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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泡茶馆读后感

时间:2015-09-24 22:00

汪曾祺的作品中最值得看的是哪些啊

【人间美食照吃不误——读汪曾祺《四方食事:饮食篇》有感】  汪曾祺老先生是出了名的美食家,既爱吃美食又擅长烹饪,他还把与“吃”有关的文章集成册,其中一本就是《四方食事》。

  汪老见识广博,涉猎广泛,常能从食物里悟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记得有一篇文章写“咸菜和文化”,他先是用一则猴子腌咸菜的新闻证明了咸菜在中国极为常见,各地都有。

然后又如数家珍地说到了中国各地的咸菜,北京的水疙瘩、天津的津冬菜、保定的春不老、曲靖的韭菜花、四川的榨菜、延边的腌蕨菜、福建的黄萝卜……读至此处,读者如我,恐怕都要忍不住想吃了。

经汪老这么一写,咸菜不仅好吃,也变得生动了。

  可是汪老意不止于此,他继续研究起了咸菜的起源,甚至举出了《说文解字》里的“酢”菜,从字形上考证出“酢菜”不是咸菜。

接着他又回忆了家乡尼姑庵的腌咸菜,思乡之情跃然纸上。

如果仅仅停留在“吃”的境界,那就不是写出《受戒》《大淖记事》《晚翠文谈》这些经典作品的汪曾祺了。

他在最后笔调一转,落到了“文化小说”上,提出自己的观点。

作家在小说里重视民族文化,但也不要追得太远,尽量去表现“活着的”和“消逝不久”的文化。

这样读者才能看得见,摸得着,想得透。

  汪老热爱生活,他总是能在各种琐事中寻找乐趣,用他的话说就是“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

他喜欢画画,曾经奉命画了一套《中国马铃薯图谱》。

他认为在马铃薯研究站画图谱是神仙过的日子……他很得意地说:“我敢说,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品种的马铃薯,全国盖无二人。

”他每次画完一个整薯,还要切开来画一个剖面,全部画完后,就把马铃薯埋进牛粪火里烧烤,熟了就拿出来吃掉。

  《四方食事》的开篇是对西南联大学生泡茶馆的生动描述,详细介绍了联大附近的各色茶馆,观察入微,甚至对小茶馆老板一家人的日常生活都描述得极富现场感。

汪老曾说“泡茶馆可以接触社会”,他在这样的茶馆里,常常一坐就是一上午,不仅看书,也开始最初的几篇小说的创作。

现代人追寻大师,追寻大学精神,追寻西南联大,或许真应该参考一下汪老的这种人生态度,他说,“研究联大校史,搞‘人才学’,不能不了解联大附近的茶馆”。

  汪老就是这样,总能发现生活的乐趣,他告诉读者,管他风吹雨打,人间美食还是要照吃不误,活也是照干不误。

这就是一种随遇而安的心境。

帮忙写篇《茶馆》观后感不少于800字,谢谢

老北京的茶馆大约有三种,即清茶馆、书茶馆和茶饭馆。

清茶馆只是喝茶;书茶馆里则有艺人说书,客人要在茶资之外另付听书钱;茶饭馆除喝茶之外也可以吃饭,但提供的饭食都很简单,不像饭馆的品种繁多。

老舍先生的名剧《茶馆》里的裕泰茶馆,就是一家茶饭馆,所备食物似乎只有烂肉面一种。

茶馆的伙计都是青壮小伙子,没有用女招待的。

因为用女招待,客人如不规矩,则使主客都不快。

这是一种行规。

王利发在茶馆经营不下去时,说到自己打算请女招待,要自己掌嘴,原因就在于破坏了行规。

这种行规似乎不只限于茶馆,饭馆也是如此。

电影《老店》,话剧《天下第一楼》写的都是旧北京的饭馆,伙计也都是男人。

茶馆伙计提水壶的手势有专门的讲究,要手心向上、大姆指向后。

我们一般人提水壶时的手心向下径直握住提系,在茶馆里被认为是提尿壶,如此,对客人是极不礼貌的。

茶谱写在特制的大折扇上。

客人落座之后,展开折扇请其点茶。

茶客自带茶叶称为自带门包,茶馆为其泡茶只收水钱。

讲究的茶客落座之后,要拿出一块专用的布铺在桌沿上,一只胳膊的小臂支在上面侧身坐着,再拿出手帕等放在桌子上,这是一种派头儿。

茶馆里不供神像,只在柜台前放一缸水,表示以水为利。

茶馆只用方桌长条板凳,没有用椅子的。

四川茶馆多是较矮的竹椅,半坐半躺,显得更加懒散。

坐茶馆的乐趣不只在于喝茶,也在于其热闹,既可以融入其中,说一些可有可无的闲话,也可以出乎其外,在喧闹之中兀然独坐品味生活的悠闲,使悠闲更加丰富和突出,这才是坐茶馆的真味所在。

至于在茶馆中谈生意说事情,把茶馆当成别致的办公室的,如《茶馆》中的刘麻子,在茶客中只能算作下品,虽然没了这样的茶客,茶馆也就不是茶馆了。

旧北京茶馆很多,这有两个条件,一是爱喝茶的人多,二是有闲的人多。

北京人喝茶的风气很盛,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有每天喝茶的习惯。

穷困如拉黄包车者,日暮收工时也要买一包茶带回。

高碎或高末就是旧时北京所特有的,其实是茶叶店筛茶时筛出的茶叶末,在别的地方是弃之无用的东西,北京的穷人买不起好茶,故茶叶店也将此物出售,意为高级茶叶末。

北京茶叶店包茶,一两茶可包为五包,也是因为穷人每次买茶很少。

不少北京人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泡茶喝茶。

烧水的专用工具叫氽,用白铁皮制成,直径约一寸半,细长筒状,径口处有长柄,加水后可直接插入炉火中,使水能很快烧开。

茶喝够了才吃早饭。

所以老北京人早晨见了面要问候:喝了没有

如问吃了没有,就有说对方喝不起茶的嫌疑,是很不礼貌的。

北京人独重花茶,著名的茶叶店如张一元、吴裕泰,都以窨制花茶,工艺精细、货真价实而获信赖。

南方人往往看不起北京人的爱喝花茶,汪曾祺就说,他不喝花茶,但好花茶除外,如老舍先生家的花茶。

老舍先生是地道的老北京人,他喝的花茶想必品质极高的。

对北京人好喝花茶的原因说法不一。

一说是北京地下水质不好,花茶香气浓郁,可以盖过水的苦涩;另一说法是过去交通不便,南方新茶运抵北京要一个月,路上风吹雨淋,茶叶往往都变质了。

用花窨过之后,变质的茶味就喝不出来了。

这两种说法都未必可靠。

山东的水质没什么问题,四川当地就产茶,山东和成都的人也都爱喝花茶。

估计还是和口味有关系。

爱喝花茶的地方的人口都比较重,绿茶的滋味对他们来说过于轻淡。

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就不清楚了。

汪曾祺为什么写张仲陶这个人

人人都爱汪曾祺,这个可爱的妙人。

在众多作家中,看不出汪曾祺的奇异之处,他有一篇小说叫《异秉》,其实他这人,有异秉。

“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汪曾祺之所以在新时期文坛独树一帜,靠的就是“与众不同”。

汪曾祺是一个达观主义者,乐生,洒脱。

吃地方小吃,品四方美食。

兴之所致,亲自下厨,做两个小炒,美滋滋地喝上几杯,然后铺上宣纸,随意画两笔。

汪曾祺是性情中人,和父亲、和儿子的关系都很融洽,不像传统伦理的严肃,倒像朋友,恰如他所写的文章《多年父子成兄弟》。

求学自由见散漫1920年3月5日,汪曾祺出生在江苏高邮,一个大运河畔的水城,故乡的风物滋养了汪曾祺的精神。

在他出神入化的散文中,可见小城的咸鸭蛋、野菜、寺庙、手工业者,散淡的文字,让人细细回味。

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汪曾祺先后跟祖父聘请的张仲陶、韦子廉两位先生学《史记》和桐城派古文,获益匪浅。

可以说,桐城派的古文风格影响了汪曾祺终身。

汪曾祺爱书画,也是受家庭的影响。

1939年8月,汪曾祺顺利考入西南联合大学中国文学系。

在西南联合大学读书时期,汪曾祺曾随沈从文学写作。

沈从文曾经对人说过,汪曾祺的文章写得比他自己还要好。

由此可见他多么赏识汪曾祺。

汪曾祺的《课堂习作》,沈从文先生还给过120分。

在何兆武的《上学记》中,这样描述汪曾祺:“他和我同级,年级差不多,都十八九岁,只能算小青年,可那时候他头发留得很长,穿一件破的蓝布长衫,扣子只扣两个,拖拉着一双布鞋不提后跟,经常说笑话,还抽烟,很颓废的那种样子,完全是中国旧知识分子的派头。

”巫宁坤回忆汪曾祺的文章中说,3人(巫、汪、赵全章)同住一栋宿舍,又都爱好文艺,“臭气相投”。

每天课后,3人带着两三本书、钢笔、稿纸,一起上附近的文林街泡茶馆,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聊天儿,或是写点儿什么。

和其他用功苦读的学生不同,汪曾祺是个“异类”。

他在联大生活自由散漫,甚至吊儿郎当,高兴时就上课,不高兴就睡觉,晚上泡茶馆或上图书馆,把黑夜当白天。

杨毓珉在《汪曾祺的编剧生涯》一文中回忆:他们几个爱好文艺的同学组织“山海云剧社”(社长是哲学系周大奎),1942年暑假,演出了曹禺的《北京人》,杨毓珉负责舞台设计,汪曾祺专门管化妆。

后来演出成功,还挣到不少钱。

朱德熙的夫人何孔敬在《长相思:朱德熙其人》一书中回忆,朱德熙最欣赏汪曾祺,不止一次对何孔敬说,曾祺将来一定是了不起的作家。

书中还多次写到朱德熙在大观楼茶店教何孔敬唱昆曲。

可见,唱昆曲、演话剧、看电影,是当时联大师生的重要文娱活动。

感情朴素见风流有人这样评价汪曾祺的作品,每于朴素见风流,传神极了,也可用此语来关照汪曾祺的爱情。

施松卿,生于1918年3月15日,比汪曾祺还大两岁。

祖籍福建长乐,是一位生长在马来西爱国华侨家中的闺秀,为了读书报效祖国,她在家人的支持下,只身飘洋过海进入西南联大。

施松卿在联大先读物理系(和杨振宁同学),后转念生物系,最后转到了外文系。

施松卿为何嫁给了汪曾祺,他们的女儿汪明说:“一次,爸爸妈妈聊起联大的事情,妈妈对我们说:‘中文系的人土死了,穿着长衫,一点样子也没有,外文系的女生谁看得上

’”我们问:“那你怎么看上爸爸了

”妈妈很得意地说:“有才

一眼就能看出来。

”汪曾祺原本应于1943年毕业的,因体育和英语不及格而留级到1944班。

偏巧又遇上政府当局为适应战争需要,征调1944班的学生全部上前线当译员,不服从命令者,一律不予毕业。

汪曾祺不愿去,这样,他就只能拿到西南联大的肄业证书。

为维持生计,汪曾祺去了昆明郊区的“中国建设中学”任教。

这所私立的学校是周大奎和几个联大毕业的同学心血来潮的产物。

在这所学校,汪曾祺认识了同事施松卿。

施松卿爱好文学,上高中时还曾获得过香港国文比赛的第一名。

她喜欢汪曾祺凭借厚实的古文基础,把精练的古代语言词汇自然地消融在他的创作之中,读来只觉得上下妥帖、顺畅,没有常见的那种诘屈聱牙的寸骨。

施松卿觉得,这种功夫决不是一朝一夕能达到的。

当她把这些读后感当面说给汪曾祺听时,汪曾祺迅即产生了喜遇知音之感。

他没有想到,一个专攻英文的女子居然能有这一番不俗的见地。

两人相见恨晚,随着接触的增多,爱情也于不知不觉中悄悄滋生。

教学之余,同事们常见到他俩结伴而行。

1945年8月,一个闲暇的午后,汪曾祺在昆明陪伴好友新婚的朱德熙、何孔敬夫妇,在昆明最好的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片名是《翠堤春晓》。

汪曾祺为两人的婚事,付出了不少精力,两人过意不去,想留他吃夜饭。

汪曾祺说夜饭不吃了,“我得回去看看松卿了”。

那时,汪曾祺和施松卿已经是热恋之中了,两人挂念着对方,难舍难离。

施松卿和汪曾祺携手在中国建设中学一直呆到1946年7月,然后才结伴离开了昆明。

汪曾祺去了上海,经李健吾先生介绍到私立致远中学做了国文教员;施松卿则回福建小住了一个时期,之后她来到北平在北京大学西语系冯至先生处当助教。

等施松卿在北平安顿下来后,远在上海的汪曾祺匆匆辞职于次年也来到了北平。

由于没有找到工作,生活和住处都成了问题。

他只好在北大红楼一个同学的宿舍里搭了一个铺,每晚去挤着睡,吃饭则全靠施松卿接济,汪曾祺在这儿度过了半年散漫而无着落的生活。

后来还是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为他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在午门楼上的历史博物馆任职员。

北平和平解放后,汪曾祺参加了革命。

1950年初夏,汪曾祺即将随军南下之际,与施松卿结束了长达6年的恋爱关系,结成了百年之好。

生活轻松见乐趣1957年政治风暴开始了,汪曾祺在1958年被补划为“右派”,下放农村劳动。

汪曾祺成为“右派”,其实,纯粹是为了完成右派指标任务,有人批判他的一首诗《早春》,有一句“远树绿色的呼吸”。

笔者特意找到这首“诗歌”,很短的三两行,边看边想,那个时代真是荒谬。

汪曾祺下放到张家口地区的沽源马铃薯研究站,在这里劳动期间,他完成了一套《中国马铃薯图谱》。

白天画马铃薯,晚上看《容斋随笔》。

画一个整薯,还要切开画一个剖面,画完了,薯块就再无用处,“于是随手埋进牛粪火里,烤烤,吃掉。

我敢说,像我一样吃过那么多品种的马铃薯的,全国盖无第二人。

”上世纪80年代前,汪家住在甘家口,住房紧张,汪曾祺晚上急着写文章,没找到地方,“憋得满脸通红,到处乱转。

那模样,就像一只要下蛋的母鸡找不到窝一样”。

一见他这个样子,施松卿问:“老头儿,又憋什么蛋了

”汪郑重其事答:“瞎说,什么下蛋,是写文章。

”时间长了,汪曾祺也觉得这个比喻不错,常说:“别闹,别闹,我要下蛋了,这回下个大蛋。

”那大蛋就是《受戒》。

1987年,汪曾祺应聂华苓和安格尔主持的爱荷华大学的“国际作家写作计划( International Writing Program)”邀请,去美国访问和创作。

汪曾祺参观海明威农场,见到海明威夫人,“我抱了她一下。

她胖得像一座山。

”汪曾祺在美国处处受欢迎,他的演讲风趣幽默,绝妙之处在于简短。

汪曾祺在致施松卿的家信中写道:“不知道为什么,女人都喜欢我。

真是怪事。

”作为戏曲编剧,汪曾祺碰上了20世纪的时代风云,他把自己的遭遇看淡了,把历史这部大戏也看透了。

于是入乎其内,也超然于外。

像《跑警报》这样的文章,明明是写战时的生活,一点也不觉得紧张,读起来轻松有趣。

汪曾祺说,是用“儒道互补”的精神对待战争,那就是“不在乎”,精神是征服不了的。

汪曾祺自己认为受儒家影响深,他欣赏宋儒的诗:“静观万物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笔者觉得,他的为人处世有儒家之风,审美趣味偏好道家。

他喜欢清净无为:“无事此静坐,一日当两日。

”然而,他写市井中生活的小人物,让人觉得温暖。

汪曾祺的写作是怀着一颗温柔敦厚的仁慈之心,持悲悯情怀来观照大千世界。

汪曾祺的小说《受戒》《大淖记事》《羊舍一夕》,散文《故乡的食物》《五味》《葡萄月令》,都清新自然,浑然天成。

汪曾祺在73岁生日时写下这样的联语:往事回思如细雨,旧书重读似春潮。

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忆儿时。

晚年汪曾祺画几笔,玩赏后落座时,一定会想起儿时的高邮时光,想起在昆明,那时年少春衫薄,他和施松卿结伴而行。

为何说汪曾祺是京派小说的传人

文林街一年四季,到晚,有各种叫卖的声音。

街上民铺户、大人小孩、大学中学生、小学生、小教堂的牧师,和这些叫卖的人自己,都听得很熟了。

  “有旧衣烂衫找来卖

”  我一辈子也没有听见过这么脆的嗓子,就像一个牙口极好的人咬着一个脆萝卜似的。

这是一个中年的女人,专收旧衣烂衫。

她这一声真能喝得千门万户开,声音很高,拉得很长,一口气。

她把“有”字切成了“一——尤”,破空而来,传得很远(她的声音能传半条街)。

“旧衣烂衫”稍稍延长,“卖”字有余不尽:“一——尤旧衣烂衫……找来卖……”  “有人买贵州遵义板桥的化风丹

……”  我从此人的吆喝中知道了一个一般地理书上所不载的地名:板桥,而且永远也忘不了,因为我每天要听好几次。

板桥大概是一个镇吧,想来还不小。

不过它之出名可能就因为出一种叫化风丹的东西。

化风丹大概是一种药吧

这药是治什么病的

我无端地觉得这大概是治小儿惊风的。

昆明这地方一年能销多少化风丹

我好像只看见这人走来走去,吆喝着,没有见有人买过他的化风丹。

当然会有人买的,否则他吆喝干什么。

这位贵州老乡,你想必是板桥的人了,你为什么总在昆明呆着呢

你有时也回老家看看么

  黄昏以后,直至夜深,就有一个极其低沉苍老的声音,很悲凉地喊着:  “壁虱药

虼蚤药

”  壁虱即臭虫。

昆明的跳蚤也是真多。

他这时候出来吆卖是有道理的。

白天大家都忙着,不到快挨咬,或已经挨咬的时候,想不起买壁虱药、虼蚤药。

  有时有苗族的少女卖杨梅、卖玉麦粑粑。

  “卖杨梅——

”  “玉麦粑粑——

”  她们都是苗家打扮,戴一个绣花小帽子,头发梳得光光的,衣服干干净净的,都长得很秀气。

她们卖的杨梅很大,颜色红得发黑,叫做“火炭梅”,放在竹篮里,下面衬着新鲜的绿叶。

玉麦粑粑是嫩玉米磨制成的粑粑(昆明人叫玉米为包谷,苗人叫玉麦),下一点盐,蒸熟(蒸出后粑粑上还明显地保留着拍制时的手指印痕),包在玉米的嫩皮里,味道清香清香的。

这些苗族女孩子把山里的夏天和初秋带到了昆明的街头了。

……  在这些耳熟的叫卖声中,还有一种,是:“椒盐饼子西洋糕

”  椒盐饼子,名副其实:发面饼,里面和了一点椒盐,一边稍厚,一边稍薄,形状像一把老式的木梳,是在铛上烙出来的,有一点油性,颜色黄黄的。

西洋糕即发糕,米面蒸成,状如莲蓬,大小亦如之,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放的是糖精,不是糖。

这东西和“西洋”可以说是毫无瓜葛,不知道何以命名曰“西洋糕”。

这两种食品都不怎么诱人。

淡而无味,虚泡不实。

买椒盐饼子的多半是老头,他们穿着土布衣裳,喝着大叶清茶,抽金堂叶子烟,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一边嚼着这种古式的点心,自得其乐。

西洋糕则多是老太太叫住,买给她的小孙子吃。

这玩意好消化,不伤人,下肚没多少东西。

当然也有其他的人买了充饥,比如拉车的,赶马的马锅头,在茶馆里打扬琴说书的瞎子……  卖椒盐饼子西洋糕的是一个孩子。

他斜挎着一个腰圆形的扁浅木盆,饼子和糕分别放在木盆两侧,上面盖一层白布,白布上放一饼一糕作为幌子,从早到晚,穿街过巷,吆喝着:“椒盐饼子西洋糕

”  这孩子也就是十一二岁,如果上学,该是小学五六年级。

但是他没有上过学。

  我从侧面约略知道这孩子的身世。

非常简单。

他是个孤儿,父亲死得早。

母亲给人家洗衣服。

他还有个外婆,在大西门外摆一个茶摊卖茶,卖葵花子,他外婆还会给人刮痧、放血、拔罐子,这也能得一点钱。

他长大了,得自己挣饭吃。

母亲托人求了糕点铺的杨老板,他就做了糕点铺的小伙计。

晚上发面,天一亮就起来烧火,帮师傅蒸糕、打饼,白天挎着木盆去卖。

  “椒盐饼子西洋糕

”  这孩子是个小大人

他非常尽职,毫不贪玩。

遇有唱花灯的、耍猴的、耍木脑壳戏的,他从不挤进人群去看,只是找一个有荫凉、引人注意的地方站着,高声吆喝:“椒盐饼子西洋糕

”  每天下午,在华山西路、逼死坡前要过龙云的马。

这些马每天由马夫牵到郊外去遛,放了青,饮了水,再牵回来。

他每天都是这时经过逼死坡(据说这是明永胺帝被逼死的地方),他很爱看这些马。

黑马、青马、枣红马。

有一匹白马,真是一条龙,高腿狭面,长腰秀颈,雪白雪白。

它总不好好走路。

马夫拽着它的嚼子,它总是騕騕??的。

钉了蹄铁的马蹄踏在石板上,郭答郭答。

他站在路边看不厌,但是他没有忘记吆喝:“椒盐饼子西洋糕

”  饼子和糕卖给谁呢

卖给这些马吗

  他吆喝得很好听,有腔有调。

若是谱出来,就是:  556——532?——椒盐饼子西洋糕  ??放了学的孩子(他们背着书包),也觉得他吆喝得好听,爱学他。

但是他们把字眼改了,变成了:  556——532?——捏着鼻子——吹洋号  ??昆明人读“饼”字不走鼻音,“饼子”和“鼻子”很相近。

他在前面吆喝,孩子们在他身后摹仿:“捏着鼻子吹洋号

”  这又不含什么恶意,他并不发急生气,爱学就学吧。

这些上学的孩子比卖糕饼的孩子要小两三岁,他们大都吃过他的椒盐饼子西洋糕。

他们长大了,还会想起这个“捏着鼻子吹洋号”,俨然这就是卖糕饼的小大人的名字。

  这一天,上午十一点钟光景,我在一条巷子里看见他在前面走。

这是一条很长的、僻静的巷子。

穿过这条巷子,便是城墙,往左一拐,不远就是大西门了。

我知道今天是他外婆的生日,他是上外婆家吃饭去的(外婆大概炖了肉)。

他妈已经先去了。

他跟杨老板请了几个小时的假,把卖剩的糕饼交回到柜上,才去。

虽然只是背影,但看得出他新剃了头(这孩子长得不难看,大眼睛,样子挺聪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我第一次看到这孩子没有挎着浅盆,散着手走着,觉得很新鲜。

他高高兴兴,大摇大摆地走着。

忽然回过头来看看。

他看到巷子里没有人(他没有看见我,我去看一个朋友,正在倚门站着),忽然大声地、清清楚楚地吆喝了一声:“捏着鼻子吹洋号

……”  复仇  复仇者不折镆干。

虽有忮心,不怨飘瓦。

  ——庄子  一支素烛,半罐野蜂蜜。

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蜜。

蜜在罐里,他坐在榻上。

但他充满了蜜的感觉,浓,稠。

他嗓子里并不泛出酸味。

他的胃口很好。

他一生没有呕吐过几回。

一生,一生该是多久呀

我这是一生了么

没有关系,这是个很普通的口头语。

谁都说:“我这一生……”。

就像那和尚吧,——和尚一定是常常吃这种野蜂蜜。

他的眼睛眯了眯,因为烛火跳,跳着一堆影子。

他笑了一下:他心里对和尚有了一个称呼,“蜂蜜和尚”。

这也难怪,因为蜂蜜、和尚,后面隐了“一生”两个字。

明天辞行的时候,我当真叫他一声,他会怎么样呢

和尚倒有了一个称呼了。

我呢

他会称呼我什么

该不是“宝剑客人”吧(他看到和尚一眼就看到他的剑)。

这蜂蜜——他想起来的时候一路听见蜜蜂叫。

是的,有蜜蜂。

蜜蜂真不少(叫得一座山都浮动了起来)。

现在,残余的声音还在他的耳朵里。

从这里开始了我今天的晚上,而明天又从这里接连下去。

人生真是说不清。

他忽然觉得这是秋天,从蜜蜂的声音里。

从声音里他感到一身轻爽。

不错,普天下此刻写满了一个“秋”。

他想象和尚去找蜂蜜。

一大片山花。

和尚站在一片花的前面,实在是好看极了,和尚摘花。

大殿上的铜钵里有花,开得真好,冉冉的,像是从钵里升起一蓬雾。

他喜欢这个和尚。

  和尚出去了。

单举着一只手,后退了几步,既不拘礼,又似有情。

和尚你一定是自自然然地行了无数次这样的礼了。

和尚放下蜡烛,说了几句话,不外是庙宇偏僻,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山高,风大气候凉,早早安息。

和尚不说,他也听见。

和尚说了,他可没有听。

他尽着看这和尚。

他起身为礼,和尚飘然而去。

双袖飘飘,像一只大蝴蝶。

  他在心里画不出和尚的样子。

他想和尚如果不是把头剃光,他该有一头多好的白发。

一头亮亮的白发在他的心里闪耀着。

  白发的和尚呀。

  他是想起了他的白了发的母亲。

  山里的夜来得真快

日入群动息,真是静极了。

他一路走来,就觉得一片安静。

可是山里和路上迥然不同。

他走进小山村,小蒙舍里有孩子读书声,马的铃铛,连枷敲在豆秸上。

小路上的新牛粪发散着热气,白云从草垛边缓缓移过,一个梳辫子的小姑娘穿着一件银红色的衫子……可是原来描写着静的,现在全表示着动。

他甚至想过自己作一个货郎来给这个山村添加一点声音的,这一会可不能在这万山之间拨浪浪摇他的小鼓。

  货郎的拨浪鼓在小石桥前摇,那是他的家。

他知道,他想的是他的母亲。

而投在母亲的线条里着了色的忽然又是他的妹妹。

他真愿意有这么一个妹妹,像他在这个山村里刚才见到的。

穿着银红色的衫子,在门前井边打水。

青石的井栏。

井边一架小红花。

她想摘一朵,听见母亲纺车声音,觉得该回家了,天不早了,就说:“我明天一早来摘你。

你在那儿,我记得

”她可以给旅行人指路:“山上有个庙,庙里和尚好,你可以去借宿。

”小姑娘和旅行人都走了,剩下一口井。

他们走了一会,井栏上的余滴还丁丁咚咚地落回井里。

村边的大乌柏树黑黑的。

夜开始向它合过来。

磨麦子的石碾呼呼的声音停止在一点上。

  想起这个妹妹时,他母亲是一头乌青的头发。

他多愿意摘一朵红花给母亲戴上。

可是他从来没见过母亲戴过一朵花。

就是这一朵没有戴上的花决定了他的命运。

  母亲呀,我没有看见你的老。

  于是他的母亲有一副年轻的眉眼而戴了一头白发。

多少年来这一头白发在他心里亮。

  他真愿意有那么一个妹妹。

  可是他没有妹妹,他没有

  他的现在,母亲的过去。

母亲在时间里停留。

她还是那样年轻,就像那个摘花的小姑娘,像他的妹妹。

他可是老多了,他的脸上刻了很多岁月。

  他在相似的风景里做了不同的人物。

风景不殊,他改变风景多少

现在他在山上,在许多山里的一座小庙里,许多小庙里的一个小小的禅房里。

  多少日子以来,他向上,又向上;升高,降低一点,又升得更高。

他爬的山太多了。

山越来越高,山头和山头挤得越来越紧。

路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

他仿佛看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人,向前倾侧着身体,一步一步,在苍青赭赤之间的一条微微的白道上走。

低头,又抬头。

看看天,又看看路。

路像一条长线,无穷无尽地向前面画过去。

云过来,他在影子里;云过去,他亮了。

他的衣裙上沾了蒲公英的绒絮,他带它们到远方去。

有时一开眼,一只鹰横掠过他的视野。

山把所有的变化都留在身上,于是显得亘古不变。

他想:山呀,你们走得越来越快,我可是只能一个劲地这样走。

及至走进那个村子,他向上一看,决定上山借宿一宵,明天该折回去了。

这是一条线的尽头了,再往前没有路了。

  他阖了一会眼。

他几乎睡着了,几乎做了一个梦。

青苔的气味,干草的气味。

风化的石头在他的身下酥裂,发出声音,且发出气味。

小草的叶子窸窣弹了一下,蹦出了一个蚱蜢。

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根鸟毛,近了,更近了,终于为一根枸杞截住。

他断定这是一根黑色的。

一块卵石从山顶上滚下去,滚下去,滚下去,落进山下的深潭里。

从极低的地方传来一声牛鸣。

反刍的声音(牛的下巴磨动,淡红色的舌头),升上来,为一阵风卷走了。

虫蛀着老楝树,一片叶子尝到了苦味,它打了一个寒噤。

一个松球裂开了,寒气伸入了鳞瓣。

鱼呀,活在多高的水里,你还是不睡

再见,青苔的阴湿;再见,干草的松软;再见,你硌在胛骨下抵出一块酸的石头。

老和尚敲磐。

现在,旅行人要睡了,放松他的眉头,散开嘴边的纹,解开脸上的结,让肩膊平摊,腿脚舒展。

  烛火什么时候灭了。

是他吹熄的

  他包在无边的夜的中心,像一枚果仁包在果核里。

老和尚敲着磐。

  水上的梦是漂浮的。

山里的梦挣扎着飞出去。

  他梦见他对着一面壁直的黑暗,他自己也变细,变长。

他想超出黑暗,可是黑暗无穷的高,看也看不尽的高呀。

他转了一个方向,还是这样。

再转,一样。

再转,一样。

一样,一样,一样是壁直而平,黑暗。

他累了,像一根长线似的落在地上。

“你软一点,圆一点嘛

”于是黑暗成了一朵莲花。

他在莲花的一层又一层瓣子里。

他多小呀,他找不到自己了。

他贴着黑的莲花作了一次周游。

丁——,莲花上出现一颗星,淡绿的,如磷火,旋起旋灭。

余光霭霭,归于寂无。

丁——,又一声。

那是和尚在做晚课,一声一声敲他的磐。

他追随,又等待,看看到底多久敲一次。

渐渐的,和尚那里敲一声,他心里也敲一声,不前不后,自然应节。

“这会儿我若是有一口磐,我也是一个和尚。

”佛殿上一盏像是就要熄灭,永不熄灭的灯。

冉冉的,钵里的花。

一炷香,香烟袅袅,渐渐散失。

可是香气透入了一切,无往不在。

他很想去看看和尚。

  和尚,你想必不寂寞

  客人,你说的寂寞的意思是疲倦

你也许还不疲倦

  客人的手轻轻地触到自己的剑。

这口剑,他天天握着,总觉得有一分生疏;到他好像忘了它的时候,方知道是如何之亲切。

剑呀,不是你属于我,我其实是属于你的。

和尚,你敲磐,谁也不能把你的磬的声音收集起来吧

你的禅房里住过多少客人

我在这里过了我的一夜。

我过了各色的夜。

我这一夜算在所有的夜的里面,还是把它当作各种夜之外的一个夜呢

好了,太阳一出,就是白天。

明天我要走。

  太阳晒着港口,把盐味敷到坞边的杨树的叶片上。

海是绿的,腥的。

  一只不知名的大果子,有头颅那样大,正在腐烂。

贝壳在沙粒里逐渐变成石灰。

  浪花的白沫上飞着一只鸟,仅仅一只。

太阳落下去了。

  黄昏的光映在多少人的额头上,在他们的额头上涂了一半金。

  多少人逼向三角洲的尖端。

又转身,分散。

  人看远处如烟。

  自在烟里,看帆篷远去。

  来了一船瓜,一船颜色和欲望。

  一船是石头,比赛着棱角。

也许——一船鸟,一船百合花。

  深巷卖杏花。

骆驼。

  骆驼的铃声在柳烟中摇荡。

鸭子叫,一只通红的蜻蜓。

惨绿色的雨前的磷火。

  一城灯

  嗨,客人

  客人,这仅仅是一夜。

  你的饿,你的渴,饿后的饱餐,渴中得饮,一天的疲倦和疲倦的消除,各种床,各种方言,各种疾病,胜于记得,你一一把它们忘却了。

你不觉得失望,也没有希望。

你经过了哪里,将去到哪里

你,一个小小的人,向前倾侧着身体,在黄青赭赤之间的一条微微的白道上走着。

你是否为自己所感动

“但是我知道我并不想在这里出家

”  他为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座庙有一种什么东西使他不安。

他像瞒着自己似的想了想那座佛殿。

这和尚好怪

和尚是一个,蒲团是两个。

一个蒲团是和尚自己的,那一个呢

佛案上的经卷也有两份。

而他现在住的禅房,分明也不是和尚住的。

  这间屋,他一进来就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墙极白,极平,一切都是既方且直,严厉而逼人。

而在方与直之中有一件东西就显得非常的圆。

不可移动,不可更改。

这件东西是黑的。

白与黑之间划出分明界限。

这是一顶极大的竹笠。

笠子本不是这颜色,它发黄,转褐,最后就成了黑的。

笠顶有一个宝塔形的铜顶,颜色也发黑了,——一两处锈出了绿花。

这顶笠子使旅行人觉得不舒服。

什么人戴了这样一顶笠子呢

拔出剑。

他走出禅房。

  他舞他的剑。

  自从他接过这柄剑,从无一天荒废过。

不论在荒村野店,驿站邮亭,云碓茅蓬里,废弃的砖瓦窑中,每日晨昏,他都要舞一回剑,每一次对他都是新的刺激,新的体验。

他是在舞他自己,他的爱和恨。

最高的兴奋,最大的快乐,最汹涌的激情。

他沉酣于他的舞弄之中。

  把剑收住,他一惊,有人呼吸。

  “是我。

舞得好剑。

”  是和尚

和尚离得好近。

我差点没杀了他。

  旅行人一身都是力量,一直贯注到指尖。

一半骄傲,一半反抗,他大声地喊:  “我要走遍所有的路。

”  他看看和尚,和尚的眼睛好亮

他看着这双眼睛里有没有讥刺。

和尚如果激怒了他,他会杀了和尚。

然而和尚站得稳稳的,并没有为他的声音和神情所撼动,他平平静静,清清朗朗地说:  “很好。

有人还要从没有路的地方走过去。

”  万山百静之中有一种声音,丁丁然,坚决地,从容地,从一个深深的地方迸出来。

  这旅行人是一个遗腹子。

父亲被仇人杀了,抬回家来,只剩一口气。

父亲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下了仇人的名字,就死了。

母亲拾起了他留下的剑。

剑在旅行人手里。

仇人的名字在他的手臂上。

到他长到能够得到井边的那架红花的时候,母亲交给他父亲的剑,在他的手臂上刺了父亲的仇人的名字,涂了蓝。

他就离开了家,按手臂上那个蓝色的姓名去找那个人,为父亲报仇。

  不过他一生中没有叫过一声父亲。

他没有听见过自己叫父亲的声音。

  父亲和仇人,他一样想不出是什么样子。

如果仇人遇见他,倒是会认出来的:小时候村里人都说他长得像父亲。

然而他现在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了。

  真的,有一天找到那个仇人,他只有一剑把他杀了。

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跟他说什么呢

想不出,只有不说。

有时候他更愿意自己被仇人杀了。

  有时候他对仇人很有好感。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仇人。

既然仇人的名字几乎代替了他自己的名字,他可不是借了那个名字而存在的么

仇人死了呢

  然而他依然到处查访这个名字。

  “你们知道这个人么

”  “不知道。

”  “听说过么

”  “没有。

”  “但是我一定是要报仇的

”  “我知道,我跟你的距离一天天近了。

我走的每一步,都向着你。

”  “只要我碰到你,我一定会认出你,一看,就知道是你,不会错

”  “即使我一生找不到你,我这一生是找你的了

”  他为自己这一句的声音掉了泪,为他的悲哀而悲哀了。

天一亮,他跑近一个绝壁。

回过头来,他才看见天,苍碧嶙峋,不可抗拒的力量压下来,使他呼吸急促,脸色发青,两股紧贴,汗出如浆。

他感觉到他的剑。

剑在背上,很重。

而从绝壁的里面,从地心里,发出丁丁的声音,坚决而从容。

他走进绝壁。

好黑。

半天,他什么也看不见。

退出来

他像是浸在冰水里。

他的眼睛渐渐能看见面前一两尺的地方。

他站了一会,调匀了呼吸。

丁,一声,一个火花,赤红的。

丁,又一个。

风从洞口吹进来,吹在他的背上。

面前飘来了冷气,不可形容的阴森。

咽了一口唾沫。

他往里走。

他听见自己跫跫足音,这个声音鼓励他,教他走得稳当,不踉跄。

越走越窄,他得弓着身子。

他直视前面,一个又一个火花爆出来。

好了,到了头:  一堆长发。

长头发盖着一个人。

匍匐着,一手錾子,一手铁锤,低着头,正在开凿膝前的方寸。

他一定是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了,他不回头,继续开凿。

錾子从下向上移动着。

一个又一个火花。

他的手举起,举起。

旅行人看见两只僧衣的袖子。

他的披到腰下的长发摇动着。

他举起,举起,旅行人看见他的手。

这双手

奇瘦,瘦到露骨,都是筋。

旅行人后退了一步。

和尚回了一下头。

一双炽热的眼睛,从披纷的长发后面闪了出来。

旅行人木然。

举起,举起,火花,火花。

再来一个,火花

他差一点晕过去:和尚的手臂上赫然有三个字,针刺的,涂了蓝的,是他的父亲的名字

一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那三个字。

一笔一画,他在心里描了那三个字。

丁,一个火花。

随着火花,字跳动一下。

时间在洞外飞逝。

一卷白云掠过洞口。

他简直忘记自己背上的剑了,或者,他自己整个消失,只剩下这口剑了。

他缩小,缩小,以至于没有了。

然后,又回来,回来,好,他的脸色由青转红,他自己充满于躯体。

他拔剑在手。

忽然他相信他的母亲一定已经死了。

  铿的一声。

  他的剑落回鞘里。

第一朵锈。

  他看了看脚下,脚下是新开凿的痕迹。

在他脚前,摆着另一副锤錾。

  他俯身,拾起锤錾。

和尚稍微往旁边挪过一点,给他腾出地方。

  两滴眼泪闪在庙里白发的和尚的眼睛里。

  有一天,两副錾子同时凿在虚空里。

第一线由另一面射进来的光。

  约一九四四年写在昆明黄土坡  ……

汪曾祺简介

汪曾祺,江苏高邮人,出生于1920年3月5日。

祖父是清朝末科的“拔贡”(略高于“秀才”)。

汪曾祺的父亲汪菊生(1897——1959)多才多艺,不但金石书画皆通,而且是一个擅长单杠的体操运动员,一名足球健将,学过很多乐器,也喜欢养鸟。

汪曾祺的审美意识的形成,与他从小看父亲作画有关;父亲的随和、富于同情心,对汪曾祺日后的创作产生了很大影响。

1939年——1943年就读于西南联合大学中国文学系。

毕业后曾先后在昆明、上海的私立中学任教。

后又到北京历史博物馆任职。

北平和平解放后随解放军四野南下工作团到广州、武汉,最后又回到北京市文联工作。

1954年,调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

自1950年到1958年,一直任文艺刊物编辑。

编过《北京文艺》、《说说唱唱》、《民间文学》。

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下放到张家口地区的沙岭子农业科学研究所当农业工人,劳动四年。

1962年初,调到北京京剧团当编辑。

汪曾祺20岁开始发表作品。

年轻时受西方现代派的影响较深。

晚年作品渐趋平实。

提倡“回到民族传统、回到现实主义”。

但又主张现实主义要容纳各种流派,民族传统要能吸收一切外来影响。

汪曾祺的小说乍看似乎不讲究章法结构,然而那是“苦心经营的随便”,因而他的小说被称为“散文化”小说。

在语言上,他却非常重视。

汪曾祺的语言干净自然,他要求自己“能不说的话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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