没有。其实这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诗人自己的苦闷移情的结果,我们对比一下《水浒传》里宋江赞赏江州的一段话,他说:“端的好座江州,我虽犯罪远流到此,倒也看了真山真水。我那里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无此等景致。”诗人的悲哀苦闷完全是由于他政治上受打击造成的,但是这点他没法说。他只是笼统含糊地说了他也是“天涯沦落人”,他是“谪居卧病”于此,而其他断肠裂腑的伤痛就全被压到心底去了。这就是他耳闻目睹一切无不使人悲哀的缘由。接着他以一个平等真诚的朋友、一个患难知音的身份,由衷地称赞和感谢了琵琶女的精彩表演,并提出请她再弹一个曲子,而自己要为她写一首长诗《琵琶行》。琵琶女本来已经不愿意再多应酬,后来见到诗人如此真诚,如此动情,于是她紧弦定调,演奏了一支更为悲恻的曲子。这支曲子使得所有听者无不唏嘘成声。多情的诗人呢?看他的青衫前襟早已经湿透了。促弦:紧弦,使调子升高。青衫:八、九品文官的服色,司马是从九品,所以穿青衫。
这首诗的艺术性是很高的,其一,他把歌咏者与被歌咏者的思想感情融二为一,说你也是说我,说我也是说你,命运相同、息息相关。琵琶女叙述身世后,诗人以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诗人叙述身世后,琵琶女则“感我此言良久立”,琵琶女再弹一曲后,诗人则更是“江州司马青衫湿。”风尘知己,处处动人怜爱。其二,诗中的写景物、写音乐,手段都极其高超,而且又都和写身世、抒悲慨紧密结合,气氛一致,使作品自始至终浸沉在一种悲凉哀怨的氛围里。其三,作品的语言生动形象,具有很强的概括力,而且转关跳跃,简洁灵活,所以整首诗脍炙人口,极易背诵。诸如“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别有幽情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等等都是多么凝炼优美、多么叩人心扉的语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