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克白》的创作意义
一、引言 对麦克白的悲剧国内外都有一定的研究。
在国内,麦克白的形象和社会悲剧性质的阐释在历来的《麦克白》研究中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
在《麦克白》研究中“社会悲剧说”影响最大,且在20世纪80到90年代,国内相当一批研究者持此看法。
研究者普遍认为,麦克白的悲剧在于野心战胜了善良的天性。
莎氏批判了现实世界存在的野心的强烈腐蚀作用,肯定了人文主义者的“仁爱”原则,呼唤和肯定了“良知”,指出野心同仁爱是势不两立的;仁爱是人的“天性”,残暴是违反“人性”的。
麦克白是“人性化”的暴君。
他曾为理想而斗争,只是由于理想变质为野心才发展为万恶不赦的杀人犯。
这实际上是他双重人格的真实表现。
麦克白的悲剧命运反映了资产阶级个人野心无限发展的必然结果,从根本上说,是由他的阶级性所决定的。
如果仅仅认为这是一出命运悲剧,那只是从表面现象看问题。
麦克白内在的矛盾,究其原因是当时社会上激化了的尖锐的客观现实矛盾在他内心刮起的风暴。
悲剧的全部内容并不限于个人的命运,而是封建统治阶级内部宫廷斗争、宫廷矛盾的一个普遍规律和公式。
莎士比亚揭示权势欲望使人毁灭的同时,也深刻地描写了暴君、暴政毁灭社稷,给社会、人民带来的灾难。
它显示的是人民的灾难、人民命运的多舛,通过大胆揭示悲惨、恐怖的社会图景和生活气氛来反映时代的本质。
麦克白的罪恶既是社会的重大灾难,又有深刻的社会根源,展现的是英国封建暴政和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之下的人民的处境,反映了现实和理想之间的遥远距离。
所以,“麦克白这一人物形象是政治冒险家兼野心家的艺术概括”,其形象非常明显地构成了文艺复兴和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的鲜明特点。
在国外:14世纪至17世纪初,文艺复兴在意大利最初萌芽,然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席卷了整个欧洲国家。
这场社会性质的政治运动,在思想文化领域中以人文主义为旗帜,与封建制度的精神枷锁——教会独裁直面战斗。
文学,毫无疑问成为了这一斗争的有力武器。
许多作家以人文主义作为指导思想创作作品,以独到的视角和超越时代束缚的精神内涵,给予了封建教会以有力的打击。
在这个时候,莎士比亚应运而生,成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最伟大的剧作家和卓越的人文主义思想家的代表。
西方研究者认为,《麦克白》是三个因素的结合体:莎士比亚——古典西方(英国)传统戏剧文本;实验性小剧场——当今西方(泛指欧美)现代戏剧(而非传统)的样式。
从后现代、后殖民主义的视角出发研究莎士比亚的著作,使人们能够换一种眼光看莎士比亚的著作。
近年来也有人从“语言的悲剧”角度和比较文学角度重新阐释了麦克白悲剧的根源,给《麦克白》研究带来了新的变化。
麦克白斯夫妇是野心家的形象,他们的野心和行动是黑暗势力包围、蛊惑的结果。
麦克白身上有人性和魔性之间的激烈冲突,人性的沦落和人生价值的丧失,读者对麦克白憎恨和恐惧的同时,又表示了同情和怜悯,显示出人的渺小与卑微。
中西方在研究悲剧的方法上有所区别:中国悲剧冲突的基础重在伦理道德引发的矛盾,而西方悲剧冲突的基础主要表现人物与命运、性格、社会的抗争上;西方悲剧人物多是身居高位的伟大人物,中国悲剧则既有身居高位的人物也有处于底层的普通百姓;中西悲剧都具有能引起观众思考、怜悯的“悲剧快感”,形成中西悲剧差异的主要原因是各民族、国家不同的政巍⒕眉拔幕肪场?麦克白悲剧的发生存在着内在必然性,这就是他天性中的野心欲望、恶性循环的罪恶感以及虚妄的执着和自信。
他的悲剧不仅仅是社会悲剧 ,也是性格悲剧。
二、莎士比亚及其悲剧 莎士比亚(1564-161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戏剧家和诗人。
尽管他只活了不算长的52年,但他却留下了37篇伟大而不朽的剧本以及2部长诗和154首脍炙人口的十四行诗(The Sonnets),他的作品是人文主义的最杰出代表,对后代作家的影响颇为深远,在世界文学史上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他是当时英国文艺复兴时期的首席剧作家,此时正值伊丽莎白女王当权时期,也是英国拓展海上霸权的时代,这个时代有人称之为“莎士比亚时代”,这就足以显示莎士比亚受人推崇的程度,直到400年后的今天,他的魅力尤存。
莎士比亚的剧往往能激起人们的想象力,而其对人物心性的描写和强烈生命力的刻画更可以使我们去探索人类的内在精神的无限性。
而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哈姆雷特》、《奥塞罗》、《麦克白》和《李尔王》就是这样的。
它们是在莎士比亚戏剧创作的第二个时期(1601~1607)完成的。
在这一时期其创作风格从第一时期(1590-1600)的乐观明快转为悲观抑郁,创作思想从歌颂人文主义理想转而揭露批判社会的种种罪恶和黑暗。
而《麦克白》是莎士比亚最浓缩、最激烈的一部更具“纯粹”的悲剧特性的悲剧。
塑造的主人公是雄心勃勃地想发展或完善自己,但又不能克服时代和自身的局限,终于在同环境和内心敌对势力的力量悬殊斗争中遭到了不可避免的失败和牺牲的具有人文精神的青年。
这部悲剧之所以经久不衰,不仅仅因为它描述的历史上不鲜见的阴谋篡位的故事,而且是因为它对于麦克白这个本性并非大恶却做出大恶之事的人物的性格深刻而生动的刻画,以及对于人的内心的细致入微的剖析。
《麦克白》这一部悲剧有别于另三部不朽悲剧:《奥塞罗》中悲剧的成因是伊阿古这个人的挑拨和奥塞罗本身性格的缺陷——嫉妒;《李尔王》和《哈姆雷特》的结局也是基于人性本身的弱点:前者的虚荣,后者的优柔寡断与忧郁多思。
相对而言,《麦克白》悲剧的产生,虽则依赖于麦克白本人的野心欲望与其妻子恶意的怂恿,但是却更多的体现了宿命的因素,而这个因素使麦克白最后的死更具悲剧色彩。
在平常我们也并不觉得那些“小小的”缺失有什么大不了的,是的,就一般人的生活,这些缺点只是人们无伤大雅的个人特质,但是,倘若位高如君王——国民之楷模,那么所涉及的范围便不再是个人的事情了。
莎士比亚的作品是世界戏剧史、诗歌史上的瑰宝,他笔下的世界是那么广博辽阔,令人叹为观止。
诗人凭借他的天才造物赋形,但这种创造毕竟不像神的造物那样,可以无中生有。
从诗人天才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知到诗人生活体验的深厚积淀,感知到多种文化对他的孕育。
三、麦克白人格分析 3.1不安分的天性决定了麦克白的堕落 哈兹里特认为麦克白的悲剧是由环境造成的“他是被适宜的机运,妻子和预言的唆弄推上犯罪道路的。
”但是通过文本中关于麦克白的描述,我们可以看出麦克白的本性中存在着巨大的不安分,也正是这不安分的本性最终决定了麦克白的堕落。
作品中麦克白夫人准确地描述了麦克白,“你希望作一个伟大的人物,你不是没有野心,可是你却缺少和那种野心相联属的奸恶;你的欲望很大,但又希望只用正当的手段;一方面不愿玩弄机诈,一方面却又要作非分的攫夺”,可见麦克白天性中就存在着巨大的不安分,他即使没有女巫的预言,妻子的唆使也终会暴发出来,“跃跃欲试的野心”总有一天会扫除一切思想道德的障碍展露在白昼,没有外的推动,麦克白也必然会走上“弑君”之路。
麦克白是国王邓肯的表弟,根据当时苏格兰的王位继承制,他也拥有王室继承权,更重要的是在“征讨叛逆”“保卫祖国”的战斗中屡建奇功,可谓功高盖主,邓肯都感叹道,“你的功劳太超越寻常了,飞得最快的报酬都追不上你;要是它再微小一点,那么也许我可以按照适当的名分,给你应得的感谢和酬劳;现在我只能这样说,一切的报酬都不能抵偿你的伟大的勋绩。
”而麦克白当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要使他的功绩与名分相当,那也只有国王一职了。
邓肯显然深切地感到了麦克白对他王室的威胁,所以才会在接见麦克白的同时,急忙宣布立长子“玛尔康为王储,封为肯勃兰亲王”。
邓肯这一行为,无疑在麦克白强烈燃烧的欲望上,跃跃欲试的野心中泼了一盆冷水,破灭了麦克白用“正当的手段”满足野心的希望,扼杀了麦克白“也许命运会替我加上王冠,用不着我自己费力”的想法。
可他天生不是安分守己的人,“欲望很大”又想做“非分的攫夺”,邓肯的一盆冷水在麦克白野心的驱使、欲望的膨胀下反而使火烧的更烈,就像风可以熄灭小小的火花,却会使狂野的大火越燃越烈一样。
天性中无法克制的野心和欲望,必然使其走上“弑君”之路。
还有很多学者都把麦克白“弑君”一举归罪于麦克白夫人的鼓动,认为麦克白夫人若善良地劝阻麦克白,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其实麦克白悲剧之所以具有悲剧性,是因为麦克白无论在周围的人如何善良的情况下都会犯下罪恶,天性中的不安分注定使他作出“弑君”的疯狂举措。
麦克白之所以犹豫不决,迟疑不动,只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杀人的借口。
麦克白夫人的作用只不过是在麦克白未给自己找到一个所谓的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刺激他做“男子汉做的事”。
因为麦克白夫人清楚麦克白天性中“太多事前的顾及”,她仅仅是帮助麦克白抓住了一个谋杀邓肯的绝好时机。
麦克白的“弑君”举动是注定的,不安分的天性注定了他的疯狂。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从剧作的创作背景也可以推断出莎士比亚的目的是暴露人的本性的贪婪和由此所导致的堕落。
文艺复兴初期,针对一千多年来的黑暗的中世纪宗教对人欲的压抑,人文主义者肯定人的世俗欲望,强调人的个性解放和主体价值。
可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产阶级与生俱来的恶的本性也恶性膨胀,到了16世纪末期,由于人欲的膨胀,激发出了种种血腥的罪恶,人欲横流的结果是带来了一个人间地狱。
曾经发挥过巨大进步作用的新兴资产阶级的进取精神与个性解放已发展和派生出严重的冒险主义、拜金主义、自我中心主义。
被邪恶欲望控制了心灵的人,丧失了高贵的理性和德行,变成了残暴而卑贱的野兽。
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社会环境使他们相信,只有爬上至高的权位,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只有占有金钱 和名利,才能实现人生价值。
为此,他们不惜以牺牲别人的自由与权利为代价,甚至不惜双手沾满鲜血。
面对这“美即丑恶丑恶即美”的颠倒混乱的社会现实,看到这一幕又一幕丑恶吞噬美好,美好向丑恶降服的社会悲剧,一向追求真善美的莎士比亚不能不悲愤,不能不忧郁。
他再也不能像当年创作《亨利四世》那样去描画浪子回头的贤君形象,也不能像早年写《查理三世》时为了暴露恶棍而刻画恶棍典型了。
他现在要表现的是权欲和野心竟会使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英雄蜕变为祸国殃民的恶棍。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创作思想,我们说莎士比亚着重要展现的是人性的恶以及由这恶所导致的悲剧,所以,我们说,麦克白的堕落更大程度上源于他的不安分的天性。
3.2恶性循环的罪恶感使他成了嗜杀成性的暴君 亚里士多德认为“无行为不成为悲剧”[12](P314),主张通过行为表现人物。
试分析麦克白悲剧过程中的三次较大罪恶行为,如果说麦克白“弑君”时还曾有一丝怜悯之心,犹豫不决,在暗杀班戈父子时已只剩下残酷了,而在屠杀麦克德夫一家时更把残酷狂暴之情暴露无遗。
从一个“有太多人情味”的人到一个“残忍狂暴”的暴君,这难道是一个有懊悔之心的人的必然结果吗?一个有深深懊悔之情的人怎么会一次次地以残暴继续残暴,以罪恶掩饰罪恶,显然从始至终麦克白对自己的行为不曾有过懊悔。
那些认为麦克白一直处于懊悔之中乃至有些精神失常,甚至认为麦克白的悲剧就在于他犯罪的同时在内心还有着“怜悯心”,充斥着懊悔感的评论者,显然没有看清麦克白内心的本质。
我们说其实麦克白的恐惧和失常,以及“杀害了睡眠”的惴惴不安,并非懊悔导致,而是内心深处深深的罪恶感。
麦克白对自己的杀人始终有着清醒的罪恶感,但罪恶感不同于懊悔之情,麦克白在谋杀邓肯之后长叹,“我怎么了,什么声音都叫我心惊?这双是什么手?嘿,要给我挖眼睛。
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
麦克白并没有察觉他的罪的根源,这种对既成事实的痛苦只能表明他对自己的罪恶有着清醒的认识,并不能演变为彻底的“心灵悔恨”。
麦克白深深的罪恶感一直折磨着他,他继续他的罪恶只为对得起以前的罪恶,所以他必须用更大的罪恶来维护以前用罪恶得来的一切,这必然使麦克白越来越迷失,越来越疯狂,终成为一个嗜杀成性的疯狂的暴君。
综上所述,麦克白悲剧的内在必然性正是由于他的不安分的天性,弑君之后的罪恶感及对虚妄的执着造成的。
这正是莎士比亚对人性理解的深刻透彻之处,人的自由是有限的,仅有人欲的解放和满足,并不能把人引向自然、平等的理想世界,人必须在自然欲求与社会道德律令、伦理关系、原欲与理性、出世与入世、个体与群体、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方面作出准确的把握。
四、结束语 莎士比亚的剧中人物,是真实的、是活着的,是具有强烈生命力的,因此,他总能震撼我们,让我们去思考。
麦克白一生由兴衰交织而成。
欲望带来的兴,因此令人满足,却也容易地导致了他迷失方向而走向衰败;如何处理好自己的人生起伏,更是我们一个重要的课题。
总而言之,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带给我们的启发,不只是我们的行事方针,也会是我们生活的智慧。
其文学作品的哲学内容,也指导着我们去思考,去探索我们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我们的生活。
推荐几本适合中学生读的【名家散文】。
德·昆西(1785~1859),是英国散文家。
1785年8月15日出生于曼彻斯特一个商人家庭。
中学时代便精通希腊文和拉丁文。
1803年进入牛津大学学习英国文学和德国语言文学。
对英国新兴的浪漫主义文学非常向往,对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合写的《抒情歌谣集》(1798年)的革新精神和内容十分欣赏。
1820年,经散文家查尔斯·兰姆介绍,与《伦敦杂志》的出版人相识。
1821年,《伦敦杂志》发表了德·昆西的著名作品《一个英国鸦片服用者的自白》。
作者于1804年因治病而服用鸦片,因而成瘾。
这部作品以他的亲身体验和想象,描写了主人公的心理和潜意识活动,预示了20世纪现代派文学的题材和写作方法的出现。
此后经常给《伦敦杂志》和《黑檀杂志》投稿。
由于和《黑檀杂志》的关系密切,1826年迁居爱丁堡。
1859年12月8日去世。
从1853年起直至去世,德·昆西编辑他自己的全集。
全集共14卷,出版于1853年和1860年之间。
他的文章涉及历史、政治经济学、哲学和文艺理论。
他把文学分为两大类:“知识的文学”和“力量的文学”。
前者教育读者,后者感动读者。
浪漫主义文学属于后者,德·昆西的作品也可分为这两类。
在“知识的文学”方面,他写有经济著作《三位法学家的对话》;哲学著作《论康德》;教育著作《致失学青年的信》;历史著作《贞德》(1847年);文学批评著作《论〈麦克白〉剧中的敲门声》(1823年)、《论风格》(1840年)等。
在“力量的文学”方面,德·昆西写了《一个英国鸦片服用者的自白》、《自传》(1834~1853年)、《来自深处的叹息》(1845年)、《英国邮车》(1849年)和《被看成是一种艺术的谋杀》(1827年)等。
德·昆西的散文富于幻想和感情,注重词藻和音乐性,有意识地模仿17世纪早期英国散文家的风格。
他是英国浪漫主义运动的主要文学批评家之一,曾经称赞莎士比亚的作品不仅是伟大的艺术品,而且还象“太阳和海洋,星星和花朵;象霜和雪,雨和露,冰雹和霹雳”。
能探讨下莎士比亚的《麦克白》 吗
《麦克白(Macbeth)》创作于1606年。
自19世纪起,同《哈姆雷特》、《奥赛罗》、《李尔王》被公认为是威廉·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
由朱塞佩·威尔第于1847年在佛罗伦萨完成谱曲,后又经过多次修订。
内容梗概: 苏格兰国王邓肯的表弟麦克白将军,为国王平叛和抵御入侵立功归来,路上遇到三个女巫。
女巫对他说了一些预言和隐语,说他将进爵为王,但他并无子嗣能继承王位,反而是同僚班柯将军的后代要做王。
麦克白是有野心的英雄,他在夫人的怂恿下谋杀邓肯,做了国王。
为掩人耳目和防止他人夺位,他一步步害死了邓肯的侍卫,害死了班柯,害死了贵族麦克德夫的妻子和小孩。
恐惧和猜疑使麦克白心里越来越有鬼,也越来越冷酷。
麦克白夫人精神失常而死,麦克白无一丝难过。
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麦克白面对邓肯之子和他请来的英格兰援军的围攻,落得削首的下场。
麦克白一出场即心怀异志,弑王篡位,为了巩固王位,又残暴屠杀人民,使全国血流成河,置社会于混乱,陷人民于水火,可谓与理查三世是同样的暴君。
这样的暴君,其痛苦与覆亡乃罪有应得。
评价: 这部取材于史料的悲剧虽然篇幅较短,其长度只有同期创作的悲剧《李尔王》的三分之二,但其深刻的主题、严谨的结构和糖湛的艺术,使不少评论家认为它是莎士比亚最优秀的悲剧之一。
著名的莎剧评论家S·C·波尔曼甚至认为,在莎士比亚用史料创作的悲剧里,《麦克白》达到了顶峰。
关于梨花村里叩重门''这首诗的解释
一 我一直想写写“江南小镇”这个题目,但又难于下笔。
江南小镇太多了,真正值 得写的是哪几个呢
一一拆散了看,哪一个都构不成一种独立的历史名胜,能说的 话并不太多;然而如果把它们全躲开了,那就是躲开了一种再亲昵不过的人文文化 ,躲开了一种把自然与人情搭建得无比巧妙的生态环境,躲开了无数中国人心底的 思念与企盼,躲开了人生苦旅的起点和终点,实在是不应该的。
我到过的江南小镇很多,闭眼就能想见,穿镇而过的狭窄河道,一座座雕刻精致 的石桥,傍河而筑的民居,民居楼板底下就是水,石阶的埠头从楼板下一级级伸出 来,女人正在埠头上浣洗,而离他们只有几尺远的乌蓬船上正升起一缕白白的炊烟 ,炊烟穿过桥洞飘到对岸,对岸河边有又低又宽的石栏,可坐可躺,几位老人满脸 宁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过往船只比之于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河边由吊脚楼组成的小镇, 江南小镇少了那种浑朴奇险,多了一点畅达平稳。
它们的前边没有险滩,后边没有 荒漠,因此虽然幽僻却谈不上什厶气势;它们大多有很有一些年代了,但始终比较 滋润的生活方式并没有让它们保留下多少废墟和遗迹,因此也听不出多少历史的浩 叹;它们当然有过升沈荣辱,但实在也未曾摆出过太堂皇的场面,因此也不容易产 生类似于朱雀桥、乌衣巷的沧桑之慨。
总之,它们的历史路程和现实风貌都显得平 实而耐久,狭窄而悠久,就像经纬着它们的条条石板街道。
堂皇转眼凋零,喧腾是短命的别名。
想来想去,没有比江南小镇更足以成为一种 淡泊而安定的生活表征的了。
中国文人中很有一批人在入世受挫之后逃于佛、道, 但真正投身寺庙道观的并不太多,而结庐荒山、独钓寒江毕竟会带来基本生活上的 一系列麻烦。
“大隐隐于市”,最佳的隐潜方式莫过于躲在江南小镇之中了。
与显 赫对峙的是常态,与官场对峙的是平民,比山林间的蓑草茂树更有隐蔽力的是消失 在某个小镇的平民百姓的常态生活中。
山林间的隐蔽还保留和标榜着一种孤傲,而 孤傲的隐蔽终究是不诚恳的;小镇街市间的隐蔽不仅不必故意地折磨和摧残生命, 反而可以把日子过得十分舒适,让生命熨贴在既清静又方便的角落,几乎能gou4把 自身由外到里溶化掉,因此也就成了隐蔽的最高形态。
说隐蔽也许过于狭隘了,反 正在我心目中,小桥流水人家,莼鲈之思,都是一种宗教性的人生哲学的生态意象。
在庸常的忙碌中很容易把这种人生哲学淡忘,但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它就会产生 一种莫名的诱惑而让人渴念。
记得在的高潮期,我父亲被无由关押,尚 未结婚的叔叔在安徽含冤自尽,我作为长子,20来岁,如何掌持这个八口之家呢
我所在的大学也是日夜风起云涌,既不得安生又逃避不开,只得让刚刚初中毕业的 大弟弟出海捕鱼,贴补家用。
大弟弟每隔多少天后上岸总是先与我连系,怯生生地 询问家里情况有无继续恶化,然后才回家。
家,家人还在,家的四壁还在,但在那 年月好像是完全暴露在露天中,时时准备遭受风雨的袭击和路人的轰逐。
在这种情 况下,我们这些又接到指令必须到军垦农场继续改造,去时先在吴江县 松陵镇整训一段时间。
那些天,天天排队出操点名,接受长篇训话,一律睡地铺而 夥食又极其恶劣,大家内心明白,整训完以后就会立即把我们抛向一个污泥,沼泽 和汗臭相拌和的天地,而且绝无回归的时日。
我们的地铺打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从西边墙板的袷缝中偷眼望去,那里有一个安静的院落,小小一间屋子面对着河流, 屋里进去的显然是一对新婚夫妻,与我们差不多年龄。
他们是这个镇上最普通的居 民,大概是哪家小店的营业员或会计罢,清闲得很,只要你望过去,他们总在,不 紧不慢地做着一天生活所必需,却又纯然属于自己的事情,时不时有几句不冷也不 热的对话,莞尔一笑。
夫妻俩都头面干净,意态安详。
当时我和我的同伴实在被这 种最正常的小镇生活震动了。
这里当然也遇到了,但毕竟是小镇,又兼 民风柔婉,闹不出多大的事,折腾了一两下也就烟消云散,恢复成寻常生态。
也许 这个镇里也有个把“李国香”之类,反正这对新婚夫妻不是,也不是受李国香们注 意的人物。
咳,这样活着真好
这批筋疲力尽又不知前途的们向壁缝投 之以最殷切的艳羡。
我当时曾警觉,自己的壮气和锐气都到哪儿去了,何以20来岁 便产生如此暮气的归隐之想
是的,那年在恶风狂浪中偷看一眼江南小镇的生活, 我在人生憬悟上一步走向了成年。
我躺在垫着稻草的地铺上,默想着100多年前英国学者(T .De Quincey) 写的一篇著名论文:。
昆西说,在 笔下,麦克白及其夫人借助于黑夜在城堡中杀人篡权,突然,城堡中响起 了敲门声。
这敲门声使麦克白夫妇恐慌万状,也历来使所有的观众感到惊心动魄。
原因何在
昆西思考了很多年,结论是:清晨敲门,是正常生活的象征,它足以反 衬出黑夜中魔性和兽性的可怖,它又宣告着一种合乎人性的正常生活正有待于重建 ,而正是这种反差让人由衷震撼。
在那些黑夜里,我躺在地铺上,听到了江南小镇 的敲门声,笃笃笃,轻轻的,隐隐的,却声声入耳,灌注全身。
好多年过去了,生活应该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种敲门声还时不时地响 起于心扉间。
为此我常常喜欢找个江南小镇走走,但一走,这种敲门声就响得更加 清晰而催人了。
当代大都市的忙人们在假日或某个其他机会偶尔来到江南小镇,会使平日的行政 烦嚣、人事喧嚷、滔滔名利、尔虞我诈立时净化,在自己的靴踏在街石上的清空声 音中听到自己的心跳,不久,就会走进一种清空的启悟之中,流连忘返。
可惜终究 要返回,返回那种烦嚣和喧嚷。
如眼前一亮,我猛然看到了著名旅美画家陈逸飞先生所画的那幅名扬海外的 。
斑剥的青灰色像清晨的残梦,交错的双桥坚致而又苍老,没有比这个 图像更能概括江南小镇的了,而又没有比这样的江南小镇更能象征故乡的了。
我打 听到,陈逸飞取像的原型是县的周庄。
陈逸飞与我同龄而不同籍,但与我 同籍的台湾作家三毛到周庄后据说也热泪滚滚,说小时候到过很多这样的地方。
看 来,我也必须去一下这个地方。
二 像多数江南小镇一样,周庄得坐船去才有味道。
我约了两个朋友从青浦淀山湖 的东南岸雇船出发,向西横插过去,走完了湖,就进入了纵横交错的河网地方。
在 别的地方,河流虽然也可以成为运输的通道,但对普通老百姓的日常行旅来说大多 是障碍,在这里则完全不同,河流成了人们随脚徜徉的大街小巷。
一条船一家人家 ,悠々走着,不紧不慢,丈夫在摇船,妻子在做饭,女儿在看书,大家对周围的一 切都熟悉,已不愿,只听任清亮亮的河水把他们浮载到要去的地方。
我们 身边擦过一条船,船头坐了两位服饰齐整的老太,看来是走亲戚去的,我们的船驶 得太快,把水沫溅到老太的新衣服上了,老太撩了撩衣服下摆,嗔色地指了指我们 ,我们连忙拱手道歉,老太立即和善地笑了。
这情景就像街市间不小心撞到了别人 随口说声“对不起”那样自然。
两岸的屋舍越来越密,河道越来越窄,从头顶掠过去的桥越来越短,这就意味 着一座小镇的来临。
中国很多地方都长久地时行这样一首儿歌:“摇摇摇,摇到外 婆桥”,不知多少人是在这首儿歌中摇摇摆摆走进世界的。
人生的开始总是在摇篮 中,摇篮就是一条船,它的首次航行目标必定是那座神秘的桥,慈祥的外婆就住在 桥边。
早在躺在摇篮里的年月,我们构想中的这座桥好像也是在一个小镇里。
因此 ,不管你现在多大,每次坐船进入江南小镇的时候,心头总会渗透出几缕奇异的记 忆,陌生的观望中潜伏着某种熟识的意绪。
周庄到了,谁也没有告诉我们,但我们 知道。
这里街市很安静,而河道却很热闹,很多很多的船来往交错,也有不少船驳 在岸边装卸货物,更有一些人从这条船跳到那条船,连跳几条到一个地方去,就像 市井间借别人家的过道穿行。
我们的船挤入这种热闹中,舒舒缓缓地往前走。
与城 市里让人沮丧的“塞车”完全不同,在河道上发觉前面停着的一条船阻碍了我们, 只须在靠近时伸出手来,把那条船的船帮撑持一下,这条船就会荡开去一点,好让 我们走路。
那条船很可能在装货,别的船来来往往你撑一下我推一把,使它的船身 不停地晃晃悠悠,但船头系结在岸椿上,不会产生任何麻烦,装货的船工一迳乐呵 呵地忙碌着,什么也不理会。
小镇上已有不少像我们一样的旅游者,他们大多是走陆路来的,一进镇就立则 领悟了水的魅力,都想站在某条船上拍张照,他们蹲在河岸上恳求船民,没想到这 里的船民爽快极了,想坐坐船还不容易
不仅拍了照,还让坐着行驶一陈,分文不 取。
他们靠水吃饭,比较有钱,经济实力远超这些旅行者。
近几年,电影厂常来小 镇拍一些历史题材的片子,小镇古色古香,后来干脆避开一切现代建筑方式,很使 电影导演们称心,但哪来那厶多群众角色呢
小镇的居民和船民非常帮衬,一人拿 了套戏装往身上一披,照样干活,你们拍去吧。
我去那天,不知拿家电影厂正在桥 头拍一部清朝末年的电影,桥边的镇民、桥下的船民很多都穿上了清朝农民的服装 在干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倒是我们这条船靠近前去,成了擅闯大清 村邑的番邦夷人。
从船上向河岸一溜看去,好像凡是比较像样的居舍门口都有自用码头。
这是不 奇怪的,河道就是通衢,码头便是大门,一个大户人家哪有借别人的门户迎来送往 的道理
遥想当年,一家人家有事,最明显的标志是他家码头口停满了大大小小的 船只,主人便站在码头上频频迎接。
我们的船在一个不小的私家码头停下了,这个 码头属于一所挺有名的宅第,现在叫做”沈厅”,原是明代初年江南首富沈万山的 居所。
江南小镇历来有藏龙卧虎的本事,你看就这厶些小河小桥竟安顿过一个富可敌 国的财神
沈万山的致富门径是值得经济史家们再仔细研究一陈的,不管怎厶说, 他算得上那个时代精于田产管理、又善于开发商业资本的经贸实践家。
有人说他主 要得力于贸易,包括与海外的贸易,虽还没有极为充分的材料佐证,我却是比较相 信的。
周庄虽小,却是贴近运河、长江和黄浦江,从这里出发的船只可以亳无阻碍 地借运河而通南北,借长江而通东西,就近又可席卷富庶的杭嘉湖地区和苏锡一带 ,然后从长江口或杭州湾直通东南亚或更远的地方,后来郑和下西洋的出发地浏河 口就与它十分靠近。
处在这样一个优越的地理位置,出现个把沈万山是合乎情理的 。
这大体也就是江南小镇的秉性所在了,它的历害不在于它的排场,而在于充分利 用它的便利而悄然自重,自重了还不露声色,使得我们今天还闹不清沈万山的底细。
系好船缆,拾级上岸,才抬头,却已进了沈厅大门。
一层层走去,600多年 前居家礼仪如在目前。
这儿是门厅,这儿是宾客随从人员驻留地,这儿是会客厅, 这儿是内宅,这儿是私家膳室……全部建筑呈纵深型推进状,结果,一个相当狭小 的市井门洞竟延伸出长长一串景深,既显现出江南商人藏愚守拙般的谨慎,又铺张 了家庭礼仪的空间规程。
但是,就整体宅院论,还是算敛缩俭朴的,我想一个资产 只及沈万山一个零头的朝廷退职官员的宅第也许会比它神气一些。
商人的盘算和官 僚的想法判然有别,尤其是在封建官僚机器的缝隙中求发展的元明之际的商人更是 如此,躲在江南小镇的一个小门庭里做着纵横四海的大生意,正是他们的“大门槛 ”。
可以想见,当年沈宅门前大小船只的往来是极其频繁的,各种信息、报告、决 断、使令、契约、银票都从这里大进大出,但往来人丁大多神色隐秘、缄口不言、 行色匆匆。
这里也许是见不到贸易货物的,真正的大贸易家不会把宅院当作仓库和 转运站,货物的贮存地和交割地很难打听得到,再有钱也是一介商人而已,没有兵 丁卫护,没有官府庇荫,哪能大大列列地去张扬
我没有认真研究过沈万山的心理历程,只知道这位在江南小镇如鱼得水的大商 贾后来在京都南京栽了大跟头,他如此精明的思维能力毕竟只归属于经济人格而与 封建朝廷的官场人格处处抵牾,一撞上去就全盘散架。
能不撞上去吗
又不能,一 个在没有正常商业环境的情况下惨淡经营的商人总想与朝廷建立某种亲善关系,但 他不知,建立这种关系要靠钱,又不能全靠钱事情还有远比他的商人头脑想象的更 复杂更险恶的一面。
话说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即应天府)后要像模像样地修筑 城墙,在募集资金中被舆论公认为江南首富的沈万山自然首当其冲。
沈万山满腹心 事地走出宅院大门上船了,船只穿出周庄的小桥小河向南京驶去。
在南京,他爽快 地应承了筑造京城城墙三分之一(从洪武门到水西门)的全部费用,这当然是一笔 惊人的巨款,一时朝野震动。
事情到此已有点危险,因为他面对的是朱元璋,但他 未曾自觉到,只知道像在商业经营中那样趁热打铁,晕乎乎、乐颠颠地又拿出一笔 巨款要犒赏军队。
这下朱元璋勃然大怒了,你算个什厶东西,凭着有钱到朕的京城 里摆威风来了
军队是你犒赏得了的吗
于是下令杀头,后来不知什厶原因又改旨 为流放云南。
江南小镇的宅院慌乱了一阵之后陷入了长久的寂寞。
中国14世纪杰出的理财 大师沈万山没有能够回来,他长枷铁镣南行万里,最终客死戍所。
他当然会在陌生 的烟瘴之地夜夜梦到周庄的流水和石桥,但他的伤痕累々的人生孤舟却搁浅在如此 边远的地方,怎厶也驶不进熟悉的港湾了。
沈万山也许至死都捣不大清究竟是什厶逻辑让他受罪的。
周庄的百姓也捣不清 ,反而觉得沈万山怪,编一些更稀奇的故事流传百年。
是的,一种对中国来说实在 有点超前的商业心态在当时是难于见容于朝野两端的,结果倒是以其惨败为代价留 下了一些纯属老庄哲学的教训在小镇,于是人们更加宁静无为了,不要大富,不要 大红,不要一时为某种异己的责任感和荣誉感而产生焦灼的冲动,只让河水慢慢流 ,船橹慢慢摇,也不想摇到太远的地方去。
在沈万山的凄楚教训面前,江南小镇愈 加明白了自己应该珍惜和恪守的生态。
三 上午看完了周庄,下午就滑脚去了同里镇。
同里离周庄不远,却已归属于江苏 省的另一个县——吴江县,也就是我在20多年前听到麦克白式的敲门声的那个县。
因此,当我走近前去的时候,心情是颇有些紧张的,但我很明白,要找江南小镇的 风韵,同里不会使我失望,为那20多年前的启悟,为它所躲藏的闹中取静的地理 位置,也为我平日听到过的有关它的传闻。
就整体气魄论,同里比周庄大。
也许是因为周庄讲究原封不动地保持苍老的原 貌吧,在现代人的脚下总未免显得有点局促,同里亮堂和挺展得多了,对古建筑的 保护和修缮似乎也更花力气。
因此,周庄对于我,是乐于参观而不会想到要长久驻 足的,而同里却一见面就产生一种要在这里觅房安居的奇怪心愿。
同里的桥,不比周庄少。
其中紧紧汇聚在一处的“三桥”则更让人赞叹。
三桥 都小巧玲珑,构筑典雅,每桥都有花岗石刻的楹联,其中一桥的楹联为: 浅渚波光云影, 小桥流水江村。
淡淡地道尽了此地的魅力所在。
据老者说,过去镇上居民婚娶,花轿乐队要热热闹 闹地把这三座小桥都走一遍,算是大吉大利。
老人66岁生日那天也必须在午餐后 走一遍三桥,算是走通了人生的一个关口。
你看,这厶一个小小的江镇,竟然自立 名胜、自建礼仪,怡然自得中构建了一个与外界无所争持的小世界。
在离镇中心稍 远处,还有稍大一点的桥,建造也比较考究,如思本桥、富观桥、普安桥等,是小 镇的远近门户。
在同里镇随脚走走,很容易见到一些气象有点特别的建筑,仔细一看,墙上嵌 有牌子,标明这是崇本堂,这是嘉荫堂,这是耕乐堂,这是陈去病故居,探头进去 ,有的被保护着专供参观,有的有住家,有的在修理,都不妨轻步踏入,没有人会 阻碍你。
特别是那些有住家的宅院,你正有点踟踌呢,住家一眼看出你是来访古的 ,已是满面笑容。
钱氏崇本堂和柳氏嘉荫堂占地都不大,一亩上下而已,却筑得紧 凑舒适。
两堂均以梁棹窗棹间的精细雕刻著称,除了吉花卉图案外,还有传说故事 、剧曲小说中的人物和场面的雕刻,据我所知已引起了国内古典芸术研究者们的重 视。
耕乐堂年岁较老,有宅有园,占地也较大,整体结构匠心独具,精巧宜人,最 早的主人是明代的朱祥(耕乐),据说他曾协助巡抚修建了著名的苏州宝带桥,本 应论功授官,但他坚辞不就,请求在同里镇造一处宅园过太平日子。
看看耕乐堂, 谁都会由衷地赞同朱祥的选择。
但是,也不能因此判定像同里这样的江南小镇只是无条件的消极退避之所。
你 看,让朱祥督造宝带桥工程他不是欣然前往了吗
他要躲避的是做官,并不躲避国 计民生方面的正常选择。
我们走进近代革命者、诗人学者陈去病(巢南)的居宅, 更明确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我由于关注过南社的史料,对陈去病的事迹还算是有点 熟悉的。
见到了他编《百尺楼丛书》的百尺楼,却未能找到他自撰的两副有名楹联: 平生服膺明季三儒之论,沧海归来,信手钞成正气集; 中年有契香山一老所作,白头老去,新居营就浩歌堂。
其人以骠姚将军为名,垂虹亭长为号; 所居有绿玉青瑶之馆,澹泊宁静之庐。
这两副楹联表明,在同里镇三元街的这所宁静住宅里,也曾有热血涌动、浩气充溢 的年月。
我知道就在这里,陈去病组织过雪耻学会,推行过梁启超的《新民丛报》 ,还开展过同盟会同里支部的活动。
秋瑾烈士在绍兴遭难后,他的密友徐自华女士 曾特地赶到这里来与陈去病商量如何处置后事。
至少在当时,江浙一带的小镇中 每每隐潜着许多这样的决心以热血和生命换来民族生机的慷慨男女,他们的往来和 聚会构成了一系列中国近代史中的著名事件,一艘艘小船在解缆系缆,缆索一抖, 牵动着整个中国的生命线。
比陈去病小十几岁的柳亚子更是被人们熟知的人物,他当时的活动据点是家乡 黎里镇,与同里镇同属吴江县。
陈去病坐船去黎里镇访问了柳亚子后感慨万千,写 诗道: 梨花村里叩重门, 握手相看泪满痕。
故国崎岖多碧血, 美人幽咽碎芳魂。
茫茫宙合将安适, 耿耿心期只尔论。
此去壮图如可展, 一鞭晴旭返中原
这种气慨与人们平素印象中的江南小镇风韵很不一样,但它实实在在是属于江南小 镇的,应该说是江南小镇的又一面。
在我看来,江南小镇是既疏淡官场名利又深明 人世大义的,平日只是按兵不动罢了,其实就连在石桥边栏上闲坐着的老汉都对社 会时事具有洞悉幽微的评判能力,真是遭到了历史的紧要关头,江南小镇历来都不 木然。
我想,像我这样的人也愿意卜居于这些小镇中而预料不会使自己全然枯竭, 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四 同里最吸引人的去处无疑是著名的退思园了。
我可以亳不夸张地说,这是我见 过的中国古典园林中特别让我称心满意的几个中的一个。
我相信,如果同里镇稍稍 靠近一点铁路或公路干道,退思园必将塞满旅游的人群。
但从上海到这里毕竟很不 方便,从苏州过来近一些,然而苏州自己已有太多的园林,柔雅的苏州人也就不高 兴去坐长途车了。
于是,一座大好的园林静悄悄地呆着,而我特别看中的正是这一 点。
中国古典园林不管依傍何种建筑流派,都要以静作为自己的韵律。
有了静,全 部构建会组合成一种古筝独奏般的淡雅清丽,而失去了静,它内在的整体风致也就 不可寻找。
在摩肩接踵的拥挤中游古典园林是很叫人伤心的事,如有一个偶然的机 会,或许是大雨刚歇,游客未至,或许是时值黄昏,庭院冷落,你有幸走在这样的 园林中就会觉得走进了一种境界,虚虚浮浮而又满目生气,几乎不相信自己往常曾 多次来过。
在人口越来越多,一切私家的古典园林都一一变成公众游观处的现代, 我的这种审美嗜好无疑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侈愿望了,但竟然有时也能满足。
去年 冬天曾在上海远郊嘉定县小住了十几天,每天早晨和傍晚,当上海旅游者的班车尚 未到达或已经离开的时候,我会急急赶到秋霞圃去,舒舒坦坦地享受一番园林间物 我交融的本味。
退思园根本没有上海的旅游班车抵达,能够遇到的游客大多是一些 镇上的退休老人,安静地在回廊低栏上坐着,看到我们面对某处景点有所迟疑时, 他们会用自我陶醉的缓慢语调来解释几句,前后又安静地坐下去。
就这样,我们从 西首的大门进入,向着东面一个层次一个层次地观赏过来。
总以为看完这一进就差 不多了,没想到一个月洞门又引出一个新的空间,而且一进比一进美,一层比一层 奇。
心中早已绷着悬念,却又时时为意外发现而一次次惊叹,这让我想到中国古典 园林和古典剧曲在结构上的近似。
难怪中国古代曲论家王骥德和李渔都把编剧与工 师营建宅院苑榭相提伴论。
退思园已有100多年历史,园主任兰生便是同里人,做官做得不小,授资政 大夫,赐内阁学士,任凰颍六泗兵备道,兼淮北牙厘局及凰阳钞关之职,有权有势 地管过现今安徽省的很大一块地方。
后来他就像许多朝廷命官一样遭到了弹劾,落 职了,于是回到家乡同里,请本镇一位叫袁龙的杰出芸术家建造此园。
园名“退思 ”,立即使人想起《左传》中的那句话:“林父之事君也,进思进忠,退思补过。
”但我漫步在如此精美的园林中,很难相信任兰生动用“退思补过”这一命题的诚 恳。
“退”是事实,“思”也是免不了的,至于是不是在思“补过”和“事君”则 不宜轻信。
眼前的水阁亭榭、假山荷池、曲径回廊根本容不下一丝愧赧。
好在京城 很远也管不到什麽了。
任兰生是聪明的。
“退思”云云就像找一个官场烂熟的题目招贴一下,赶紧把 安徽官任上搜括来的钱财幻化成一个偷不去抢不走、又无法用数字估价的居住地, 也不向外展示,只是一家子安安静静地住着。
即使朝廷中还有觊觎者,一见他完全 是一派定居的样子,没有再到官场争逐的念头了,也就放下了心,以求彼此两忘。
我不知道任兰生在这个园子里是如何度过晚年的,是否再遭到过什厶凶险,却总觉 得在这样一个地方哪怕住下几年也是令人羡慕的,更新何况对园主来说这又是祖辈 生息的家乡。
任兰生没有料到,这件看来纯然利己的事情实际上竟成了他毕生最大 的功业,历史因这座园林把他的名字记下了,而那些凌驾在他之上,或弹劾他而获 胜的衮衮诸公们却早就像尘埃一样飘散在时间的流水之中。
就这样,江南省镇款款地接待着一个个早年离它远去的游子,安慰他们,劝他 们好生休息,又尽力鼓励他们把休息地弄好。
这几乎已成为一种人生范式,在无形 之中悄悄控制着遍及九州的志士仁人,使他们常常登高回眸、月夜苦思、梦中轻笑 。
江南小镇的美色远不仅仅在于它们自身,而更在于无数行旅者心中的毕生描绘。
在踏出退思园大门时我想,现今的中国文人几乎都没有能力靠一人之力建造这 样的归息之地了,但是哪怕在这样的小镇中觅得一就较简单的住所也好呀,为什麽 非要挤在大都市里不可呢
我一直相信从事文化芸术与从事经济贸易、机机施工不 同,特别需重有一个真正安宁的环境深入运思、专注体悟,要不然很难成为名副其 实的大家。
在逼仄的城市空间里写什厶都不妨,就是不宜进行宏篇巨制式的芸术创 造。
日本有位芸术家每年要在太平洋的一就小岛上隐居很长时间,只留出一小部分 时间在全世界转悠,手上夹着从小岛带出来的一大叠乐谱和文稿。
江南小镇很可以 成为我们的作家芸术家的小岛,有了这厶一个个宁静的家院在身后,作家芸术家们 走在都市街道间的步子也会踏实一点,文坛中的烦心事也会减少大半。
而且,由于 作家芸术家驻足其间,许多小镇的文化品位和文化声望也会大大提高。
如果说我们 今天的江南小镇比过去缺了点什厶,在我看来,缺了一点真正的文化智者,缺了一 点隐潜在河边小巷间的安适书斋,缺了一点足以使这些小镇产生超越时空适吸引力 适芸术灵魂。
而这些智者,这些灵魂,现正在大都市人海中领受真正的自然意义上 的“倾轧”。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但愿有一天,能让飘荡在都市喧嚣间 的惆怅乡愁收伏在无数清雅的镇邑间,而一座座江南小镇又重新在文化意义上走上 充实。
只有这样,中国文化才能在人格方位和地理方位上实现双相自立。
到那时,风景旅游和人物访谒会溶成一体,“梨花村里叩重门,握手相看泪满 痕”的动人景象又会经常出现,整个华夏大地也就会铺展出文化座标上的重峦叠嶂。
也许,我想得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