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应台 星夜 读后感
书的封面是大块大块深深浅浅的绿,这是大自然的颜色。
时间在流逝,物是人非,只有足下的这片土地没有变。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重来一次也决然不会一模一样,然而,大千世界里大家的人生里我们都曾扮演过一样的角色,比如人家的孩子,比如人家的父母。
那是一种怎样微妙的变化,似乎有些东西像注定般轮回,某个场景排山倒海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只是我们的角色悄然发生了转变。
从文字的描述上,龙应台的母亲曾经是一个爱美、非常活泼开朗的女人,即便到了年老的时候也是如此,然而岁月还是没有任何的优待,她像无数老人一样逐渐忘记了很多事情,丢掉了很多过去,包括女儿。
安德烈的那些心理,龙应台有过,她的父亲也有过,你有过,你父母有过,你将来的孩子也会有。
人生是连续的,变化是逐渐的,我们是不知道的。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士豪变成了体育老师,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孟克柔变成了她妈妈,我们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变化。
“油米柴盐一肩挑的母亲,在她成为母亲之前,也是个躲在书房里的大小姐吧。
”总有一天,我们会变成别人的爸爸妈妈,我们会变成别人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那时的我们会是怎样的呢
这本书读起来很舒服,印得挺漂亮的,看的时候是不是放下,陷入回忆与思考。
其实,没有一个内容或者观点是全新的,但这丝毫无损它的价值。
除了那仅有的思想家或者哲学家,大多数的你我都在经历差不多的生活思考差不多的东西,然而有些东西我们却不法如此清晰地表述出来,我们任由它在脑海里浮现消失,然后忘记我们曾想过什么。
所以在这本书里,我看到的是一颗悲悯生活的心,只有热爱,才能体会。
但更重要的,我看到龙应台女士的视野和文笔。
文笔不是一种可以轻易模仿的东西,它建筑在你的视野和你对生活汲取的养分上,这是一种平淡但充满魅力的美丽。
书中的很多想法内容很多的你我都能书写出来,但是那样的角度和叙述方式却是我们不可及的。
过去的一个多月,当我被忙碌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无暇看我喜欢的书时,我很明显地发现自己的厌恶,我厌恶自己写出东西的不凝练和索然无味,我厌恶自己困于生活却在离生活越来越远。
个人与他人的关系,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个人与环境的关系,城市与城市的关系,历史与当下的关系,这本书思考的东西很多也很散。
孟买的铁轨、金门的地雷、老挝的孩子。
如果说这个世界太大,我们无力去全心疼爱,那么在这么的一霎那,当我们想起那些,那尸体上的干净雪白的布,那随时都可能爆开的炸弹,那站在沙上石上凝望的大眼睛,我们是否会有那样地一丝颤抖。
“你能想象比‘被物质撑得过饱后的漠然’更贫乏的存在状态吗
”我只知道,“全球有两万六千人因为误触地雷而死亡,大地里还有一亿一千万枚地雷等着被‘误触’。
”领袖们多么伟大也好,歌颂民主强大也好,我只希望,大地上的人们能如本书里《幸福》所描绘的那样。
当人们内心安定生活过得去,何必去在意所谓的主权所谓的侵占,世界本就一家,谁都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幸福去成全你所谓的梦想。
这片绿浓得化不开,诚愿大家一切都好,一起解开这个世界的绑起的结。
满意采纳哦亲~O(∩_∩)O
《目送》中的《共老》读后感100字
目录[代序】你来看此花时Ⅰ 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目送雨儿十七岁爱情山路寂寞(不)相信1964明白什么共老如果跌倒——寄K牵挂胭脂寒色散步为谁俱乐部回家五百里菊花母亲节两本存折幸福最后的下午茶Ⅱ 沙上有印,风中有音,光中有影寻找忧郁我村海伦火警薄扶林黑帮金黄杜甫舞池手镯江湖台北四千三百年阿拉伯芥普通人首尔Sophistication雪白的布星夜卡夫卡常识淇淇狼来了新移民蔚蓝花树乱离时间距离苏麦莲花慢看Ⅲ 满山遍野茶树开花幽冥缴械年轻过女人假牙同学会关山难越老子走路眼睛语言注视关机冬,一九一八魂归
龙应台有哪些散文名篇
散文集四部 1.目送 2.亲爱的安德烈 3.野火集(二十年纪念版) 4.孩慢慢来 以下为所文简介 龙应台的文字,「横眉冷对千夫指」时,寒气逼人,如刀光剑影。
「俯首甘为孺子牛」时,却温柔婉转彷佛微风吹过麦田。
从纯真喜悦的《孩子你慢慢来》到坦率得近乎「痛楚」的《亲爱的安德烈》,龙应台的写作境界逐渐转往人生的深沉。
《目送》的七十四篇散文,写父亲的逝、母亲的老、儿子的离、朋友的牵挂、兄弟的携手共行,写失败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写缠绵不舍和绝然的虚无。
她写尽了幽微,如烛光冷照山壁。
这是一本生死笔记,深邃,忧伤,美丽。
最犀利的一支笔也有最难以言尽的时候继《孩子你慢慢来》、《亲爱的安德烈》后龙应台再推出思考『生死大问』的最强新作 花枝春满,悲欣交集 跨三代共读的人生之书 二十一世纪的《背影》 跨三代共读的人生之书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繁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目送》 内容简介 目送共由七十四篇散文组成,是为一本极具亲情、感人至深的文集。
由父亲的逝世、母亲的苍老、儿子的离开、朋友的牵挂、兄弟的携手共行,写出失败和脆弱、失落和放手,写出缠绵不舍和绝然的虚无。
正如作者所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
” 作者简介 龙应台 近年来常驻三个地址:香港沙湾径二十五号滨于海,台北仰德大道白云山庄藏于山,金华街月涵堂隐于市。
写作教书兼成立基金会推动全球意识之余,最流连爱做之事,就是怀着相机走山走水走大街小巷,上一个人的摄影课。
目录 [代序】你来看此花时 Ⅰ 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 目送 雨儿 十七岁 爱情 山路 寂寞 (不)相信 1964 明白 什么 共老 如果 跌倒——寄K 牵挂 胭脂 寒色 散步 为谁 俱乐部 回家 五百里 菊花 母亲节 两本存折 幸福 最后的下午茶 Ⅱ 沙上有印,风中有音,光中有影 寻找 忧郁 我村 海伦 火警 薄扶林 黑帮 金黄 杜甫 舞池 手镯 江湖台北 四千三百年 阿拉伯芥 普通人 首尔 Sophistication 雪白的布 星夜 卡夫卡 常识 淇淇 狼来了 新移民 蔚蓝 花树 乱离 时间 距离 苏麦 莲花 慢看 Ⅲ 满山遍野茶树开花 幽冥 缴械 年轻过 女人 假牙 同学会 关山难越 老子 走路 眼睛 语言 注视 关机 冬,一九一八 魂归 亲爱的安德烈 编辑推荐 两岸三地最有影响的公共知识分子,龙应台最为看重的著作
《南方周末》最受欢迎的专栏之一,《野火集》后“龙旋风”再度发力
上一次和二十岁的儿子聊天到深夜,是什么时候
十八岁的女儿塞上耳机,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怎么让人觉得那么伤心
为什么,和心爱的人沟通,这样不可能
龙应台收入此书的龙应台和安德烈的三十多封书信,感动了无数被“亲子”之间的隔阂与冲突深深困扰着的家长和子女。
面临同样的困境的读者,必将会从中获得有益启示,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去进行弭平代沟、跨越文化阻隔、母亲之间对话交流的尝试。
华人世界率性犀利的一枝笔——《野火集》后“龙旋风”再度发力
台,港、新、马四地榜首畅销书,龙应台最为看重的新作
亚洲地区二○○七年中文十大非小说作品,《南方周末》最受欢迎的专栏之一
35封家书袒露两代人心灵的碰撞交融
看龙应台如何重新认识忽然长大的儿子——一个十八岁的人
内容简介 安德烈十四岁的时候,龙应台离开欧洲,返回台湾,就任台北市首任文化局长。
等她卸任回到儿子身边,安德烈已是一个一百八十四公分高的十八岁的小伙子,坐在桌子另一边,有一点“冷”地看着妈妈。
他们是两代人,年龄相差三十年;他们也是两国人,中间横着东西文化。
失去小男孩安安没关系,但龙应台一定要认识成熟的大学生安德烈。
于是,母子俩用了三年时间互相通信。
龙应台“认识了人生里第一个十八岁的人”,安德烈“也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母亲”。
收入此书的的三十多封书信,感动了无数被“亲子”之间隔阂与冲突深深困扰着的读者。
本书为读者弭平代沟、跨越文化阻隔、两代人沟通交流带来了全新的思维和方法。
作者简介 龙应台,生于台湾高雄县。
1986年出版《野火集》,抨击国民党政府黑暗统治,轰动台湾,当月再版二十四次,对台湾社会发生巨大影响。
1999年任首任台北市文化局局长。
2003年来,先后任香港城市大学、香港大学访问教授。
《南方人物周刊》中国“五十位最具影响力的公共知识分子”之一。
龙应台著作共二十余种,2007年12月出版的《亲爱的安德烈》等图书,在台北、香港及新加坡、马来西亚均列畅销书榜首。
目录 《亲爱的安德烈》 认识一个十八岁的人\\\/龙应台 连结的“份”\\\/安德烈 第1封信 十八岁那一年 第2封信 为谁加油
第3封信 逃避国家 第4封信 年轻却不清狂 第5封信 对玫瑰花的反抗 第6封信 一切都是小小的 第7封信 有没有时间革命
第8封信 我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蛋 第9封信 两种道德 第10封信 烦恼十九 第11封信 阳光照亮你的路 第12封信 让豪宅里起战争 第13封信 向左走,向右走 第14封信 秘密的、私己的美学 第15封信 菩提本非树 第16封信 藏在心中的小镇 第17封信 你是哪国人
第18封信 哪里是香格里拉
第19封信 问题意识 第20封信 在一个没有咖啡的城市里 第21封信 文化,因为逗留 第22封信 大学生哪里去了
第23封信 下午茶式的教养 第24封信 装马铃薯的麻布袋 第25封信 孩子,你喝哪瓶奶
第26封信 二十一岁的世界观 第27封信 给河马刷牙 第28封信 第二颗眼泪 第29封信 KITSCH 第30封信 两只老虎跑得慢、跑得慢 第31封信 政府的手可以伸多长
第32封信 人和诘问 第33封信 你知道什么叫二十一岁 第34封信 独立宣言 第35封信 伟大的鲍布·迪伦和他妈 火集 内容简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龙应台的这把野火,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一直烧到了今天,已成燎原之势。
无论是大陆,还是台湾,甚至凡是有华人的地方,都能见到野火的影响。
二十多年来,野火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共同符号。
作者简介 龙应台,近年来常驻三个地址:香港沙湾径二十五号滨于海,台北仰德大道白云山庄藏于山,金华街月涵堂隐于市。
写作教书兼成立基金会推动全球意识之余,最流连爱做之事,就是怀着相机走山走水走大街小巷,上一个人的摄影课。
目录 纪念版序 天真女侠龙应台杨泽 ——走过野火时代 新的“野火”,从哪里开始? ——写给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 八○年代这样走过 从“一九八四”出发 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生气,没有用吗? 生了梅毒的母亲 难局 美国不是我们的家 幼稚园大学 不要遮住我的阳光 不一样的自由 正眼看西方 “对立”又如何? 焦急 机器人中学 我的过去在哪里? 以“沉默”为耻 ——为高雄市民喝彩 啊!红色 不会“闹事”的一代 ——给大学生 自白 奥威尔的台弯
精神崩溃的老鼠 台湾是谁的家? ——啊
光复节! 容忍我的火把 ——与一位告密者的沟通 在“一九八四”以后 野火二十年 孩子,你慢慢走 编辑推荐 我,坐在斜阳浅照的台阶上,望着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孩专心的做一件事;是的,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用他五岁的手指。
孩子慢慢来,慢慢来。
内容简介 作为华人世界最有影响的一支笔,龙应台的文章有万丈豪气,然而《孩子你慢慢来》却令人惊叹,她的文字也可以有款款深情。
这本书里的龙应台是一个母亲,作为母亲的龙应台和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龙应台有着丰富、激烈的内心冲突,而正是通过对这一冲突的诉说,表现出她内心深处的母爱。
但它不是传统母爱的歌颂,是对生命的实景写生,只有真正懂得爱的作家才写得出这样的生活散文。
十五年前龙应台以一位母亲的亲身经验写下《孩子你慢慢来》,她在书中说:“谁能告诉我做女性和做个人之间怎么平衡
我爱极了做母亲,只要把孩子的头放在我胸口,就能使我觉得幸福。
可是我也是个需要极大的内在空间的个人龙应台女性主义者,如果你不曾体验过生养的喜悦和痛苦,你究竟能告诉我些什么呢
” 十五年过去,龙应台不仅成为华文界最有影响力的一枝笔,也以她自己的智慧走出女性在个人事业和母亲角色的冲突,而这本书也给无数读者带来感动和启迪。
在《孩子你慢慢来》出版十五周年之际,三联书店推出全新简体版:大开本彩色印刷,精美呈现数十幅龙应台私家珍藏照片;特别收录龙应台的孩子:少年华飞、青年华安在该书出版十周年时所撰的跋——看华文世界最受瞩目的女性,原来她是这样做妈妈的。
作者简介 龙应台,近年来常驻三个地址:香港沙湾径二十五号滨于海,台北仰德大道白云山庄藏于山,金华街月涵堂隐于市。
写作教书兼成立基金会推动全球意识之余,最流连爱做之事,就是怀着相机走山走水走大街小巷,上一个人的摄影课。
目录 [序] 蝴蝶结 初识 龙 那是什么 终于嫁给了王子 野心 欧嬷 写给怀孕的女人 他的名字叫做“人” 啊
洋娃娃 寻找幼稚园 神话·迷信·信仰 男子汉大丈夫 渐行渐远 读《水浒》的小孩 一只老鼠 葛格和底笛 高玩 放学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触电的小牛 [跋] 我这样长大 放手 试读部分章节 终于嫁给了王子 安安和弯腿的昂弟在抢一辆小卡车,昂弟抢赢了,把东西紧紧抱在怀里,死命抵抗敌人的攻击。
妈妈看见安安突然松了手,退后一步。
她正要安抚他,却见这两岁小娃儿端起两只小手臂,做出猎人射击的姿势,对准昂弟,口里发出“砰砰”的枪声,然后满意地说:“死了
” 妈妈觉得惊心动魄,只有她知道安安“杀人”的灵感来自哪里。
“大野狼把外婆和小红帽吞下肚之后,觉得累了,就倒在外婆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妈妈和安安依偎在一起,看光复书局出版的世界童话书。
书页上的野狼画得惟妙惟肖,大大的嘴巴露着尖锐的白牙,血红的长舌。
“猎人来了
”焦急的安安抢在前头,替妈妈接下去;这故事,他已经听了许多遍了,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
“刚好有个猎人经过小屋子,”妈妈继续说:“听见屋里呼呼的声音,觉得奇怪:怎么外婆声音这么难听?他凑近一看,看见了大野狼这个坏东西,于是他举起枪来——” 安安聚精会神地听着,两眼盯着书上一管大猎枪—— “叫
一声,猎人开枪把野狼打死了
然后用剪刀把野狼肚子剪开,救出了外婆和小红帽。
” 妈妈讲完了故事,心里觉得不太舒服:野狼也是动物,和小白兔一样是宇宙的宠物,童话里却老是给野狼开膛破肚,不是尾巴给三只小猪烧焦了,就是肚皮被羊妈妈剪开,放进大石头,掉到河里淹死了。
妈妈觉得野狼受到不公平的歧视。
而且,野狼遭遇的凄惨也使她开始注意到童话里的残酷和暴力。
脍炙人口的《白雪公主》在西方的社会已经受到现代父母的排斥,所以妈妈特别用心地读了一遍,啊,你看
皇后下令杀死白雪公主,部下不肯,皇后便说:“不肯就砍下你的头来
” 部下不得已,只好对白雪说:“你逃吧
我会杀死一只鹿,把它的心脏冒充是公主的,交给皇后。
” 白雪公主没死,皇后又化装成老妇人,进了公主的门。
“老婆婆一进门,就拿着丝带。
很快地勒住白雪公主的脖子,越勒越紧。
她看见白雪公主躺下去,一动也不动了,才放手逃出森林。
”
龙应台散文- - 急用。
谢谢
三少四 跌倒──K 龙应台(20071109) 过我们,在跌倒时,怎样的才真正有用
怎样的智慧才能度过
跌倒,怎样可以变成行远的力量
不久前,震动了整个香港的一则新闻是,一个不堪坎坷的母亲,把十岁多一点的两个孩子手脚捆绑,从高楼抛落,然後自己跳下。
今天台湾的新闻,一个国三的学生在学校的厕所里,用一个塑胶袋套在自己头上,自杀了。
读到这样的新闻,我总不忍去读细节。
掩上报纸,走出门,灰濛濛的天,下著细雨。
已经连下了三天雨,早上醒来时,望向窗外,浓浓的雾紧紧锁住了整个城市。
这个十五岁的孩子,人生最後的三天,所看见的是一个灰濛濛、湿淋淋、寒气沁人的世界。
这黯淡的三天之中,有没有人拥抱过他
有没有人抚摸过他的头发,对他说「孩子,你真可爱」
有没有人跟他同走一段回家的路
有没有人发简讯给他,约他周末去踢球
有没有人对他微笑过,重重地拍他肩膀说,「没关系啊,这算什麼」
有没有人在MSN上跟他聊过天、开过玩笑
有没有人给他发过一则简讯,说,「嘿,你今天怎麼了
」 在那三天中,有没有哪一个人的名字被他写在笔记本里,他曾经一度动念想去和对方痛哭一场
有没有某一个电话号码被他输入手机,他曾经一度犹疑要不要拨那个电话去说一说自己的害怕
那天早上十五岁的他决绝地出门之前,桌上有没有早点
厨房里有没有声音
从家门到校门的一路上,有没有一句轻柔的话、一个温暖的眼神,使他留恋,使他动摇
我想说的是,K,在我们整个成长的过程里,谁,教过我们怎麼去面对痛苦、挫折、失败
它不在我们的家庭教育里,它不在小学、中学、大学的教科书或课程里,它更不在我们的里。
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只教我们如何去追求卓越,从砍樱桃的华盛顿、悬梁刺骨的张秦到平地起楼的比尔盖次,都是成功的典范。
即使是谈到失败,目的只是要你绝地反攻,再度追求出人头地,譬如越王句践的卧薪尝胆,洗雪耻辱,譬如哪个战败的国王看见蜘蛛如何结网,不屈不挠。
我们拚命地学习如何成功冲刺一百米,但是没有人教过我们:你跌倒时,怎麼跌得有尊严;你的膝盖破得时,怎麼清洗伤口、怎麼包扎;你痛得无法忍受时,用什麼样的表情去面对别人;你一头栽下时,怎麼治疗内心淌血的伤口,怎麼获得心灵深层的平静,心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时,怎麼收拾
谁教过我们,在跌倒时,怎样的勇敢才真正有用
怎样的智慧才能度过
跌倒,怎样可以变成行远的力量
失败,为什麼往往是人生的修行
何以跌倒过的人,更深刻、更真诚
我们没有学过。
如果这个社会曾经给那十五岁的孩子上过这样的课程,他留恋我们,以及我们头上的蓝天,的机会是不是多一点
现在K也绊倒了。
你的修行开始。
在你与世隔绝的修行室外,有很多人希望捎给你一句轻柔的话、一个温暖的眼神、一个结实的拥抱,可是修行的路总是孤独的,因为智慧必然来自孤独。
寂寞 (20070803) 我曾经坐在的议事大厅中,议员对著麦克风用狼犬似的声音咆哮,官员在挣扎解释,记者的镁光灯闪烁不停,语言的剑道在政治的决斗场上咄咄逼人,刀光夺目。
我望向翻腾暴烈的场内,调整一下自己眼睛的聚焦,像魔术一样,「倏」一下,议场顿时往百步外退去,缩小,声音全灭,所有张开的嘴巴、圆瞪的眼睛、夸张的姿态、拍打桌子的扬起的手,一瞬间变成黑白默片中无声的慢动作,缓缓起,慢慢落…… 我坐在风暴中心,四周却一片死静,这时,寂寞的感觉,像沙尘暴的漫天黑尘,以鬼魅的流动速度,细微地渗透地包围过来。
我曾经三十天蛰居山庄,足不离户。
坐在阳台上记录每天落日下山的分秒和它落下时与山稜碰触的点的移动。
有时候,迷航的鸟不小心飞进屋内,拍打著翅膀从一个书架闯到另一个书架,迷乱惊慌地寻找出路。
在特别湿润的日子里,我将阳台落地玻璃门大大敞开,站在客厅中央,守著远处山头的一朵云,看著这朵云,从山峰那边漫漫飘过来、飘过来,越过阳台,全面进入我的客厅,把我包裹在内,而後流向每个房间,最终分成小朵,从不同的窗口飘出,回归山岚。
冰箱永远是空的。
好朋友上山探视,自动揣测我的冰箱一定是空的,总是带点,像一个社会局的志工去探视。
真正断炊的时候,我黄昏出门散步,山径边有农人的菜田,长出田陌的野菜,随兴拔几把回家,也能煮汤。
夏天的夜空,有时很蓝。
我总是看见金星早早出现在离山稜很近的低空,然後月亮就上来了。
野风吹著高高的树,叶片飒飒作响,老鹰立在树梢,沈静地看著开阔的山谷。
我细细在想,寂寞,是个什麼状态;寂寞,该怎麼分类
有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朋友们在我的山居相聚,饮酒谈天,十一时半,大夥纷纷起立,要赶下山,因为,新年旧年交替的那一刻,必须和家里那个人相守。
朋友们离去前还体贴地将酒杯碗盤洗净,然後是一阵车马启动、深巷寒犬的声音。
五分钟後,一个诗人从半路上来电,电话上欲言又止,意思是说,大夥午夜前刻一哄而散,把我一个人留在山上,好像……他说不下去。
我感念他的友情温柔,也记得自己的答覆:「亲爱的,难道你觉得,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不寂寞吗
」 他一时无语。
寂坐时,常想到晚明张岱。
他写湖心亭: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
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
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深夜独自到湖上看大雪,他显然不觉寂寞──寂寞可能是美学的必要。
但是,国破家亡、人事全非、当他在为自己写墓志铭的时候呢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
少为纨?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
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
布衣疏莨,常至断炊。
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消减。
有一种寂寞,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著落,或许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吧。
五百里 (20080425) 我们决定搭火车。
从广州到衡阳,这五百二十一公里的铁轨,是一九四九年父母颠沛南下的路途。
那时父亲刚满三十,母亲只有二十三岁。
虽说是兵荒马乱,他们有得是青春力气。
火车再怎麼高,他们爬得上去。
人群再怎麼挤,他们站得起来。
就是只有一只脚沾著踏板,一只手抓著铁杆,半个身子吊在火车外面像风筝就要断线,还能闻到那风里有香茅草的清酸甜美,还能看见土红大地绵延不尽令人想迎风高唱「山川壮丽」。
「火车突然停了,」母亲说,「车顶上趴著一堆人,有一个女的说憋不住了,无论如何要上厕所,就爬下来,她的小孩儿还留在车顶上头,让人家帮她抱一下。
没想到,她一下来,车就动了。
」 母亲光脚坐在地上织渔网,一边讲话,手却来来回回穿梭,片刻不停。
头也不抬,她继续说,「女人就一直哭喊著追火车。
那荒地里坑坑巴巴的,还有很多大石头,她边跑边摔跤,但是火车很快,一下子就看不到人了。
」 「後来呢
」我坐在母亲对面帮她缠线。
她噗嗤一笑,看了我一眼,说,「哪里有什麼後来呢
我看那小孩子一定也活不了了,谁还能带著他逃难呢
」 「那还好你们那时还没生我,要不然,我就让你们给丢了。
」十五岁的我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更用力地织起网来。
透明的尼龙线极强韧,拉久了,先在手指肉上压出一道一道很深的沟来,再久一点,皮破了,血就汨汨渗出来。
要缴我一学期的学费,她要打好几张跟房子一样大的渔网。
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因为,他们确实把自己一岁的孩儿留在了衡阳,自己上了火车,以为,放在乡下,孩子比较安全。
没有人料到,这一分手就是四十年。
此刻,她也仍旧坐在我的对面,眼睛明亮俏皮的姑娘已经八十三岁。
卧铺里上层的兄弟们都睡了,剩下我在「值班」,和她继续格斗。
火车的轰隆声很有节奏,摇晃著车厢,像一个大摇篮,催人入梦,但是她笔直地坐在铺上,抱著一卷白色的被褥,全身备战。
「睡吧,妈妈。
」我苦苦求她。
她斩钉截铁地摇头,「我要回家。
」 我离开自己的铺,坐到她身边去,贴著她,说,「你躺下,我帮你盖被。
」她挪开身体,保持和我的距离,客气地说,「谢谢你。
我不睡。
」 她一客气,我就知道,她不知道我是谁,以为我是个善意的陌生人了。
於是我说,「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小晶。
你看看我。
」 她转过脸来,盯著我看,然後,极端礼貌,极端有教养地说,「我女儿不在这里。
谢谢你。
」 「那……至少让我把你的被子弄好,盖住你的脚,好吗
」 我坐回自己的铺上,也把被子盖住自己的膝盖,就这麼和她默默对坐,在这列万般静寂的上。
火车慢下来,显然进入一个中途站,我把窗帘微微拉开,看见窗外「韶关」两个大字。
韶关,那是南华寺所在,曹溪河畔。
万历说,南朝梁武帝天监元年,公元五○二年,印度高僧智药三藏发现这里「山水回合,峰峦奇秀,叹如西天宝林山也」,於是建寺。
唐朝,公元六七七年,六祖惠能来到宝林寺,在此说法三十七年,使南宗禅法大播於天下。
宋开宝元年,公元九六八年,太祖赐额改名「南华禅寺」。
也是在这里,文革期间,六祖惠能的金身被拖出来打断。
火车再度开动,我趴下来,把耳朵附在床垫上,可以感觉火车的轮子碾过铁轨,大地一寸一寸地震动。
这五百里路,惠能曾经一步一步走过。
我的父亲母亲,曾经一寸一寸走过。
时光,是停留是不停留
记忆,是长的是短的
一条河里的水,是新的是旧的
每一片繁花似锦,轮回过几次
夜虽然黑,山峦的形状却异样地笃定而清晰,星星般的灯火在无言的树丛里闪烁。
蓦然有白雾似的光流泻过来,那是另外一列夜行火车,由北往南驶来,和我们在沈沈的夜色里擦身而过。
母亲坐在我对面,忽隐忽现的光,落在她苍茫的脸上。
星夜 龙应台(20070817) 他把好几幅画在地上摊开。
小店原本就挤,三张画铺在地上,我们就不能转身,一转身就要踩到画布上了。
「这一幅,」我指著梵谷的「星夜」。
他说,「一百块。
」我说,「六十块。
」他做出夸张的痛苦的表情,指著地上的「星夜」说,「你看看你看看,画得多麼好,画得多麼像,就是颜料钱也不只六十块呀小姐。
」我说,「那好,我们再逛逛。
」他一把拉住,说,「算了算了,就六十块吧。
」 油彩很浓,他用一张薄薄的塑胶膜覆盖在画面上,再把画小心地卷起来。
我走出小店,踏入画家村的街,一整条街都卖画,颜色缤纷,琳琅满目,气氛像成衣市集,只是挂得满坑满谷的不是衣服,是画。
据说是一个奇人在这深圳的边缘荒村专门模仿梵谷的画,画得多,画得像,以致於国际媒体都纷纷来采访这中国深圳的「梵谷」。
没几年,荒村已经变成画家一条街。
梵谷的画,人人能画,从这里批发到香港的小摊上,和开叉的旗袍、绣著五彩金龙的衬衫、缎料的面纸盒等等「中国风味」礼品混在一起,卖给观光客。
回到家,我把「星夜」摊开,仔细端详。
从色彩和结构来说,仿得还真像,该有的笔触,显然一笔都不少。
如果──我将窗户打开,让海风吹进来,因为画的油彩气味还呛鼻──如果,用科学的方法鉴定,仿画的人功夫确实好到完全逼真,好到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来,我是否能被这幅「星夜」感动呢
爱上「星夜」,是有过程的。
住在大海旁每天看日落月出,就发现有一颗星,总是在黄昏时就早早出场,那样大,那样亮,那样低,使我疑惑它是不是渔船顶上的一枚警示灯
是不是一架飞机停在空中探测气候的动向
是不是隐藏在山头里只有云破时才看得见的一盏隐士读书的火
那颗星,低到你觉得海面上的船桅一不小心就会勾到它。
太阳沈下去,月亮起来时,星还在那里,依傍著月亮。
不管那月亮如何地豔色浓稠,这颗星还是堂堂正正地亮著。
有一天黄昏,一个天文学家在我的阳台上,我们一同看那轮绯霞绚烂的夕阳在星的陪同下,从云到山到海,冉冉层层拾级而下。
他说,「海面上看金星好亮。
」 我吃一惊,啊,原来它就是金星,维纳斯。
无知的人,朝朝暮暮看著它,却不知它的身份。
今天知道了,跟它的关系可就不一样了。
我赶忙上网去看梵谷的「星夜」,因为我记得,他画的是金星。
梵谷在法国南部的精神疗养院里,写信给他的兄弟:「今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在窗口看了很久,窗外什麼都没有,唯有一颗金星,好大的一颗星。
」「夜,」他说,「比白天还要活,还要热烈。
」 如果我失眠,披衣起身,走进沁凉的夜里;如果我凑巧走过一个大门深锁的精神病院,那麼我一仰脸就会看见在黑沈沈的大楼上有一扇开著的窗,窗口坐著一个孤独的人,正在注视大地的荒芜和人间的荒凉,只有夜空里的星,有火。
他说,「看星,总使我神驰……我问自己:我们摊开地图,指著其上一个小黑点,然後就可以搭乘火车到那个点去,为什麼我们到不了那颗星呢
我们难道不可以搭乘『死亡』到星星那一站
」 三十七岁的梵谷真的买了一张死亡的单程票,说走就走了,行囊里只有煎熬的痛苦和无可释放的热情。
「星夜」,在我看来,其实是一幅地图──梵谷灵魂出走的地图,画出了他神驰的旅行路线:从教堂的尖塔到天空里一颗很大、很亮、很低的星,这颗星,又活又热烈,而且很低,低到你觉得教堂的尖塔一不小心就会勾到它。
我会被深圳画家村的「星夜」感动吗
换一个问法:如果科学家能把一滴眼泪里所有的成分都复制了,包括水和盐和气味、温度──他所复制的,请问,能不能被称做一滴「眼泪」呢
明白 龙应台(20070824) 二十岁的时候,我们的妈妈们五十岁。
我们是怎麼谈她们的
我和丽茹在一个浴足馆按摩,并排懒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一面落地大窗,外面看不进来,我们却可以把过路的人看个清楚。
这是上海,这是衡山路。
每─个亚洲城市都曾经有过这麼一条路──餐厅特别时髦,酒吧特别昂贵,时装店冷气极强、灯光特别亮,墙上的海报一定有英文或法文写的「米兰」或「巴黎」。
最突出的是走在街上的女郎,不管是露著白晰的腿还是纤细的腰,不管是小男生样的短发配牛仔裤还是随风飘起的长发配透明的丝巾,一颦一笑之间都辐射著美的自觉。
她们在爱恋自己的青春。
丽茹说,我记得啊,我妈管我管得烦死了,从我上小学开始,她就怕我出门被强奸,每次晚回来她都一定要等门,然後也不开口说话,就是要让你「良心发现、自觉惭愧」。
我妈简直就是个道德警察。
我说,我也记得啊,我妈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放肆」。
她讲话声音大,和邻居们讲到高兴时,会笑得前仰後阖,会笑得弯腰一直拍打自己的腿,笑到不行。
总而言之,我妈一直是个豪放女。
现在,我们自己五十多岁了,妈妈们成了八十多岁的「老?」。
「你妈时光会错乱吗
」她问。
会啊,我说,譬如有一次带她到乡下看风景,她很兴奋,一路上说个不停:「这条路走下去转个弯就是我家的地」,或者说,「你看你看,那个山头我常去收租,就是那里。
」我就对她说,「妈,这里你没来过啦。
」她就开骂了:「乱讲,我就住在这里,我家就在那山谷里,那里还有条河。
」 我才明白,这一片台湾的美丽山林,彷佛浙江,使她忽然时光转换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她的眼睛发光,孩子似的指著车窗外,「佃农在我家地上种了很多杨梅、桃子,我爸爸让我去收租,佃农给我一大堆果子带走,我还爬很高的树呢。
」 「你今年几岁,妈
」我轻声问她。
她眼神茫然,想了好一会儿,然後很小声地说,「我……我妈呢
我要找我妈。
」 丽茹的母亲住在北京一家安养院里。
「开始的时候,她老说有人打她,剃她头发,听得我糊涂──这个安养院很有品质,怎麼会有人打她
」丽茹的表情有点忧郁,「後来我才弄明白,原来她回到了文革时期。
年轻的时候,她是工厂里的出纳,被拖出去打,让她洗厕所,把她剃成阴阳头──总之,就是对人极尽的污辱。
」 「後来想出一个办法。
我自己写了个证明书,就写『某某人工作努力,态度良好,爱国爱党,是本厂优良职工,已经被平反,恢复一切待遇。
』还刻了一个好大的章,叫什麼什麼委员会,盖在证明书上。
告诉看护说,妈妈一说有人打她,就把这证书拿出来给她看。
」 我不禁失笑,怎麼我们这些五十岁的女人都在做一样的事啊。
我妈每天都在数她钱包里的钞票,每天都边数边说「我没钱,我的钱到哪里去了。
」我们跟她解释说她的钱在银行里,她就用那种怀疑的眼光盯著你看,然後还是时时刻刻紧抓著钱包,焦虑万分。
怎麼办
我於是打了一个「银行证明」:「兹证明某某女士在本行存有五百万元整」,然後下面盖个方方正正的章,红色的,连盖好几个,看起来很衙门,很威风。
我交代印佣:「她一提到钱,你就把这证明拿出来让她看。
」我把好几幅老花眼镜也备妥,跟「银行证明」一起放在她床头抽屉。
钱包,塞在她枕头下。
按摩完了,丽茹和我的「妈妈手记」技术交换也差不多了。
落地窗前突然又出现一个年轻的女郎,宽阔飘逸的丝绸裤裙,小背心露背露肩又露腰,一副水灵灵的妖娇模样;她的手指一直绕著自己的发丝,带著给别人看的浅浅的笑,款款行走。
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心中有一分明白,月光泻地。
一生 龙应台(20070831) 躺在卧房地毯上和鹿鹿通电话,谈到一些吊诡的现象:为什麼在不开放的大陆,年轻人反而比台湾的年轻人有国际视野
为什麼在多元的台湾,报纸和杂志的品质反而比大陆差
蘇花公路建或不建,核心的观念误区究竟在哪里
「有些问题不能不面──」 一句话讲到一半,我眼睁睁看见一条长虫,离我的光脚十五公分,正摇摇摆摆过路,就在我的地毯上。
它大概有我整个脚板那麼长,深褐色,圆滚滚的,几百对脚一起努力,像一排军队白日行军,像一列火车庄严进站。
我看呆了,缩起脚,心怦怦跳,全身发麻,一直麻到舌尖,语无伦次地挂掉电话,脑子里一阵闪电,天哪,怎麼办怎麼办──怎麼办
我不惧蜘蛛蝗虫,甚至很多人要尖叫的蟑螂和老鼠,我都可以拿出写文章的凛然正气,从容对付。
但是蚯蚓毛虫蛇,蜈蚣水蛭蛆……任何长长软软的东西,都使我心脏打结,脑子发晕,恶心感和恐惧感从脚板一路漫到头盖骨。
小时候,生物课本里凡有蛇的图片都被我遮起来。
作了母亲以後,每到一个城市一定带孩子去动物园,但是到了爬虫类那一区,我会抵死不从,谁也不能让我进去。
我相信有人在我体内植入了一种和亚当夏娃一样原始的晶片,让我对那长长软软之徒有非理性的恐惧。
我冲到厨房,打翻了电话,撞倒了除湿机,差点摔跤,拿到了好大一罐杀虫喷剂,扑回卧房,发现那家伙还在努力走──它腿虽多但是太慢,我安心了不少,因为这代表它不会马上爬上我的床,消失在被子和枕头里──天哪,这是多麼恐怖的想像。
喷筒对准它时,我的理性开始发作:此物何辜
误闯卧房,就该死吗
而且,此物的一生有多长
会不会还是个「少年」
我麻麻地,手里的喷剂对准它,强迫自己飞快思考,这是危机处理、瞬间决策:我敢不敢拿纸,包住它的身躯,然後把它丢到窗外泥土里
想到它的身躯,我打了一个颤──受不了那强烈的恶心。
那……能不能拿块毛巾,把它裹住,丢掉
毛巾比纸要厚啊。
那多足的家伙又往前走了几分。
我奔回厨房,打开抽屉,拿出一双筷子,窜回卧房。
我相信我一定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腿有点颤抖,当我伸出一双筷子,夹住它的身躯中段,把它凌空拎起──我几乎感觉窒息,心想,哎,它可不是卡夫卡吧
它从二楼阳台,循著一条抛物线,被丢下去。
我捂住胸口,颠颠倒倒奔回厨房,把筷子甩进垃圾桶。
回到卧房,不敢进去。
如果有一条虫,是否还有另一条
是否藏在枕头里
和鹿鹿重新通话,她笑了,调侃地说,「这就是单身女郎的可怜之处了。
」 我不知道,但是我也看过因为老鼠跑过鞋子而尖叫连连的男人啊。
把床褥翻遍,然後拿了喷剂把阳台接缝处全盤喷洒一遍,我才敢再进卧房。
早上,就做了点功课。
昨天那家伙,拉丁文叫「千足虫」(millipede),中文叫「马陆」。
它不是蜈蚣,蜈蚣的拉丁文叫「百足虫」(centipede),两者都不是「昆虫」,而是「节肢动物」。
马陆慢,蜈蚣快。
马陆的身体每节有两双脚。
虽然没有千足,但是真的有一种马陆有750只脚。
平常的马陆有80到400只脚。
我读得仔细:「马陆腹部有9﹣100节或更多。
因其肢体较短,仅能以足作推进行走而无法快速运动。
每一腹节上除具两对步足外亦有两对气孔、两个神经节及两对心孔。
马陆之生殖腺开口於第三体节之腹面中央,行体内受精,雄体以位於第七体节处之生殖脚传送精液入雌体。
」 还有「生殖腺」和「精液」啊
这可怖的东西还真的有它自己的风情和生命呢,无数只的脚,无穷尽的奋斗,一生的努力,只能走一点点的路。
我有点心软了。



