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姗姗,来时自盘盘。丝烟半缕笼青山,秋意潺潺。日落西山,残云散,天渐暗,但月容不现,心急甚也,只为一睹皎洁月。
独坐赏月亭台,与影为伴,感慨万千。不知何时月出现,我心澎湃。月色朦胧如雾,雾如远海,漫漫不见边。遥望长空,月似玉盘,如冰镜。水映月,月入水,皓月明分外。月儿圆圆,时而隐,时而现,更似人生潮起潮落。
正值万家团圆时,更想家乡人与事,酒不醉人人自醉,月下思乡泪。古人亦云:“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风去叶纷纷,自哀怨,明月千里寄幽思。想今朝,思昔日,仰天长叹——
回眸明月,勾起无限遐想,古往今来,明月故事千家传,我心思古。
遥想当年,嫦娥无声离去,独飘广寒宫,后羿寸肠断,年年月月尽思恋。冷风寒月,孤独愈加强烈,谁懂其心?谁懂其情?凄美故事催人泪,我又何尝不是?
又想吴刚砍月桂,砍而合,合完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寂寞无限,悲哀甚也!岁月太快,菊花败,月尽也,秋去也,一载春秋,有意莫思盼。
寒风袭来思绪散,枯枝落叶无意叹。夜深人静赏明月,千般感慨与谁谈?
更喜中秋月!
年近四十,本应是施展个人抱负的不惑之年,一个人出门在外,本想干出一番事业,宣扬自己的政治抱负,不想却与临川兄政见不合,观月有感。其实在密州,也得轻松,却寂寞难耐。大势所趋,已不能再找到志同道合的同仁了,子由又远在齐州长达七载,二人天各一方,未能谋面。
正是八月十五月圆之时,孤寂一如既往地形影不离。
夜,喧嚣的夜,万家灯火的夜。一户户百姓在烛光下聚首,共赏明月。才子佳人,吟诗作对;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下人们都告假回家了,太守府此刻冷冷清清,高墙挡住了院外可怕的暖意,把寂寞锁在了冰冷的大门里,不让它们有机可乘。就连温柔的月光也被挡在了大门之外,投射在院子里的,只有几点清冷的星光。不觉冷笑一声:自己一人,几点星光,不也够了嘛。
吹灭烛台上的光点,移步于庭院中。月?月呢?昔日天上明亮皎洁的月呢?青瓷酒杯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泽。高举酒杯,却没有畅饮的理由。不知广寒宫的大门此时是否面向世人敞开着呢?天上一朝,地下一载,想必嫦娥是不会在意这个她也无法度过的节日的,后羿对于她来说,如同子由一样,是遥不可及的;团圆对于她来说,同样可望而不可及。就这一点,她也能后悔当初飞天的选择,放弃人间甜美的爱情,孤身来到清冷的月宫。如果说玉兔还能给月宫带来一丝生气,那玉树晶莹剔透的绿光则让广寒宫发出了怕人的寒意,月那令人敬畏的高度更是增加了广寒宫的凄清。何尝不是呢?当初多么希望能够登上宫廷,大展雄才,为自己的前程好好设计一把,却不料宫廷的竞争如此惨烈,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身居权位越高,就越是能
跳起一个人的舞蹈,体味一个人的团圆,此时院子里只有一人,孤孤寂寂。但,又似乎不是,他们都在陪伴,星空,楼阁,灯笼,酒杯,影子——除了月。也许太热闹了,只需要永恒的,只要星空。放下酒杯,吹灭灯笼,只剩下广阔的.苍穹笼罩着舞动的身躯。这点点星光还不至于召回清晰的影子,感叹着,却发现舞动的不止有身躯,是身、影。影?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月,正骄傲地挂在上头,那么近,近得似乎触手可及,一瞬间,那温存的月光完完全全的投在了院墙里,如此的温柔、甜美,远远胜于广寒宫的夜景。
渐渐地,那道奇异的光从院子的每个角落扩散出去,转过朱红色的楼阁,像一帘幽梦,低低地挂在雕花的窗台上,人间仙境一般。跟着月光前进,辗转来到寝室,光影渐渐倾斜下来,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长夜无眠。
每个中秋月夜,又有多少无眠的百姓,在经历着生死离别,顾影自怜,扪心自问,月,又何必圆于此时呢?在嫦娥心中,对人间的情感,是依恋,抑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世事无常。人生在世,悲喜无常,何况是离合悲欢。这应属自然规律吧。就像那轮圆月,总有圆缺的日子。即是这样,又何必强求事事如愿。
子由,现在,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你,为天下正历经别离的百姓祈祷,人心长久,纵使千里相隔,也得以享受这月,这暖暖的亲情。
想了,念了——喝了,醉了——圆了。
禅启幽香,掠一世之浮华;南柯一梦,隐一生之悲伤。
还记得初次见到你,是在你父亲的大寿上。堂屋里安置着一架黑色的钢琴,幼时的你无知可爱,或许当你好奇地摁下第一个黑白琴键时开始,此生便与艺术结缘。
我看见了你那人生被幻化为无数帧画面,一一滑过我的眼前,几分衰绪几分愁。
我看见了你对于艺术的执着。话剧、音乐、美术、篆刻中的许多领域,都是由你开创了中国的先河。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首《送别》。幽幽亭外,芳草连天。廖廖数句,便将离别的.愁绪漫不经心地铺陈开来,引人落泪潸然,这其中,是否也交融着当年你离开母亲、居外飘荡的缕缕情丝?教书时,你仍然是凭借着对于艺术的一腔热血,不顾封建礼法的束缚,挥豪着笔墨,竭尽所能倾其所有,最终培育出丰子恺等一批大有作为的艺术学者。
我看见了你对国家寄予的深情厚谊。你也曾积极参加国内的革命,为祖国大业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当听说袁世凯盗取革命的胜利果实时,我分明看到了你望向最后一期《南洋公报》时,眼角溢满的绝望与悲伤。
我看见了你在姻缘的迷途中踟躇前行的身影。年青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放弃了彼此思慕却已无能可得的杨翠喜,转而娶了一位茶商的女儿,你过的并不快乐。后来,你在日本遇见了同样喜爱美术的日本姑娘雪子,你对她说你们的缘分是前定的。本以为你的归宿就在这里,我还是不够了解你,原来她和一切,终就只是停靠。
经历了人生的潮起潮落后,不想你竟觉得索然无味,在偶然接触了佛法后,开始追求心灵深处的平静。或许那么多次的命运造化、一生交错的不如意,一一被压藏心底,对一切都倦了、淡了,皈依佛门,别无他求。
最后一次那么仔细地凝视你,已至暮年。你踏上一叶扁舟,在那条漂满莲花灯的河流中,慢慢前行,微微荡漾的涟漪蓦地拉长成一条很长的水线,一直延深很远。恍惚间,耳畔间突然又响起母亲那慢声细语的“三郞”。一切轮回,却又重新开始。望着你惭行渐远的模糊身影,感慨万千。
你的一生,交错着浅浅的忧和淡淡的伤,宛似一场真实的梦。可梦醒之后,却无人与说。
又或许,在历史的红尘里,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个人,低低吟唱着,你的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