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斛珠·晓妆初过》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作。此词是一曲描写男女欢情的艳歌,从整体风格看,应是李煜前期的作品。全词写女主人公从化妆出场到终场赴宴的全过程,中间充满了戏剧情趣的描写,塑造了一个富有个性特征的人物形象,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一斛珠·晓妆初过》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注释】
⑴一斛珠:词牌名。又名“一斛夜明珠”“怨春风”“醉落魄”“章台月”“梅梢雪”等。清毛先舒《填词名解》中释其名曰:“唐玄宗在花萼楼,会夷使至,命封珍珠一斛,密赐梅妃。妃不受,赋诗云:‘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付使者曰:‘为我进御。’上览诗不乐,令乐府以新声度之,号 “一斛珠”。曲名始此也。”据考,李煜所作此首《一斛珠》为此调首见。
⑵晓:《词谱》《古今词统》《花草粹编》《历代诗余》《全唐诗》《诗余图谱》等文本均作“晚”。沈际飞选评《草堂诗余》(古香岑四集本)中注:“一作晚,误。”晓,早晨。晓妆初过:指早晨起床刚刚梳洗打扮完毕。
⑶沈檀:即“沉檀”。沈,《醉翁琴趣》外篇作“浓”。沉,带有润泽的深绛色。檀:浅绛色。沉檀:一种妇女妆饰用的颜料,唐、宋时妇女闺妆多用它,或用于眉端之间,或用于口唇之上。《花间集》阎选《虞美人》词中有“臂留檀印齿痕香”之句,毛熙震《后庭花》词中亦有“歌声慢发开檀点”之句,都是描绘以檀注唇的情形,这里也是。注:这里是点的意思。轻注:轻轻点画。些儿个:当时方言,意谓少许,一点点。
⑷向:《醉翁琴趣》外篇中作“见”。人:吴本二主词、侯本二主词中缺字。丁:《花间集补》中误作“了”。丁香:常绿乔木,又名“鸡舌香”,“丁子香”,丁香子如钉,长三、四分,可以含于口中。古时用以代指女人的舌头。颗:指牙。丁香颗:这里指女人口内之牙,此句描绘歌女开口歌唱,舌齿微露,形容得意的神情。
⑸清歌:清脆响亮的歌声。也指不用乐器伴奏的独唱。南朝宋谢灵运《拟魂太子“邺中集”诗·魏太子》中有句:“急弦动飞听,清歌拂梁尘。”
⑹暂:《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渐”。引:使得。樱桃破:指女人张开娇小红润的口。樱桃,落叶乔木。果实多为红色,味道甜美或略带酸味。古人常用樱桃比喻女子口唇。白居易诗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唐李商隐《赠歌妓》诗之一:“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唐韩偓《袅娜》诗云:“着词但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香。”破,张开。此句描写歌女们张开红润小口歌唱的情形。
⑺罗袖裛(yì)残殷色可:罗袖,质地较薄的丝衣的袖。裛,熏蒸,这里指香气。残,指香气消失殆尽。殷,深红色。可,意近“可可”,这里是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意思。元稹《春》诗:“九霄浑可可,万姓尚忡忡。”此句说歌女的丝制的衣袖上的香气已经消失将尽,深红的颜色也只隐约可见了。
⑻杯深旋(xuán)被香醪(láo)涴(wò):杯深,指酒杯斟酒斟得很满,引申意谓酒喝得过量。旋,随即,很快地。香醪(láo),美酒,醇酒。本是一种汁滓混合的醇酒,味甜。涴(wò),沾污,污染。《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污”。
⑼绣床:铺着织绣的床,这里指歌女的床。凭:倚靠,靠着。娇:《醉翁琴趣》外篇作“情”。娇无那(nuò):这里是形容娇娜无比,不能自主的样子。无那,犹言无限,非常之意。
⑽烂嚼(jiáo)红茸(róng):烂嚼,细嚼。嚼,用牙齿磨碎食物。红茸,吕本二主词、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本《尊前集》中均作“红绒”。即红绒,刺绣用的红色丝线。
⑾檀郎:西晋文学人潘岳是个出名的美男子,小名檀奴,后世文人因以“檀郎”为妇女对夫婿或所爱的男子的美称。唾(tuò):萧本二主词中作“吐”,误,“吐”与“唾”韵不同。唾,将口中含物吐出来。
【翻译】
晓妆只粗粗理过,唇边可还得点一抹沉檀色的红膏。含笑未唱,先露一尖花蕾船的舌尖,于是樱桃小口微张,流出了婉转如莺的清歌。
到了场下的酒会,就又娇爽多了。小盅微啜似乎还不够过瘾,换过深口大杯拚醉,哪在意污湿罗衣?最传神的是,笑嚼着红嫩的草花,向心上人唾个不停。
【赏析】
这首词在《词的》《古今诗余醉》《古今词统》中调下有题作“咏佳人口”;《历代诗余》中调下有题作“咏美人口”;《清绮轩词选》中调下有题作“美人口”。
此词描写歌女的日常生活,曾是花间词人肆笔的主题。所谓“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欧阳炯《花间集序》),正是指的这种歌宴的生活情形。但西蜀词人对此泛泛描写的居多,极少关注人物的个性和心理活动,因而缺少生机和活力。李煜的《一斛珠》在题材上与西蜀词人的描写似曾相识,但已有一些新变,注意表现歌女的动作特点和心理状态。
词的上片,描写歌女为情人歌唱的情景。词人在描写中注意到了各个生活的细节,因此,歌女的演唱描写首先是从她的梳妆打扮开始的。“晓妆初过”,点明时间,其实也照应到了下片的“殷色可”,或者说预示着与情郎相会的时间不会短,不然也不会清晨化妆准备。“沈檀”一句,细致描绘出了歌女“点唇”的动作和情态,这个细节的.抓取,不但能起到以点带面的描写效果,而且也开始了紧紧以“唇(口)”为中心的人物和情景刻画。“向人”一句少女情态妩媚动人,“一曲”句取白居易“樱桃樊素口”之喻,不但不见其俗,而愈发见其清新,同“丁香颗”相对,更见别致。整个描写,明喻、暗喻相搭配,动、静结合,又突出展示了歌女神态情貌的欢愉艳美,也从侧面衬喻出歌女的歌声是多么的迷人动听。
词的下片描写歌女与情郎在一起欢会调笑的情态。刚才罗袖上的酒痕只是隐约订见,及至深杯大口时便旋即被弄脏了,“旋”字如画。此二句写尽宴会时的热闹兴奋和歌女酒醉时的骀荡恣意。“罗袖”一句先应上片、喻示了时间已经很久,而歌女因为内心的欢愉表现在容色上更加娇媚动人。在行动上,“杯深”一句恰到好处地把歌女因与情郎欢会而贪杯忘情的天真欢愉之情表现出来,为后面结尾三句做好了全部的铺垫。结尾三句表现歌女醉后的情态。地斜倚着华美的绣床,娇憨无比。把烂嚼的红茸,笑着吐向词人的心上人。其情态非常大胆放纵,也极其可爱娇艳。可见歌女恃宠撒娇的心中的得意。由于词人对这—情节的精细刻画,这样富有戏剧情翅的画面极其生动,美人声情笑貌之娇憨妖治如在眼前。词人的语言仿佛给读者画出了一幅情人之间天真烂漫的欢笑调弄之景,人可见,动作可见,连神情娇态亦可见,实在传神之至。
词人把歌女的音容笑貌,神情媚姿全都与“口”相联,对“口”的描写,笔笔都能点睛传神,不但十分细致、生动、准确地描绘出了一个美丽可爱的歌女的形象,而且使全片词结构整一,情趣盎然。
总体来看,全词描绘歌女的艳情冶态,格调不是很高,但不能就此否定其在艺术上、技巧上的成功。而且,如果不是把这首词放在李煜的宫廷生活中去简单理解,应该说这是一首描写男欢女爱的十分成功的作品。
此词反映了词人寄情声乐,荡侈不羁的早期生活。据《诗话类编》云:“后主尝微行倡家,乘醉大书古壁:‘浅斟低啪,偎红倚翠大师.鸳鸯寺主,传持风流教法。’”此风流倜傥的富贵闲人当时是不识得世间苦恼。故其前期作品,往往风流蕴藉,堂皇富艳。虽然多作绮靡之音有失人君之度。但是其艺术才能之高也是为世人所叹服的。李煜虽有愧于国,是历史上的亡国之君;但不傀于才,是文学艺术史上一位出色的词人。
引导语:温庭筠的词给人的是一种感官印象。《菩萨蛮》就细细的描绘了一幅女子梳妆的场景,下面让我们仔细解读一下这首词。
菩萨蛮
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温庭筠,唐代人,字飞卿。后人称他为“温八叉”,据传其双手交叉八次,大作就会诞生。这足以和曹植七步成诗相媲美。
按照“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说法,词并不是唐代文学的主流,但温庭筠是一个例外。
在内容上,《菩萨蛮》写了一个女子起床梳妆的过程,大体顺序如下:
起床→梳洗→画眉→簪花→照镜→着装
有人会问,温庭筠一个大老爷们写女孩子起床梳洗之事,未免太“娘”了吧?其实,这是典型的以现代人观念揣度古人的想法。
词,和今天的流行歌曲没有本质区别。词的功能是娱乐,多由美丽女孩在酒席间演唱。说柳永词作“只合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就是这个意思。试想,如喝酒时唱“红星照我去战斗”这样“高大上”的歌曲,不能不说是大煞风景吧!
可见,温庭筠《菩萨蛮》写女子梳洗打扮的小情调是篇“优秀作文”,一点儿也不跑题。不仅不跑题,还写得文思细密、辞采飞扬、耐人咀嚼。
小山重叠金明灭。
“小山”是什么意思,“金”又指什么呢?这是两个麻烦的问题。
可以肯定,“小山”肯定不是小山丘。原因很简单,写女孩子起床梳洗,跟山丘八竿子打不着。教材的说法,“小山”是一种眉的样式,据说还是唐明皇李隆基发明的。李隆基艺术修养很高,把女子所画之眉分成十种,“小山眉”是第二种。我猜测这种眉大概画得长度比较短、颜色比较浅,远山如黛嘛!
但问题来了,眉如何“重叠”呢?有人说这女子晚上没卸妆,早起时眉色凌乱不均。我认为这种说法不合事理,一觉就能将眉睡“花”,那得出多少汗?太不堪了!“小山”,指眉可备一说,但我并不认同。
第二种解释,小山是一种屏风。叶嘉莹持这种观点,我认同。古人的床前枕畔有一个用来遮面的屏风,被称为小山屏。温庭筠的其他作品中有过描述,如“枕上屏山掩”及“鸳枕映屏山”等。
“金”也并不像教材注释所说“额黄”,即涂在额头上的化妆品,而应指小山坪上涂抹或镶嵌的金色装饰。即使在当代的屏风上,我们还能看到上面涂抹了金色颜料或者镶嵌了蚌壳一类的装饰。几缕太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小山坪上的金色忽有忽无、闪烁发光。
退一步讲,“金”如指额黄,又如何“明灭”呢?与“小山重叠”解释为眉毛一样,这名女子要出多少油汗啊!如此,这分明不是美女,而是张飞。
经过上面分析,我们可以这样来设想温庭筠描绘的场景:日上三竿,几缕阳光打到床边的小山坪上,明灭不定。烁烁的光辉挑拨着昨夜迟睡的女子,女子被搅扰致醒。
鬓云欲度香腮雪。
“鬓云”“香腮雪”这两个词汇用得很妙。“鬓云”,通常会说“云鬓”,即如云之鬓。而说“云鬓”则“实”,则平庸。说“鬓云”则新警,有“陌生化”的效果。“香腮雪”也一样。
本句中“度”字值得玩味。“度”表示一个持续性动作,指云鬓在如雪香腮上流淌滑过。这不仅写出了女子的慵懒之态——半边脸都被头发遮住却不整理,还写出了女子容颜的娇美。
什么样的头发能滑过香腮呢?
显然须是乌黑油亮、顺滑无比的秀发。开玩笑说,她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了。
光有秀发还不够,女子的皮肤肯定也是白皙中透着嫩滑,否则又怎能“度”过呢?如此一说,便见出温庭筠的高明了——没有任何直言女子貌美的词汇,但处处都在暗示其美艳无比。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起床后画眉、梳妆。
“懒起”一词照应了前文。只有懒起,才有“鬓云欲度香腮雪”之态。但是,照进的阳光宣告了新一天的到来,再懒也要起床了。
她为什么不愿意起床?她心里又在想什么?这里有无限猜测的可能。我们先埋一个伏笔,等讲到“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时再细说。
本来就起晚了,干嘛不快点梳洗?“弄”就是不慌不忙,带有自我陶醉的意味。“弄”字好玩。她不是匆匆忙忙地洗把脸、胡乱梳几下头便匆匆出门的上班族。她要从从容容、一丝不苟地打扮自己:眉毛的深浅要合适,脂粉的多少要恰到好处,还要认认真真簪花,还要里里外外照镜。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女子的情绪在这两句中达到了顶峰。
前面是梳妆镜,后面是手持的小镜子。前面欣赏如花美貌,后面查看簪花是否妥帖。她来来回回照个不停,两个镜子互相映照,出现了小孩子看万花筒那种层层重叠的神奇效果。不同的是,这个万花筒中是无数赏心悦目的美女,而且,这个美女还是自己!不难猜想,这位女子此时的心情定是一片大好。
可是,高潮一过,她便从兴奋的云端跌落而下。
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新贴绣罗襦”,指女子在穿新衣。当然,理解成制作绣花新衣也未尝不可。
穿新衣自然是高兴的,但女子低头一看,衣服上绣着一对对的金鹧鸪。不愉快的暗示就此产生:鹧鸪成双成对,我却孤独一人!
温庭筠在结尾处用反衬笔法,含蓄地表达了女子的情绪:心上人不在身畔,不免孤寂黯然。
诗读至此,我们也就解决了之前提到的问题——
女子为何“懒起”?
心上人不在身畔,相思成灾导致睡眠不足,所以晚起。
女子为何“梳洗迟”?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既然不在,我又为谁梳妆?无人欣赏,自然慢慢吞吞。
以上是我们对这首词的详细解读。下面我要做一件煞风景的事。有人认为,这首词并不只有表层含义,而是借女子来寄托深意。清代词人张惠言在评论此词时说:
“照花”四句,《离骚》初服之意。
张惠言认为,温庭筠写女子梳妆打扮的过程与屈原有关。这是主观臆测还是有所依凭?温庭筠有没有可能借《菩萨蛮》来传达自己的品性与怀抱?
我看张惠言的话有几分道理。
第一,从大的'历史背景上看,中国自屈原开始就有“香草美人”的传统。
所谓“香草”传统,指中国文人一贯喜用鲜花芳草等来彰显内在品德的做法。所谓“美人”传统,即以女人的口吻来表达士大夫——男人——心理的做法。中国士大夫多有“臣妾人格”。传统伦理讲“夫为妻纲”,女子没有独立的人格,只有依附、取悦男子,其生命才有意义和价值。这比附到君臣关系中,“须眉”就变成了“臣妾”。士大夫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也取决于君主的赏识与否。他们被选择还是被遗弃,主动权都在君主手中。
所以,中国历史上男子“作闺音”的例子数不胜数,温庭筠自然也难例外。
第二,从词作具体字句来看,也透露出了这种倾向。“蛾眉”就是泄露“天机”的密码。
中国文化绵延几千年,像温庭筠这样的大文人非但读过《离骚》,而且肯定会熟读成诵。《离骚》中有这样一句: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蛾眉”代表了容貌的姣好,当然更暗示着屈原自己内在品质的高洁。屈原被楚怀王抛弃,《菩萨蛮》中的这个女人也是孤独一人;屈原被抛弃,仍然保持高洁的品格,这个女人孤独一人,也还是精神饱满地梳妆打扮。可见,两者还真是有一定的相似性。
当然,温庭筠写《菩萨蛮》的初衷,未见得有所寄托。但可能不知不觉中,便将自己的内心包藏进去了。尤其写到“蛾眉”二字时,瞬间触动了自己敏感的神经,寄托便蕴于其间了。
从读者的角度说,由于“蛾眉”这个词汇过于敏感,读之自然马上想起《离骚》,想到屈原,想到香草美人传统。今天的我们不能马上产生此种联想,问题不在词作,而是我们丧失了基本的古典文化修养,已无法“触景生情”而已。
《诗经》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根据对《诗经》婚恋诗中的青年男女的情态之美、精神之美以及其中所描绘的情景之美的粗略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诗经》时代的民风总的来说是淳朴无邪的。他们的爱热烈而浪漫、清新而纯净,使我们感受到上古时期人们感情之纯美。
我国文学史上真正大量收集、公开记载爱情诗歌的是《诗经》,而婚恋诗又是《诗经》的精华所在。所以婚恋诗在《诗经》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诗经》305篇中,抒写男女相思相恋的婚恋诗篇约有60余首,占总数的五分之一。这些诗歌正如朱熹在《诗集传》中所言,“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歌咏,各言其情也”,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毛诗序》)。这些诗产生于民间,它们以民间歌谣的形式广为流传,表现了上古时代青年男女情爱的热烈、淳朴与真诚,体现了他们交往过程的清新纯真本色,向人们展示了人世间至纯至美的情感世界。
在礼教初设的时代,《诗经》中的婚恋诗以其自然率真、清新质朴的风格反映了在那一特殊时期人们所展现出来的别具一格的人情美。
一、婚恋抒写中的情态之美
《诗经》开创了中国文学抒情的先河,其中婚恋诗尤为人们所喜爱,《诗经》中对于上古时代男女婚恋的叙述,自然离不开对于其间人物情态的描摹。
《诗经》中婚恋诗的人情美首先表现为其中人的情态之美。其情态之美的典范之作当属《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里连用六个比喻来描摹庄姜之美,这些句子已经成为千古传诵的写美女的佳句,在这里,诗人根据长期积累的审美经验,采用现实生活中日常所见、烂熟于心的“柔荑”“凝脂”“蝤蛴”“瓠犀”“螓首”“蛾眉”等六种事物,来分别比喻庄姜的双手、皮肤、颈项、牙齿、前额和眉毛,本体与喻体之间具有十分相似的特征,可谓顺手拈来,比喻贴切,形象生动,无懈可击。
“硕人”,原意是高大白胖的人,引申为美女,可见公元前七百多年的春秋时代,人们喜欢高大丰满、皮肤白皙的美人。究其所以,还是“美与善相统一”的规则在起作用,先秦时期的人们,受自然条件所限,寿命没有现在长,高大健硕的女人至少代表着健康、宜生养,所以是“好”的,因此也就是美的。女人圆润丰满的身体,就如饱满的稻谷,代表了一种生命力。而在中国古代也是以白为美的,李渔在《闲情偶寄·声容部》中说:“……妇人本质,惟白最难。多受精血而成胎者,其人生出必白……。”可见,“白”是中国古代一贯千年的审美观。
另外一首《邶风·静女》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是一首写男女幽会的情歌。少女故意躲在城角,“爱而不见”,男子急得坐立不安,“搔首蜘蹰”,这两句平实如话的描写,极为传神地表现了一对恋人初会时的情趣。既而约会之时少女赠送彤管、荑草,男子欣喜若狂语带双关表达爱意,这些情态又写得柔婉细腻,情意绵绵。“搔首踟蹰”,描绘出男青年抓耳挠腮、焦灼不安的情态,刻画了他憨厚朴实的性格,表现出他对姑娘的深挚情义和迷恋程度。全诗清新活泼,生动有趣。吟诵此诗,读者亦会被其浓浓的青春气息所感动,而诚心祝愿这对恋人幸福美满。
《关雎》是《周南》里的第一首诗,也是《诗经》的第一篇。古人把它放在三百篇之首,说明了它的重要性。孔子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此后,历代学者评《关雎》皆“折衷于夫子”。《关雎》写的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思念、追求过程,写他求之不得的痛苦和求而得之的喜悦。诗中这位男子在河边听到鸟鸣,顺着鸟声走去,看到沙洲上有成双成对的鸠鸟,因而引起一种美好的联想——淑女是君子的佳偶。“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他听着鸠鸟和鸣的时候,有一个姑娘在河边采荇菜,她左右采摘荇菜的美好姿态给了他一个难忘的印象,爱慕之情油然而生,并使他醒时梦时都思念着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这四句总括地写出这种强烈激动的感情。但因为追求这个姑娘没有达到目的,所以“寤寐思服”“辗转反侧”。通过对君子求之不得的具体情态的描写,极其逼真地表现了这位君子对心目中恋人的痴情和执着。第二章的八句,写这个男子日夜不安的苦闷和焦灼的心情。“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是写他相思之苦已到了长夜不眠的程度。最后一章,进一步表达了这个男子对采荇菜姑娘的深切思慕和美好愿望。“琴瑟友之”“钟鼓乐之”,是写他寤寐求其实现的愿望,也就是他想像结婚时的热闹情景。这样的相思,这样的愉悦,哀而不伤、乐而不淫,人间美好的爱情经由此诗就臻于化境!
除此之外,《诗经》中通过这种细致的心理刻画来表现人物的情态之美的诗篇还有《周南·卷耳》《卫风·伯兮》等。它们大都采用衬托的手法,通过对外现的动作和表情的描写来体现人物的心理状态和内心活动。《周南·卷耳》说:“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这里只写了采卷耳的女子的几个动作:她采了又采,却采不满一浅筐,由于想着远行的人,又把筐儿放在大路上。这些动作都衬托出一个思妇的心理状态。她为什么采了又采却连一浅筐也采不满呢?正是她用心不专,别有所想。她为什么又要把筐儿放在大路上?因为她想在大路上或许会碰上征人回归。精神恍惚的心理状态通过外现动作生动地表现了出来。总之,崇高的爱情是少男少女所向往的,他们通过语言、肢体以及心理活动体现出来的情态之美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意,追求美好的爱情。
二、婚恋追求中的精神之美
《诗经》中婚恋诗的人情美还体现在其中青年男女的精神之美,他们对爱的那种质朴、自由而又执着、热烈的追求无不展现周代青年男女间感情的纯美。
1.爱的质朴
《诗经》中记载古代劳动人民的爱情诗往往带着泥土的芬芳。因为他们的爱情是在劳动中产生的,在劳动中产生的爱情是质朴的。如《木瓜》一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其中表现爱情的信物往往都是饮食事物。诗中的“琼玖”“琼瑶”“琼琚”都是美玉,只不过是颜色不同而已。但无论是赤色的美玉(琼琚),还是黑色的美玉(琼玖),都是“木瓜”“木桃”“木李”所不能及的,然而所赠送的这些信物融有真挚的爱情,是真情的标志,我们的先人愿以美玉回报,可见物质有价真情无价。人家给之以“木瓜”“木桃”“木李”,则以“琼琚”“琼瑶”“琼玖”回报,这是多么厚道、质朴的感情!非但如此,其他的饮食植物,如“荇菜”“梅”“蔓草”“芍药”“菽”“麦”都可作为定情的信物。这在《召南》中的《摽有梅》、《郑风》中的《野有蔓草》、《陈风》中的《东门之枌》等篇多有表现。由于社会生活条件的制约,人们的情感体验和表达能力都是有限的。在当时那样一个历史背景下,任何独特的、细腻的个性情感显然很难引起大多数人的共鸣,而只有那种情调比较单纯、质朴的情感,才相对地与人们感受能力比较低下的历史状况相适应。
2.爱的自由
《诗经》中描述的事情时间跨度很大,长达五百多年,因此我们分析时也要看到在不同时间、不同地域,其婚恋诗所具有的不同特点。整体来说,周代婚姻恋爱的习俗是一个由开放到保守的过程。周初,礼教初设,古风犹存,青年男女恋爱尚少禁忌,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自由的。
《郑风·溱洧》便是极具代表性的一篇。诗写的是郑国阴历三月上旬己日男女聚会之事。阳春三月,大地回暖,艳阳高照,鲜花遍地,众多男女齐集溱水、洧水岸边临水祓楔,祈求美满婚姻。一对情侣手持香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感受着春天的气息,享受着爱情的甜蜜。他们边走边相互调笑,并互赠芍药以定情,他们的情感自由徜徉。这是法令允许的仲春之会;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详细描画了郑国男女恋爱自由之盛况,也就是说,只要男女自己愿意在一起,做什么都合法。这首诗如一首欢畅流动的乐曲,天真纯朴,烂漫自由。按封建卫道士的观点,《溱洧》通篇“皆为惑男之语”,实乃“淫声”,然以今天的眼光客观地看,这种未经礼教桎梏的、道学家口中的所谓“淫”,恰恰是人的原始情感最自然的流露,是一种活泼生命的体现,他们的爱是简单纯粹的,不受任何世俗的束缚,只遵从自然的态度,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天地精神的遵从。它标志着和谐、自由、平等,散发着愉快与天真的气息。
在《诗经》时代,在某些地域,对男女交往的限制还不像后代那样严厉,由此我们在这些诗中看到年轻的小伙和姑娘自由地幽会和相恋的情景,如《召南·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一个打猎的男子在林中引诱一个“如玉”的女子,那女子劝男子别莽撞,别惊动了狗,表现了又喜又怕的微妙心理。比较出名的《子衿》《野有蔓草》《女曰鸡鸣》《风雨》等都是出自《诗经》,郎情妹意的婉约和旖旎,飘荡在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上古时期人们那种自由浪漫的情怀。
3.爱的执着
他们的'爱不尚虚华,以诚实朴素、情投意合互为条件。如《出其东门》,东门外漂亮姑娘那么多,但他都不动心,而只有那位“缟衣纂巾”装束朴素的姑娘才是他的心上人。诗以城门云集的众多女子陪衬自己心中的爱人,以服饰代人,以色彩显形象,鲜明而突出,美丽的花几千万朵,最心爱的只有那一朵,这正表现出心中对意中人忠贞不渝的感情。
表现男女忠贞专一的还有《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位出征在外的男子对自己心上人的日夜思念:他想起他们花前月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想起如今生离死别、天涯孤苦,岂能不泪眼朦胧、肝肠寸断?又如《卫风·伯兮》: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 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写了一位女子自从丈夫别后,无心梳洗,思念之情日日萦绕心间。也许为国征战是英勇豪迈的,可是人生的天涯孤苦和生离死别,总是让有情的人们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女子因为丈夫不在身边而无心化妆,丈夫从军,妻子情愿蓬首以待,因为再没有人可以让她为之梳妆打扮,她想借种植一种草来打发自己相思之苦却做不到。女主人公以直接的言语表达了对爱的忠贞不渝。
4.爱的热烈
上古时期的女子,特别是下层劳动人民中的女子,对爱情的追求显得格外大方和大胆,她们对爱情的追求非常直率、非常热烈。《褰裳》《萚兮》中的女子就毫无顾忌地表达了自己对意中人的思慕和热爱,不加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婚姻的向往和追求。
《郑风·褰裳》中的女主人公追求自由爱情的大胆态度以及泼辣个性在《诗经》中是登峰造极的:“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岂无他士。狂童之狂也且!”袁梅注《郑风·褰裳》是:“一个女子告诫她的恋人说,你若对我不爱不想,莫非没有别人爱我?”[6]这是一位姑娘和她所爱的小伙子开玩笑的情诗,姑娘大胆主动地追求和试探,意在要小伙子当机立断,明确表态。这个姑娘在爱情问题上是锋芒毕露的,她的态度是自有礼教归范以后所不敢表现的。
《萚兮》写在风吹黄叶舞秋千的季节里的某个午后,一位少女热情大胆、毫无顾忌地邀请情人和她共同唱歌:“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微风飘拂着落叶,也吹拂着情人的衣发,她越看,觉得他越美,用什么方式来表达她一腔热烈的感情呢?在激动与兴奋中她邀情人与她一道唱歌,唱出他们共同的幸福,唱出他们心底和谐的旋律。这首诗很好地抒发出了这位少女激动不已、无比愉悦的感情。
《诗经》中有些诗篇在表现对意中人情有独钟、爱之深切的意境中展现了人类对更广阔、更完善境界不懈追求的心态。精神,是支撑人类生存下去的主要支柱,在物质得以实现后,对精神的追求就日益强烈了,尤其是在崇高的爱情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婚恋描绘中的情景之美
《诗经》婚恋诗中的情景之美也是人情美的一个重要表现方面,人有了感情就要试着接近对方,也就进入热恋阶段。在热恋期间现代的人有约会,古代的人也同样有约会,约会时就要找一些环境优美、适合表达自己情感的地方、场所。虽然不同时代的人约会的形式、内容情景不尽相同,但是约会的时候男女双方体现的感情却是一样的,都表达了对对方的爱慕之情。《蒹葭》属于秦风,这首诗以水、芦苇、霜、露等意象营造了一种朦胧、清新又神秘的意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诗的每章开头都采用了赋中常见“兴”的笔法。通过对眼前真景的描写与赞叹,绘画出一个空灵缥缈的意境,笼罩全篇。诗人抓住秋色独有的特征,不惜用浓墨重彩反复描绘,渲染深秋空寂悲凉的氛围,以抒写诗人怅然若失而又热烈企慕伊人的心境。诗每章的头两句都是以秋景起兴,引出正文。它既点明了季节与时间,又渲染了蒹苍露白的凄清气氛,烘托了人物怅惘的心情,达到了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艺术境地。王夫之《姜斋诗话》说:“关情者景,自与情相为珀芥也。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哀乐之触,荣悴之迎,互藏其宅。”《蒹葭》这首诗就是把暮秋特有的景色与人物委婉惆怅的相思情感交铸在一起,从而渲染了全诗的气氛,创造出一个扑朔迷离、情景交融的意境,正是“一切景语皆情语”的体现。总之,《蒹葭》诗中的“蒹葭苍苍”等景物描写为表现人物的感情提供特定的背景,以景衬情、情深景真,从而更加突显了上古时期人们感情的纯美。
表现这样美好情景的还有《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是诗经里一个著名的句子,它像一幅画把一个出门在外的旅人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出门时是春天,杨树柳树依依飘扬,而回来时已经是雨雪交加的冬天。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什么尽在不言中了。整篇诗充满着人情美。古代的交通不便,造就了人们思维的发达,把人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采薇》诗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四句运用了“以哀景写乐”的情景反衬手法,这种手法具有独特的艺术表现效果,那就是“倍增其哀乐”[。运用对比的方式,将时序之“今——昔”、物候之“柳——雪”、人生之“往——来”剪接融汇,创造出超越现实的典型画面。短短四句诗,看似平淡,娓娓道来,却充满了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同一个“我”,但有“今昔”之分,同一条路,却有“杨柳依依”与“雨雪霏霏”之别,而这一切都在这一“往”一“来”的人生变化中生成。
《桃夭》是《诗经·国风·周南》里的一篇,是贺新婚歌,也即送新嫁娘歌。诗中不仅塑造的形象十分生动,拿鲜艳的桃花比喻少女的美丽,尤其是“灼灼”二字,真给人以照眼欲明的感觉,而且于短短的四字句“桃之天天,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一种喜气洋洋、让人快乐的气氛,充溢字里行间。难怪陈子展先生说:“辛亥革命以后,我还看见乡村人民举行婚礼的时候,要歌《桃夭》三章……。”
《诗经》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朵奇葩,其婚恋诗更是那个时代人们天真、淳朴、健康、优美的人情美的真实写照。通过对《诗经》中婚恋诗人情美的粗略分析,我们看到《诗经》时代的民风总的来说是淳朴无邪的,他们的爱热烈而浪漫、清新而纯净,从中我们可以深深的感受到上古时期的人们的感情是那样的纯美。千年之后,《诗经》仍然以其非凡的魅力感染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