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亮程经典语录
刘亮程经典语录 1、以后几天,我干着许多人干剩下的事情。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麦地里转来转去。
我想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之后,都会有一个收尾的人,他远远地跟在人们后头,干着他们自以为干完的事情。
许多事情都一样,开始干的人很多,到了最后,便成了某一个人的。
2、能让一棵树长得粗壮兴旺的地方,也一定会让一个人活得像模像样。
往回走时,我暗暗记住了这个地方。
那时,我刚刚开始模糊地意识到,我已经放任自己像植物一样去随意生长。
我的胳膊太细,腿也不粗,胆子也不大,需要长的东西很多。
多少年来我似乎忘记了生长。
3、每个人最后都是独自面对剩下的寂寞和恐惧,无论在人群中还是在荒野上。
那是他一个人的。
就像一粒虫、一棵草在它浩荡的群落中孤单地面对自己的那份欢乐和痛苦。
其他的虫、草不知道。
一棵树枯死了,提前进入了比生更漫长的无花无叶的枯木期。
其他的树还活着,枝繁叶茂。
阳光照在绿叶上,也照在一棵柏树上。
我们看不见一棵柏树在阳光中生长着什么。
它埋在地深处的根在向什么地方延伸。
死亡以后的事情,我们不知道。
4、我在村人中生活了几十年,什么事都经过了,再呆下去,也不会有啥新鲜事。
剩下的几十年,我想在花草中度过,在虫鸟水土中度过。
我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或许村里人会把我喊回去,让我娶个女人生养孩子。
让我翻地,种下一年的麦子。
他们不会让我闲下来,他们必做的事情,也必然是我的事情。
他们不会知道,在我心中,这些事情早就结束了。
如果我还有什么剩下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一棵草的事情,一粒虫的事情,一片云的事情。
5、我们村边就有几棵这样的大树,村里也有几个这样的人。
我太年轻,根扎得不深,躯干也不结实。
担心自己会被一场大风刮跑,像一棵草一片树叶,随风千里,飘落到一个陌生地方。
也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风把你一扔就不见了。
你没地方去找风的麻烦,刮风的时候满世界都是风,风一停就只剩下空气。
天空若无其事,大地也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你的命运被改变了,莫名其妙地落在另一个地方。
你只好等另一场相反的风把自己刮回去。
可能一等多年,再没有一场能刮起你的大风。
你在等待飞翔的时间里不情愿地长大,变得沉重无比。
6、也许我们周围的许多东西,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关键时刻挽留住我们。
一株草,一棵树,一片云,一只小虫。
它替匆忙的我们在土中扎根,在空中驻足,在风中浅唱...... 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
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
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是人的鸣叫。
7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
一大片。
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滩草惹笑了。
我正躺在山坡上想事情。
是否我想的事情--一个人脑中的奇怪想法让草觉得好笑,在微风中笑得前仰后合。
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半掩芳唇,忍俊不禁。
靠近我身边的两朵,一朵面朝我,张开薄薄的粉红花瓣,似有吟吟笑声入耳;另一朵则扭头掩面,仍不能遮住笑颜。
我禁不住也笑了起来。
先是微笑,继而哈哈大笑。
这是我第一次在荒野中,一个人笑出声来。
8 我太年轻,根扎得不深,躯干也不结实。
担心自己会被一场大风刮跑,像一棵草一片树叶,随风千里,飘落到一个陌生地方。
也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风把你一扔就不见了。
你没地方去找风的麻烦,刮风的时候满世界都是风,风一停就只剩下空气。
天空若无其事,大地也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你的命运被改变了,莫名其妙地落在另一个地方。
你只好等另一场相反的风把自己刮回去。
可能一等多年,再没有一场能刮起你的大风。
你在等待飞翔的时间里不情愿地长大,变得沉重无比。
一个坑,把自己栽进去,浇点水,直楞楞站上半天,感觉到的可能只是腿酸脚麻和腰疼,并不能断定草木长在土里也是这般情景。
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道土深处的事情。
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埋得暗无天日。
人把一件件事情干完,干好,人就渐渐出来了。
我从草木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并不是草木的道理。
我自以为弄懂了它们,其实我弄懂了自己。
我不懂它们。
草大概用五年时间,长满被人铲平踩瓷实的院子。
草根蛰伏在土里,它没有死掉,一直在土中窥听地面上的动静。
一年又一年,人的脚步在院子里来来去去,时缓时快,时轻时沉。
终于有一天,再听不见了。
草根试探性地拱破地面,发一个芽,生两片叶,迎风探望一季,确信再没锨来铲它,脚来踩它,草便一棵一棵从土里钻出来。
9 所谓永恒,就是消磨一件事物的时间完了,但这件事物还在 一个人走过一些年月后就会发现,所谓的道路不过是一种摆设,供那些在大地上瞎兜圈子的人们玩耍的游戏。
它从来都偏离真正的目的。
不信去问问那些永远匆匆忙忙走在路上的人他们走到自己的归宿了吗,没有。
否则他们不会没完没了地在路上转悠。
10 走进一株草、一滴水、一粒小虫的路可能更远。
弄懂一棵草,并不仅限于把草喂到嘴里嚼嚼,尝尝味道。
挖一个坑,把自己栽进去,浇点水,直楞楞站上半天,感觉到的可能只是腿酸脚麻和腰疼,并不能断定草木长在土里也是这般情景。
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道土深处的事情。
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埋得暗无天日。
人把一件件事情干完,干好,人就渐渐出来了。
我从草木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并不是草木的道理。
我自以为弄懂了它们,其实我弄懂了自己。
我不懂它们。
11 不管多大的风,刮平一道田埂也得一百年工夫;人用日扔掉的一只瓷碗,在土中埋三千年仍纹丝不变;而一根扎入土地的钢筋,带给土地的将是永久的刺痛。
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消磨掉它。
除了时间。
时间本身也不是无限的。
所谓永恒,就是消磨一件事物的时间完了,但这件事物还在。
时间再没有时间。
12 其实这些活物,都是从人的灵魂里跑出来的。
上帝没让它们走远,永远和人呆在一起,让人从这些动物身上看清自己。
而人的灵魂中,其实还有一大群惊世的巨兽被禁锢着,如藏龙如伏虎。
它们从未像狗一样咬脱锁链,跑出人的心宅肺院。
偶尔跑出来,也会被人当疯狗打了,消灭了。
13、人虽非草木,家却是根,把人牢牢拴在一处。
人可以走东窜西,跑南奔北。
大部分时间却还是在家里度过。
家的位置对人一生有多重要。
家安在盐碱滩,你的脚就一辈子返潮。
家住沙沟梁,有风无风你都得把眼眯缝上。
不同的生活方位造就着不同的人。
几步之外,另有乾坤。
村人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他们在活得不对劲时,要想方设法搬搬房子,这比搬动其他更容易些。
树挪死,人挪活嘛。
14、现在我还不知道那顿没吃饱的晚饭对我今后的人生有多大影响。
人是不可以敷衍自己的。
尤其是吃饭,这顿没吃饱就是没吃饱,不可能下一顿多吃点就能补偿。
没吃饱的这顿饭将作为一种欠缺空在一生里,命运迟早会抓住这个薄弱环节击败我。
15、人们总喜欢把自己依赖在强大的社会身上,耗费毕生精力向社会索取。
而忘记了营造自己的小世界,小环境。
其实,得到幸福和满足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你花一会儿时间,探净窗玻璃上的尘土,你就会得到一屋子的明娓阳光,享受很多天的心情舒畅;只要稍动点手。
填平回家路上的那个小坑,整个一年甚至几年你都会平平安安到家,再不会栽跟头, 15 我想,即使我不能把举目无亲的城市认作故土,也至少应该把借住的这闺房子当成家,生活再匆忙,工作再辛苦,一天也要挤出点时间来,不慌不忙地做顿饭,生活中也许有许多不如意,但我可以做一顿如意的饭菜--为自已。
也许我无法改变命运,但随时改善一下生活,总是可以的,只要一顿好饭,一句好话,一个美好的想法便可完全改变人的心情,这件简单易做的事,唾手可得的幸福我都不知道去做,还追求什么大幸福呢
16 我最终没有找到另一个听见鸟叫的人。
以后许多年,我忙于长大自己,已经淡忘了那只鸟的事。
它像童年经历的许多事情一样被推远了。
可是,在我快40岁的时候,不知怎的,又突然想起那几声鸟叫来。
有时我会情不自禁地张几下嘴,想叫出那种声音,又觉得那不是鸟叫。
也许我记错了。
也许,只是一个梦,根本没有那个夜晚,没有草垛上独睡的我,没有那几声鸟叫。
也许,那是我外爷的声音,他寂寞了,在夜里喊叫几声。
我很小的时候,外爷粗大的声音常从高处撞下来,我常常被吓住,仰起头,看见外爷宽大的胸脯和满是胡子的大下巴,有时他会塞一个糖给我,有时会再大喊一声,撵我们走开,到别处玩去
外爷极爱干净,怕我们弄脏他的房子,我们一走开他便拿起扫把扫地。
求刘亮程的《寒风吹彻》(选自风中的院门)的基本内容和品赏
雪落些年雪落过的地我已经不注意它们了。
比落重要的事情开始到生活中。
三十岁的我,似乎对这个冬天的来临漠不关心,却又好像一直在倾听落雪的声音,期待着又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村庄和田野。
我静坐在屋子里,火炉上烤着几片馍馍,一小碟咸菜放在炉旁的木凳上,屋里光线暗淡。
许久以后我还记起我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围抱火炉,吃咸菜啃馍馍想着一些人和事情,想得深远而入神。
柴禾在炉中啪啪地燃烧着,炉火通红,我的手和脸都烤得发烫了,脊背却依旧凉飕飕的。
寒风正从我看不见的一道门缝吹进来。
冬天又一次来到村里,来到我的家。
我把怕冻的东西--搬进屋子,糊好窗户,挂上去年冬天的棉门廉,寒风还是进来了。
它比我更熟悉墙上的每一道细微裂缝。
就在前一天,我似乎已经预感到大雪来临。
我劈好足够烧半个月的柴禾,整齐地码在窗台下;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无意中像在迎接一位久违的贵宾--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扫到一边,腾出干净的一片地方来让雪落下。
下午我还走出村子,到田野里转了一圈。
我没顾上割回来的一地葵花秆,将在大雪中站一个冬天。
每年下雪之前,都会发现有一两件顾不上干完的事而被搁一个冬天。
冬天,有多少人放下一年的事情,像我一样用自己那只冰手,从头到尾地抚摸自己的一生。
屋子里更暗了,我看不见雪。
但我知道雪在落,漫天地落。
落在房顶和柴垛上,落在扫干净的院子里,落在远远近近的路上。
我要等雪落定了再出去。
我再不像以往,每逢第一场雪,都会怀着莫名的兴奋,站在屋檐下观看好一阵,或光着头钻进大雪中,好像有意要让雪知道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寒冷早已盯住了我活蹦乱跳的年轻生命。
经过许多个冬天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再躲不过雪,无论我蜷缩在屋子里,还是远在冬天的另一个地方,纷纷扬扬的雪,都会落在我正经历的一段岁月里。
当一个人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时,他便再无法照管好自己。
就像现在,我紧围着火炉,努力想烤热自己。
我的一根骨头,却露在屋外的寒风中,隐隐作疼。
那是我多年前冻坏的一根骨头,我再不像捡一根牛骨头一样,把它捡回到火炉旁烤热。
它永远地冻坏在那段天亮前的雪路上了。
那个冬天我十四岁,赶着牛车去沙漠里拉柴禾。
那时一村人都是靠长在沙漠里的一种叫梭梭的灌木取暖过冬。
因为不断砍挖,有柴禾的地方越来越远。
往往要用一天半夜时间才能拉回一车柴禾。
每次拉柴禾,都是母亲半夜起来做好饭,装好水和馍馍,然后叫醒我。
有时父亲也会起来帮我套好车。
我对寒冷的认识是从那些夜晚开始的。
牛车一走出村子,寒冷便从四面八方拥围而来,把你从家里带出的那点温暖搜刮得一乾二□,让你浑身上下只剩下寒冷。
那个夜晚并不比其他夜晚更冷。
只是这次,是我一个人赶着牛车进沙漠。
以往牛车一出村,就会听到远远近近的雪路上其他牛车的走动声,赶车人隐约的吆喝声。
只要紧赶一阵路,便会追上一辆或好几辆去拉柴的牛车,一长串,缓行在铅灰色的冬夜里。
那种夜晚天再冷也不觉得。
因为寒风在吹好几个人,同村的、邻村的、认识和不认识的好几架牛车在这条夜路上抵挡着寒冷。
而这次,一野的寒风吹着我一个人。
似乎寒冷把其他一切都收拾掉了。
现在全部地对付我。
我掖着羊皮大衣,一动不动趴在牛车里,不敢大声吆喝牛,免得让更多的寒冷发现我。
从那个夜晚我懂得了隐藏温暖--在凛冽的寒风中,身体中那点温暖正一步步退守到一个隐秘的有时连我自都难以找到的深远处--我把这点隐深的温暖节俭地用于此后多年的爱情生活。
我的亲人们说我是个很冷的人,不是的,我把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你们。
许多年后有一股寒风,从我自以为火热温暖的从未被寒冷浸入的内心深处阵阵袭来时,我才发现穿再厚的棉衣也没用了。
生命本身有一个冬天,它已经来临。
天亮时,牛车终于到达有柴禾的地方。
我的一条腿却被冻僵了,失去了感觉。
我试探着用另一条腿跳下车,拄着一根柴禾棒活动了一阵,又点了一堆火烤了一会儿,勉强可以行走了。
腿上的一块骨头却生疼起来,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一种疼,像一根根针刺在骨头上又狠命往骨髓里钻--这种疼感一直延续到以后所有的冬天以及夏季里阴冷的日子。
天快黑时,我装着半车柴禾回到家里,父亲一见就问我:怎么拉了这点柴,不够两天烧的。
我没吭声,也没向家里说腿冻坏的事。
我想冬天要是稍短些,家里的火炉要是稍旺些,我要是稍把这条腿当回事些,或许我能暖和过来。
可是现在不行了。
隔着多少个季节,今夜的我,围抱火炉,再也暖不热那个遥远冬天的我;那个在上学路上不慎掉进冰窟窿,浑身是冰往回跑的我;那个跺着冻僵的双脚,捂着耳朵在一扇门外焦急等待的我……我再不能把他们唤回到这个温暖的火炉旁。
我准备了许多柴禾,是准备给这个冬天的。
我才三十岁,肯定能走过冬天。
但在我周围,肯定有个别人不能像我一样度过冬天。
他们被留住了。
冬天总是一年一年地弄冷一个人,先是一条腿、一块骨头、一副表情、一种心青……尔后整个人生。
我曾在一个寒冷的早晨,把一个浑身结满冰霜的路人让进屋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那是个上年纪的人,身上带着许多冬天的寒冷,当他坐在我的火炉旁时,炉火须臾间变得苍白。
我没有问他的名字,在火炉的另一边,我感到迎面逼来的一个老人的透骨寒气。
他一句话不说。
我想他的话肯定全冻硬了,得过一阵才能化开。
大约坐了半个时辰,他站起来,朝我点了一下头,开门走了。
我以为他暖和过来了。
第二天下午,听人说村西边冻死了一个人。
我跑过去,看见这个上了年纪的人躺在路边,半边脸埋在雪中。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被冻死。
我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
他的生命中肯定还深藏着一点温暖,只是我们看不见。
一个最后的微弱挣扎我们看不见。
呼唤和呻吟我们听不见。
我们认为他死了。
彻底地冻僵了。
他的身上怎么能留住一点点温暖呢
靠什么去留住。
他的烂了几个洞、棉花露在外面的旧棉衣
底磨得快透了一边帮已经脱落的那双鞋
还有他的比多少个冬天加起来还要寒冷的心境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我们帮不了谁。
我的一小炉火,对这个贫寒一生的人来说,显然杯水车薪。
他的寒冷太巨大。
我有一个姑妈,住在河那边的村庄里,许多年前的那些个冬天,我们兄弟几个常手牵手走过封冻的河去看望她。
每次临别前,姑妈总要说一句:天热了让你妈过来喧喧。
姑妈年老多病,她总担心自己过不了冬天。
天一冷她便足不出户,偎在一间矮土屋里,抱着火炉,等待春天来临。
一个人老的时候,是那么渴望春天的来临。
尽管春天来了她没有一片要抽芽的叶子,没有半瓣要开放的花朵。
春天只是来到大地上,来到别人的生命中。
但她还是渴望春天,她害怕寒冷。
我一直没有忘记姑妈的这句话,也不只一次地把它转告给母亲。
母亲只是望望我,又忙着做她的活。
母亲不是一个人在过冬,她有五六个没长大的孩子,她要拉扯着他们度过冬天,不让一个孩子受冷。
她和姑妈一样期盼着春天。
……天热了,母亲会带着我们,趟过河,到对岸的村子里看望姑妈。
姑妈也会走出蜗居-冬的土屋,在院子里晒着暖暖的太阳和我们说说笑笑……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没有等到这个春天。
好像姑妈那句话中的「天」一直没有热。
姑妈死在几年后的一个冬天。
我回家过年,记得是大年初四,我陪着母亲沿一条即将解冻的马路往回走。
母亲在那段路上告诉我姑妈去世的事。
她说:「你姑妈死掉了。
」母亲说得那么平淡,像在说一件跟死亡无关的事情。
「咋死的
」我似乎问得更平淡。
母亲没有直接回答我。
她只是说:「你大哥和你弟弟过去帮助料理了后事。
」此后的好一阵,我们再没说这事,只顾静静地走路。
快到家门口时,母亲说了句:天热了。
我抬头看了看母亲,她的身上正冒着热气,或许是走路的缘故,不过天气真的转热了。
对母亲来说,这个冬天已经过去了。
「天热了过来喧喧。
」我又想起姑妈的这句话。
这个春天再不属于姑妈了。
她熬过了许多个冬天还是被这个冬天留住了。
我想起爷爷奶奶也是分别死在几年前的冬天。
母亲还活着。
我们在世上的亲人会越来越少。
我告诉自己,不管天冷天热,我们都要常过来和母亲坐坐。
母亲拉扯大她七个儿女。
她老了。
我们长高长大的七个儿女,或许能为母亲挡住一丝的寒冷。
每当儿女们回到家里,母亲都会特别高兴,家里也顿时平添热闹的气氛。
但母亲斑白的双鬓分明让我感到她一个人的冬天已经来临,那些雪开始不退、冰霜开始不融化--无论春天来了,还是儿女们的孝心和温暖备至。
隔着三十年这样的人生距离,我感觉着母亲独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
我无能为力。
雪越下越大。
天彻底黑透了。
我围抱着火炉,烤热漫长一生的一个时刻。
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的亲人们的岁月,远在屋外的大雪中,被寒风吹彻。
1996年5月20日《一个人的村庄》(刘亮程)风把人刮歪 刮了一夜大风,我在半夜被风喊醒。
风在草棚和麦垛上发出恐怖的怪叫,类似女人不舒畅的哭喊。
这些突兀地出现在荒野中的草棚麦垛,绊住了风的腿,扯住了风的衣裳,缠住了风的头发,让它追不上前面的风。
她撕扯,哭喊。
喊得满天地都是风声。
我把头伸出草棚,黑暗中隐约有几件东西在地上滚动,滚得极快,一晃就不见了。
是风把麦垛刮走了。
我不清楚刮走了多少,也只能看着它刮走。
我比一捆麦大不了多少,一出去可能就找不见自己了。
风朝着村子那边刮。
如果风不在中途拐弯,一捆一捆的麦子会在风中跑回村子。
明早村人醒来,看见了一捆捆麦子躲在墙根,像回来的家畜一样。
每年都有几场大风经过村庄。
风把人刮歪。
又把歪长的树刮直。
风从不同方向来,人和草木往哪边斜不由自主。
能做到的只是在每一场风后,把自己扶直。
一棵树在各种各样的风中变得扭曲,古里古怪。
你几乎可以看出它沧桑躯干上的哪个弯是南风吹的,哪个拐是北风刮的。
但它最终高大粗壮地立在土地上,无论南风北风都无力动摇它。
我们村边就有几棵这样的大树,村里也有几个这样的人。
我太年轻,根扎得不深,躯干也不结实。
担心自己会被一场大风刮跑,像一棵草一片树叶,随风千里,飘落到一个陌生地方。
也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风把你一扔就不见了。
你没地方去找风的麻烦,刮风的时候满世界都是风,风一停就只剩下空气。
天空若无其事,大地也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你的命运被改变了,莫名其妙地落在另一个地方。
你只好等另一场相反的风把自己刮回去。
可能一等多年,再没有一场能刮起你的大风。
你在等待飞翔的时间里不情愿地长大,变得沉重无比。
去年,我在一场风中看见很久以前从我们家榆树上刮走的一片树叶,又从远处刮回来。
它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摇摇晃晃地落在窗台上。
那场风刚好在我们村里停住,像是猛然刹了车。
许多东西从天上往下掉,有纸片--写字的和没写字的纸片、布条、头发和毛,更多的是树叶。
我在纷纷下落的东西中认出了我们家榆树上的一片树叶。
我赶忙抓住它,平放在手中。
这片叶子的边缘已有几处损伤,原先背阴的一面被晒得有些发白--它在什么地方经受了什么样的阳光
另一面粘着些褐黄的黏土。
我不知道它被刮了多远又被另一场风刮回来,一路上经过了多少地方,这些地方都是我从没去过的。
它飘回来了,这是极少数的一片叶子。
风是空气在跑。
一场风一过,一个地方原有的空气便跑光了,有些气味再闻不到,有些东西再看不到--昨天弥漫村巷的谁家炒菜的肉香,昨晚被一个人独享的女人的体香,下午晾在树上忘收的一块布,早上放在窗台上写着几句话的一张纸。
风把一个村庄酝酿许久的,被一村人吸进呼出弄出特殊味道的一窝子空气,整个地搬运到百里千里外的另一个地方。
每一场风后,都会有几朵我们不认识的云,停留在村庄上头,模样怪怪的,颜色生生的,弄不清啥意思。
短期内如果没风,这几云就会?动不动赖在头顶,不管我们喜不喜欢,我们看顺眼的云,在风中跑得一朵都找不见。
风一过,人忙起来,很少有空看天。
偶尔看几眼,也能看顺眼,把它认成我们村的云,天热了盼它遮遮阳,地旱了盼它下点雨。
地果真就旱了,一两个月没水,庄稼一片片蔫了。
头顶的几朵云,在村人苦苦的期盼中果真有了些雨意,颜色由雪白变铅灰再变墨黑。
眼看要降雨了,突然一阵南风,这些饱含雨水的云跃跌撞撞,飞速地离开了村庄,在荒无人烟的南梁上,哗啦啦下了一夜雨。
我们望着头顶腾空的晴朗天空,骂着那些养不乖的野云。
第二天全村人开会,做了一个严厉的决定:以后不管南来北往的云,一律不让它在我们村庄上头停,让云远远滚蛋。
我们不再指望天上的水,我们要挖一条穿越戈壁的长渠。
那一年村长是胡木,我太年轻,整日缩着头,等待机会来临。
我在一场南风中闻见浓浓的鱼腥味。
遥想某个海边渔村,一张大网罩着海,所有的鱼被网上岸,堆满沙滩。
海风吹走鱼腥,鱼被留下来。
另一场风中我闻见一群女人成熟的气息,想到一个又一个的鲜美女子,在离我很远处长大成熟,然后老去。
我闲吊的家什朝着她们,举起放下,鞭长莫及。
各种各样的风经过了村庄。
屋顶上的土,吹光几次,住在房子里的人也记不清楚。
无论南墙北墙东墙西墙都被风吹旧,也都似乎为一户户的村人挡住了南来北往的风。
有些人不见了,更多的人留下来。
什么留住了他们
什么留住了我
什么留住了风中的麦垛
如果所有粮食在风中跑光,所有的村人,会不会在风停之后远走他乡,留一座空荡荡的村庄。
早晨我看见被风刮跑的麦捆,在半里外,被几棵铃铛刺拦住。
这些一墩一墩,长在地边上的铃挡刺,多少次挡住我们的路,挂烂手和衣服,也曾多少次被我们愤怒的撅头连根挖除,堆在一起一火烧掉。
可是第二年它们又出现在那里。
我们不清楚铃档刺长在大地上有啥用处。
它浑身的小小尖刺,让企图吃它的嘴,折它的手和践它的蹄远离之后,就闲闲地端扎着,刺天空,刺云,刺空气和风。
现在它抱住了我们的麦捆,没让它在风中跑远。
我第一次对铃挡刺深怀感激。
也许我们周围的许多东西,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关键时刻挽留住我们。
一株草,一棵树,一片云,一只小虫。
它替匆忙的我们在土中扎根,在空中驻足,在风中浅唱...... 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
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
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是人的鸣叫。
刘亮程的一首诗,只记得几句,想看全的。
黄沙梁(2)在黄睡一百年也不有人喊醒你鸡鸣是安静的一部分马在梦奔跑牛群骨架松散走在风中等你的人在约好年成一季一季等来三十年的自己等来五十年的自己道路尽头一片荒芜\\\/有时你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或许天亮过多少次又重新黑了炕头等你的鞋被梦游人穿走经历曲折异常他在另一个村庄被狗咬醒名字和家产全忘在异乡\\\/而你睡醒的沙梁上一棵树梦见它百年前的落叶还在风中飘荡漫天黄沙向谁飞扬离家多年的人把一生的路走黑回到村庄内心的阴暗深似粮仓\\\/在黄沙梁人们走着走着就睡着了活着活着便远离了家乡房子一间间空在路旁多少年家还是从前模样你一个人从梦中回来看见田野收拾干净草高高垛起播种和收获都已结束爱你的睡在另一个人身旁儿女一炕从村南到村北只有你寂寥的心被风刮响梦里用旧的一把锨扛在肩头没意思地游逛像件布衣被忘在另一世上\\\/给你梦想的地方给你留下墓地的遥远村庄有谁一夜一夜扫起遍地月光堆成山一样高过沙梁又有谁吃饱了没事头枕土块在长夜中冥想一颗扁瓜熟透在肩上草莽中的一颗瓜被人遗忘也跟没熟过一样\\\/在黄沙梁睡着你的寂寞便变成天边永远的寂静
我的眼中除了失望只剩失望 怎样度过
去远行吧,去看山看水吧,远离人群,亲近大自然,你会发现人生活着不仅仅只有失望,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八九。
一个人去走走吧。
还有诗和远方。
一个人的村庄主要内容是什么
孤独的声音高中高一作文 作者:平雪良 黄昏,夕阳的残红洇了西边的天,高楼、起重机顿失色彩,形成了突兀的剪影。
偶然望见了一只在楼顶上踽踽独行的鸽子。
低下头来,不再张望。
坐在校门前的长长的石阶上,身边是粉红色的书包,里面塞着大大小小的奇妙玩意儿。
身边不停有人经过,无视我,碰撞我。
我听着高跟鞋“咔哒咔哒”的与水泥地相撞的声音,小孩子对父母撒娇的声音,还有那位父亲为孩子开车门“砰砰”的声音。
我感觉我与他们格格不入。
一些画面在我脑中闪过:人们都走光了,只剩下我自己,我伤心得快要哭出来,这时,父母突然从后面拍了我一下,我惊讶地回头,发现他们手里捧着生日蛋糕,唱着生日快乐歌。
睁开眼睛,我觉得那些幻觉简直比风拂过得还快,因为我知道那发生在我身上的可能连一成都不到。
我站起身,装作很豁达,转过身望着教学楼,微笑着呢喃着,老师们还没走哪,辛苦啦,我就陪你们一会儿吧。
我学着楼顶上的鸽子小小地踱起步来。
夕阳完全成为那半球的朝阳。
我见证着这一切,我感觉我好伟大。
突然,我不受大脑支配地“扑通”坐下。
终于,我忍不住把脸埋进双腿抽动着肩膀哭起来。
一开始衣袖堵住了嘴,发不出声,后来我索性抬起头,放声哭起来,哭声肆无忌惮,回响在空空的校园里。
此刻我已不指望谁来安慰,我只想放声大哭。
哭泣渐渐变成抽泣,最后我恢复原来的表情,垂着眼皮,怠倦地环视周围若有若无的世界。
忽然一阵风,几个黄叶落在我的怀中。
我惊讶地望着夏季里的青葱世界,叹了一口气,自语着,吓死了,还以为不知不觉坐完了整个夏天。
耳中充斥着杨树叶“唦啦唦拉”的声音。
一阵沉默……听
那是什么
如此空灵
如此曼妙
好似彩带在空中抽出了一声高音“咪”,悠长,让人心旷神怡。
我站起来,向远方的楼上望去,我分明看见那只鸽子随着鸽群在天际盘旋了一会儿,之后消失。
我知道,刚才那声是鸽哨。
唯一的陪同者鸽子也离开了。
我感觉有个东西撞击了一下我的心脏。
我从身边把书包拿起,背到肩上,深呼吸,之后,大步迈下石阶,向家的方向奔去。
此时,我未能踢那个间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向前的信念
为什么要作无谓的等待
为什么要默默吞咽无谓的孤独
如果孤独的等待是为了盼一个奇迹,那么为什么不自己去创造那个奇迹呢
终于到家了,我大口喘息着,心脏剧烈地跳。
我很快调整调整,推开了家门。
屋里微弱的光线下,母亲在厨灶前忙碌
求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这篇散文的全文
我走的时候,我还不懂得怜惜。
我随便把一堵院墙推倒,砍掉那,拆毁圈棚和炉灶,我想它们没用处了,我去的地方会有许多新东西。
一切都会再有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出去割草,去得太久,我会将钥匙压在门口的土坯下面。
我一共放了四块土坯迷惑外人,东一块,西一块,南北各一块。
有一年你回来,搬开土坯,发现钥匙锈迹斑斑,一场一场的雨浸透钥匙,使你顿觉离家多年。
又一年,土坯下面是空的,你拍打着院门,大声地喊我的名字。
那时村里已没有几户人家,到处是空房子,到处是无人耕种的荒地,你趴在院墙外,像个外人,张望着我们生活多年的旧院子,泪眼涔涔。
我有一把好镰刀,你知道的。
芥,我说不准离家的日子,活着活着就到了别处。
我曾经做好一生一世的打算:在黄沙梁等你。
你知道的,我没这个耐力,随便一件小事情都可能把我引向无法回来的远处。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村里人就是为一些小事情一个一个地走得不见了,以至多少年后有人问起走失的这些人,得到的回答仍旧是: 他割草去了。
她浇地去了。
人们总是把割草浇地这样的事情看得太随便平常。
出门时不做任何准备,往往是凭一个念头,提一把镰刀或扛一把锹就出去了。
一天到晚也不见回来,一两年过去了还没有消息。
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角落落里,我们找不到的那些人,正面对着这样那样的一两件小事,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辈子,连抬头看一眼天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地久天长地想念一个人了。
我最终也一样,只能剩一院破旧的空房子和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我让你熟悉的不知年月的这些东西,在黄沙梁等待遥无归期的你。
我出去翻地。
我有一把好铁锹,你知道的。
我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向那些熟悉的东西告别,不知道回过头说一句:草,你要一年年地长下去啊。
土墙,你站稳了,千万不能倒啊。
房子,你能撑到哪一年就强撑到哪一年,万一你塌了,可千万把破墙圈留下,把朝南的门洞和窗口留下,把墙角的烟道和锅头留下,把破瓦片留下,最好留下一小块泥皮,即使墙皮全脱落光,也在不经意的、风雨冲刷不到的那个墙角上,留下巴掌大的一小块吧
留下泥皮上的烟垢和灰,留下划痕、锈在墙中的木镢和铁钉……这些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啊。
我喜欢在一个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具体点说,是在一个村庄的一间房子里。
如果这间房子结实,我就不挪窝地住上一辈子,一辈子进一扇门,睡一张床,在一个屋顶下御寒和纳凉。
如果房子坏了,在我四十岁或五十岁的时候,房梁朽了,墙壁出现了裂缝,我会很高兴地把房子拆掉,在老地方盖一幢新房子。
在一个村庄活得太久了,就会感到时间在你身上慢下来,而在其他事物身上飞快地流逝着。
有些人,有些东西,满世界乱跑,让光阴满世界追他们。
他们最终都没能跑回来,死在外面了,他们没有赶回来的时间。
在这个村庄里,睡一百年,都不会有人喊醒你。
马在马的梦中奔跑。
牛群骨架松散走在风中。
一场风一过,这个地方原有的空气便跑光了,有些气味再闻不到了,有些东西再看不到了:昨天弥漫村巷的谁家炒菜的肉香;昨晚被一个人独享的女人的体香;早上放在窗台上写着几句话的一张纸;昏昏沉沉的一场大觉……我醒来的时候,不知是哪一个早晨,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柴垛得整整齐齐,细绳上晾着洗干净的冬衣,你不在了。
有几十年了,我没吃这片田野上的粮食,没喝这片土地中的水,没吸这片天空里的气,因而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带走了我所有的。
这个村庄里的一切,在我离开的那一刻停滞了。
风吹刮着他们的田野,倏忽间黄了又绿。
雪落在留下的那些人的院落和道路上,一声一声狗吠驴鸣回响着。
风空空地刮过,地一片一片地长荒。
太阳落下。
太阳升起。
我只知道以后发生了两件事:有人死了,有人出生。
多少年前的一天下午,村子里刮着大风,我爬到房顶,看一天没回家的父亲,我个子太矮,站在房顶那截黑糊糊的烟囱上,抬高脚尖朝远处望。
村庄四周浩浩荡荡的一片草莽,风把村子里没关好的门窗甩得啪啪直响,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满天满地都是风声,我害怕得不敢下来。
我母亲说,父亲是天刚亮时扛着一把锹出去的。
父亲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出去。
我们还小,不知道堆在父亲一生里的那些活计他啥时候才能干完,更不知道有一件活儿会把父亲永远地留在一块地里。
多少年来我总觉得父亲并没有走远,他就在村庄附近的某一块地里——那一片密不透风的草莽中,无声地挥动着铁锹。
他干的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家和儿女,也忘记了累…… 我曾经到过一个别人的村庄。
我把那个没人住的破村子,收拾出来自己住。
我花了半年功夫,把倒塌的墙一一扶起来,钉好破损的门窗,清理通被土块和烂木头堵住的小路。
我还从不远处引来一渠水,挨个地浇灌了村庄四周的地,等这一切都收拾好,就到了秋天了。
一户一户的人们从远处回来,他们拿着钥匙,径直走进各自的家。
没谁对村里发生的一切感到惊奇,他们好像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似的,悠然自得地,在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子里,开始了他们的生活。
我远远地观察了这一切,直到我坚信再没半间房子属于我,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贼一般逃离了那个村子。
又一年夏天一片玉米地挡住了我。
一望无际的一片玉米,长得密密麻麻。
我走了几个来回,怎么也找不到穿过它的路。
我只好在地边搭了个草棚。
我打算住一夏天,等种地人收了玉米,把地腾开我再过去。
反正我也没太要紧的事。
等待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看玉米的人。
看着玉米一天天成熟,后一片金黄了,不见人来收。
一场雪都下过了,还不见人来。
我有些着急,谁把这么大的一片玉米扔在大地上就不管了。
会不会是哪个人春天闲得没事,便带上犁头和播种机,无边无际地种了这片玉米。
紧接着因为一件更重要的脱不开身的大事,他便把自己种的这块玉米给忘了。
我想是这样的。
我盖了间又高又大的粮仓,花了一冬天的时间把埋在雪中的玉米全收进了仓中。
这时候我已忘记了我要去的地方。
我记得,我才出去一天。
芥,我们分明种过一块地的,离村庄很远。
那个晴天的早晨我们赶车出去,绕过沙梁后走进一片白雾蒙蒙的草地,马打着响鼻,偶尔也高叫两声。
在装满麦种的麻袋上我解开你的上衣,我清楚地记得有一股大风刮过你双乳间那道白晰的沟槽,朝我脸上吹拂;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来自遥远山谷的芬芳气息……马车猛然间颠簸起来,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起一伏,我忘掉了时间,忘掉了路。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爬了几道梁,过了几条沟。
后来车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见一望无际的一片野地。
芥,我一直把那一天当成一场梦,再想不起那片野地的方向和位置。
我们做着身边的事,种着房前屋后的几小块地,多少个季节过去了,我似乎已经忘记我们曾经无边无际地播种过一片麦子。
芥,那时侯家里只剩下了你。
我的兄弟们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们也和父亲一样,某个早晨扛一把铁锹出去,就再也不见回来。
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黄沙梁附近新出现了好多村子,我的兄弟们或许隐姓埋名,生活在另一个村庄了。
黄沙梁,谁是你伸向天空的手——炊烟
树
那根直戳戳插在牛圈门口的榆木桩子
还是我们无意中踩起的一脚尘土
谁是你永不挪却转眼间走过许多年的那只脚
盖房子时垫进墙基的一堆沙石
密密麻麻扎入土地的根须
哪只羊的蹄子
或许它一直在用一只蚊子的细腿走路。
一只蚂蚁的脚或许就是村庄的脚,它不住地走,还在原地…… 谁是你默默注视的眼睛呢
那些晃动在尘土中的驴的、马的、狗的、人和鸡的头颅中,哪一颗是你的头呢
我一直觉得扔在我们家房后面那颗从来没人理识的榆木疙瘩,就是这个村庄的头。
它想了多少年事情,一只鸡站在上面打鸣又拉粪,一个人坐在上面说话又放屁,一头猪拱翻它,另一面朝天。
一个村庄的头低埋在尘土中,想了多少年事情。
谁又是你高高在上的魂呢
芥,我带走了狗,我不知道你回来的日子,狗留在家里,狗会因为怀念而陷入无休止的回忆。
跟了我二十年的一条狗,目睹一个人的变化,面目全非。
狗留在家里,就像你漂泊在外,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心事。
芥,我把钥匙压在门口的土坯下面,我做了这个记号给你,走出很远又觉得不塌实。
你想想,一头爱管闲事的猪可能会把钥匙拱到一边,甚至吞进嘴里嚼几下,咬得又弯又扁;一头闲溜达的牛也会一蹄子下去,把钥匙踩进土中;最可怕的是被一个玩耍的孩子捡走,走得很远,连同他的童年岁月被扔到了一边。
芥,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年。
也许我的一辈子早就完了,而我还浑然不觉地在世间游荡没完没了,做着早不该我做的事情,走着早不属于我的路。
我黑黑地站了一会儿,又黑黑地走出村子。
再没人理我,说话声也听不见了。
我的四周寂静下来,远远近近,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走路声。
此时此刻,只有我在一个人的村庄里进进出出,没有谁为我敲响收工的晚钟,告诉我:天黑了,你该歇息了;没有谁通知我,那些地不用再种了,播种和收获都已结束;那个院子再不用去打扫了,尘土不会再飘起,树叶不会再落下;更没有谁暗示,那个叫芥的女人,你不必去想念了,她的音容笑貌,她的青春,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场风中飘散。
我出去割草,我有一把好镰刀,你知道的……
关于一片刘亮程的文章
刘亮程的文章一般语言都比较有哲理,他是一位风格很独特的散文家。
我没有看过这篇文章,我想应该表达的是时间(或岁月或其他什么)非常短暂的意思吧。
顺便说一句,我个人是非常喜欢他的。
求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全文
我走的时候,我还不懂得怜惜。
我随便把一堵院墙推倒,砍掉那些树,拆毁圈棚和炉灶,我想它们没用处了,我去的地方会有许多新东西。
一切都会再有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出去割草,去得太久,我会将钥匙压在门口的土坯下面。
我一共放了四块土坯迷惑外人,东一块,西一块,南北各一块。
有一年你回来,搬开土坯,发现钥匙锈迹斑斑,一场一场的雨浸透钥匙,使你顿觉离家多年。
又一年,土坯下面是空的,你拍打着院门,大声地喊我的名字。
那时村里已没有几户人家,到处是空房子,到处是无人耕种的荒地,你趴在院墙外,像个外人,张望着我们生活多年的旧院子,泪眼涔涔。
我有一把好镰刀,你知道的。
芥,我说不准离家的日子,活着活着就到了别处。
我曾经做好一生一世的打算在黄沙梁等你,你知道的,我没这个耐力,随便一件小事情都可能把我引向无法回来的远处。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村里人就是为一些小事情一个一个地走得不见了,以至多少年后有人问起走失的这些人,得到的回答仍旧是:他割草去了。
她浇地去了。
人们总是把割草浇地这样的事情看得太随便平常。
出门时不做任何准备,往往是凭一个念头,提一把镰刀或扛一把锹就出去了。
一天到晚也不见回来,一两年过去了还没有消息。
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角落落里,我们找不到的那些人,正面对着这样那样的一两件小事,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一辈子,连抬头看一眼天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地久天长地想念一个人了。
我最终也一样,只能剩一院破旧的空房子和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我让你熟悉的不知年月的这些东西在黄沙梁,等待遥无归期的你。
我出去翻地。
我有一把好铁锹,你知道的。
我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向那些熟悉的东西告别,不知道回过头说一句:草,你要一年年地长下去啊。
土墙,你站稳了,千万不能倒啊。
房子,你能撑到哪一年就强撑到哪一年,万一你塌了,可千万把破墙圈留下,把朝南的门洞和窗口留下,把墙角的烟道和锅头留下,把破瓦片留下,最好留下一小块泥皮,即使墙皮全脱落光,也在不经意的、风雨冲刷不到的那个墙角上,留下巴掌大的一小块吧,留下泥皮上的烟垢和灰,留下划痕、锈在墙中的木镢和铁钉......这些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啊。
我喜欢在一个地方长久地生活下去——具体点说,是在一个村庄的一间房子里。
如果这间房子结实,我就不挪窝地住上一辈子,一辈子进一扇门,睡一张床,在一个屋顶下御寒和纳凉。
如果房子坏了,在我四十岁或五十岁的时候,房梁朽了,墙壁出现了裂缝,我会很高兴地把房子拆掉,在老地方盖一幢新房子。
在一个村庄活得太久了,就会感到时间在你身上慢下来,而在其他事物身上飞快地流逝着。
有些人,有些东西,满世界乱跑,让光阴满世界追他们。
他们最终都没能跑回来,死在外面了,他们没有赶回来的时间。
在这个村庄里,睡一百年都不会有人喊醒你。
马在马的梦中奔跑,牛群骨架松散走在风中。
一场风一过,这个地方原有的空气便跑光了,有些气味再闻不到了,有些东西再看不到了:昨天弥漫村巷的谁家炒菜的肉香;昨晚被一个人独享的女人的体香;早上放在窗台上写着几句话的一张纸;昏昏沉沉的一场大觉......我醒来的时候,不知是哪一个早晨,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柴垛得整整齐齐,细绳上晾着洗干净的冬衣,你不在了。
有几十年了,我没吃这片田野上的粮食,没喝这片土地中的水,没吸这片天空里的气,因而对这里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带走了我所有的,这个村庄里的一切,在我离开的那一刻停滞了,风吹刮着他们的田野,倏忽间黄了又绿。
雪落在留下的那些人的院落和道路上,一声一声狗吠驴鸣回响着,风空空地刮过,地一片一片地长荒。
太阳落下。
太阳升起。
我只知道以后发生了两件事:有人死了,有人出生。
多少年前的一天下午,村子里刮着大风,我爬到房顶,看一天没回家的父亲,我个子太矮,站在房顶那截黑糊糊的烟囱上,抬高脚尖朝远处望。
村庄四周浩浩荡荡的一片草莽,风把村子里没关好的门窗甩得啪啪直响,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满天满地都是风声,我害怕得不敢下来。
我母亲说,父亲是天刚亮时扛着一把锹出去的。
父亲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出去。
我们还小,不知道堆在父亲一生里的那些活计他啥时候才能干完,更不知道有一件活儿会把父亲永远地留在一块地里。
多少年来我总觉得父亲并没有走远,他就在村庄附近的某一块地里,那一片密不透风的草莽中,无声地挥动着铁锹,他干得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家和儿女,也忘记了累...... 我曾经到过一个别人的村庄。
我把那个没人住的破村子,收拾出来自己住。
我花了半年功夫,把倒塌的墙一一扶起来,钉好破损的门窗,清理通被土块和烂木头堵住的小路。
我还从不远处引来一渠水,挨个地浇灌了村庄四周的地,等这一切都收拾好,就到了秋天了。
一户一户的人们从远处回来,他们拿着钥匙,径直走进各自的家。
没谁对村里发生的一切感到惊奇,他们好象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似的,悠然自得地在我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子里开始了他们的生活。
我远远地观察了这一切,直到我坚信再没半间房子属于我,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贼一般逃离了那个村子。
又一年夏天一片玉米地挡住了我。
一望无际的一片玉米,长得密密麻麻。
我走了几个来回,怎么也找不到穿过它的路。
我只好在地边搭了个草棚。
我打算住一夏天,等种地人收了玉米,把地腾开我再过去。
反正我也没太要紧的事。
等待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看玉米的人。
看着玉米一天天成熟,后一片金黄了,不见人来收。
一场雪都下过了,还不见人来。
我有些着急,谁把这么大的一片玉米扔在大地上就不管了。
会不会是哪个人春天闲得没事,便带上犁头和播种机,无边无际地种了这片玉米。
紧接着因为一件更重要的脱不开身的大事,他便把自己种的这块玉米给忘了。
我想是这样的。
我盖了间又高又大的粮仓,花了一冬天的时间把埋在雪中的玉米全收进了仓中。
这时候我已忘记了我要去的地方。
我记得,我才出去一天。
芥,我们分明种过一块地的,离村庄很远。
那个晴天的早晨我们赶车出去,绕过沙梁后走进一片白雾蒙蒙的草地,马打着响鼻,偶尔也高叫两声。
在装满麦种的麻袋上我解开你的上衣,我清楚地记得有一股大风刮过你双乳间那道白晰的沟槽,朝我脸上吹拂;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来自遥远山谷的芬芳气息......马车猛然间颠簸起来,一上一下,一高一低,一起一伏,我忘掉了时间,忘掉了路。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爬了几道梁,过了几条沟。
后来车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见一望无际的一片野地。
芥,我一直把那一天当成一场梦,再想不起那片野地的方向和位置。
我们做着身边的事,种着房前屋后的几小块地,多少个季节过去了,我似乎已经忘记我们曾经无边无际地播种过一片麦子。
芥,那时侯家里只剩下了你。
我的兄弟们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们也和父亲一样,某个早晨扛一把铁锹出去,就再也不见回来。
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们。
黄沙梁附近新出现了好多村子,我的兄弟们或许隐姓埋名,生活在另一个村庄了。
黄沙梁,谁是你伸向天空的手——炊烟
树
那根直戳戳插在牛圈门口的榆木桩子
还是我们无意中踩起的一脚尘土
谁是你永不挪却转眼间走过许多年的那只脚
盖房子时垫进墙基的一堆沙石
密密麻麻扎入土地的根须
哪只羊的蹄子
或许它一直在用一只蚊子的细腿走路。
一只蚂蚁的脚或许就是村庄的脚,它不住地走,还在原地...... 谁是你默默注视的眼睛呢
那些晃动在尘土中的驴的、马的、狗的人和鸡的头颅中,哪一颗是你的头呢
我一直觉得扔在我们家房后面那颗从来没人理识的榆木疙瘩,就是这个村庄的头。
它想了多少年事情,一只鸡站在上面打鸣又拉粪,一个人坐在上面说话又放屁,一头猪拱翻它,另一面朝天。
一个村庄的头低埋在尘土中,想了多少年事情。
谁又是你高高在上的魂呢
芥,我带走了狗,我不知道你回来的日子,狗留在家里,狗会因为怀念而陷入无休止的回忆。
跟了我二十年的一条狗,目睹一个人的变化,面目全非。
狗留在家里,就象你漂泊在外,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心事。
芥,我把钥匙压在门口的土坯下面,我做了这个记号给你,走出很远又觉得不塌实。
你想想,一头爱管闲事的猪可能会把钥匙拱到一边,甚至吞进嘴里嚼几下,咬得又弯又扁;一头闲溜达的牛也会一蹄子下去,把钥匙踩进土中;最可怕的是被一个玩耍的孩子捡走,走得很远,连同他的童年岁月被扔到了一边。
芥,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年。
也许我的一辈子早就完了,而我还浑然不觉地在世间游荡没完没了,做着早不该我做的事情,走着早不属于我的路。
我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又默默地走出村子。
再没人理我,说话声也听不见了。
我的四周寂静下来,远远近近,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走路声。
此时此刻,只有我在一个人的村庄里进进出出,没有谁为我敲响收工的晚钟,告诉我:天黑了,你该歇息了;没有谁通知我,那些地不用再种了,播种和收获都已结束,那个院子再不用去打扫了,尘土不会再飘起,树叶不会再落下;更没有谁暗示,那个叫芥的女人,你不必去想念了,她的音容笑貌,她的青春,一切的一切,都在一场风中飘散。
我出去割草,我有一把好镰刀,你知道的...... 那天看到它,挺有兴趣的,所以找来看了看.觉得还行.与现在流行的那些文字相比,我想它更能引起我们对生活的思考.社会太过于积极的供应速食产品,我们应该沉静下来,好好的想些更接近人类本质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